二人就這樣隔著布袋摸靴子，閉著眼睛摸大象，拐彎抹角地打探了一圈。待得終於見到第七道本人，已經是第二天了。

昨日顏兮真和鐘玄策達成協議，化作小豆丁的形象跟隨他們一路前行。一為評估第七道的可控狀態，二為遇見意外因素時能夠在第一時間處理，控制事態發展。

這個“意外因素”倒不是指第七道，而是修真界近幾十年忽然出現的一個叫做“嘯月”的組織。

嘯月的宗旨是反對包括天道在內的一切道法，重建新天新地。而在淩雲山布下陣法，設計要讓神龍和王子安互相爭鬥以期獲得漁利的，也是這個嘯月組織。

不僅如此，顏兮真對這個組織特別關註的原因還有一點。那就是安插在火焰海的探子早先的情報裏，也曾經提到過嘯月這個名字。

三百萬年已經過去，人界的局勢早已發生了變化，顏兮真懷疑容修正在借助當初他和書溪培養出來的人類大軍，對付天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必不會讓他得逞。

嘯月在淩雲山的計劃半月前剛被推翻，首腦戰蓮花攜蔣王李惲逃走，失去蹤跡，暫時還沒有接到嘯月新情報的鐘玄策一行人，決定先去渠州城外一處鬧鬼的宅院看看情況。

沈仙移昨天光顧著精蟲上腦，壓根沒來得及細看，今天才發現王子安身邊跟了個女扮男裝的小姑娘——是個凡人。

倒也不是說修真者就不能和凡人攪在一塊，但光是凡人的壽數這一點，就該夠他們倆頭疼的了。現在年輕還看不出來，等小姑娘老了，醜了，他們倆還能像現在這樣黏糊？

沈仙移想著這個問題，突然又想起來自己一百多年前看見那個紅衣服小姑娘的時候，似乎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現在想想，好像有點傻逼。

想到這裏，他拍了拍翅膀，宛如一朵溫順乖巧的小黑花朵一般趴在小豆丁的肩膀上，不好意思地傳音道：[顏麓，既然你看過我的卷軸，那我小時候那些事你肯定都看到了吧？]

顏兮真笑著看他：[什麽事兒？]

沈仙移愁眉苦臉的，要不是他現在本身就是個黑煤球，臉色應該已經黑得堪比鍋底灰。

[就……就那點破事兒唄！]

沈仙移覺得，顏麓肯定是看見了。不然為什麽他看到那些舞劍的雕像，不但不驚訝，還刻意去檢查衣飾？

天地良心，他沈仙移可絕對是兩眼不看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麓的專一好夫君。

更何況……沈仙移瞧了一眼眼前人，偷偷想到：我兩輩子也沒見過比顏麓更好看的人。

顏兮真笑笑，滿不在意道：[看沒看見有什麽緊要？]

沈仙移趕緊道：[當然是緊要的，你趕緊告訴我吧，讓我死得明白點兒。]

顏兮真道：[好吧。看見了。]

沈仙移哎喲一聲，心道果然看見了。又聽得顏兮真道：[看見了也沒什麽緊要的，你和她清清白白，為什麽怕我看見？]

沈仙移連忙點頭稱是。又道：[難怪你那時候說對我的雕像不好奇，你是不是已經知道是我？]

顏兮真似乎是幽幽嘆了一口氣，神情有些落寞。這個表情沈仙移倒是第一次在小豆丁臉上發現。小豆丁常常都是可愛的，天真的，甚至是有些調皮的，沈仙移覺得，這孩子的形態大概是顏麓壓抑起來的所有天性的集中釋放。

顏兮真道：[我只是懷疑，還不能確定。直到你的元神歸位，我才把心放到了肚子裏。有時候我真擔心這是一場夢，醒來之後，就什麽都沒有了。]

沈仙移連忙在他肩膀上跳了幾下，又滾了兩圈，以期宣示他的存在：[怎麽可能？咱們輾轉了這麽多地方，天庭，凡間，火焰海，還有碧波湖底的秘密基地。你想想，要真是做夢的話，什麽夢這麽真實，到現在還不醒？]

顏兮真笑了笑：[也是。但我的確是夢見過的。]

沈仙移一聽，來了興趣，道：[夢見什麽？]

顏兮真道：[夢見很多。有以前一起爬樹的場景，有在水邊練劍的場景，還有你離開的場景，還有我們再次相逢……這個夢我做了幾萬年，但醒來之後，卻是在幻燼海。]

沈仙移心裏一痛，正準備說些什麽，忽然聽見久未露面的血櫻輕聲提醒道：“星君，這宅子果然有古怪。”

二人這才停止傳音，擡頭去看。

幾個人在城裏聽說荒郊野外有宅子鬧鬼，本著除暴安良，匡扶正義的原則來到了渠州城城外的一間大宅門口。

根據線人所提供的情報，這座宅院上方常年盤旋著森森的黑氣。兩個人擡頭一看，就知道這裏盤桓著一只地靈。

宅院裏所謂的“鬼”大概就是這只地靈在作祟。

靈族分為兩種，天靈和地靈。天靈族乃是先天而生，比如顏麓和書溪。而地靈族則是天地開辟以後在地面上誕生的靈族，這樣的靈族吸收地氣而生，略有兇性，這間大宅院裏的，便是最為兇惡的一種地靈——井靈。

井靈是幹涸的枯井所生成的怨靈，喜歡糾纏女子和小孩，在深夜裏尤甚。兩個人一看便知，王子安身邊的那個女孩子已經著了道，被井靈做了標記。

[星君，需不需要我出手？]血櫻傳音道。

她自被收服以來，便竭盡全力多行善事，爭取早日積滿七七四十九道功德，輪回轉生。

[不用。這事他自己能解決。]顏兮真道。

[是。]

血櫻的四十九道功德在高廟村便已經完成了一大半，當時雖然是顏兮真和沈仙移出的手，但最後他們把醫治村民的功德都記在了血櫻的賬上，因此她倒也不是很缺這一個兩個功德。

顏兮真既然發了話，她便決定靜觀其變。

幾個人在這間宅子裏駐紮了下來，宅院很大，六個人加一只鳥完全夠住。

正房有三間，鐘玄策、莫藏機、顏兮真一人一間，王子安和莫藏機的徒兒曹軒至分住東邊兩間廂房，而小姑娘則一個人單獨住在西邊廂房。

夜半俱寂之時，血櫻有些擔心地對二人道：“要不我還是去看看吧？那個小姑娘被井靈標記了，又沒有防身的物件，一個人住在西廂房怕是有些危險。”

顏兮真點頭允了，血櫻便化成一縷青煙飄了出去。

不多時，青煙又原路飄了回來。

“怎麽了？”顏兮真停下逗弄小烏鴉的小棍子，問道。

“好像已經有人在裏邊了。”血櫻尷尬道。

沈仙移聞言，趁機一口叼過顏兮真手裏的小棍子，得意洋洋地撲騰著跳到小豆丁的小手上，耀武揚威地炫耀一番。直到小豆丁笑著認輸，在他的小腦瓜上一下一下地給他順毛，沈仙移這才笑著道：“鹹吃蘿蔔淡操心，人家小姑娘有第七道罩著，你就別瞎擔心了。對了，顏麓，我聽說明日渠州城裏有燈會，不如我們去散散心？”

·

每年的元宵佳節，渠州城裏都會舉辦主題燈會，今年的主題是禪意。

禪，總是和佛聯系在一起。佛，又和蓮花密不可分。

整個渠州城裏到處都掛滿了各式蓮花，鮮艷盛開的、含苞待放的、曲折婉轉的、妖冶靈動的。天上、地上、樓沿、路旁全是各色柔柔的燭光，將原本清冷的冬日夜晚映襯出一抹溫柔的顏色。

顏兮真和沈仙移用了真身，故意來得有些晚。

雖然已經夜深，但為了以防萬一，二人還是隱去了身形，只有他們倆人互相能夠看見。

元宵節開燈會的習慣只有人界才有，顏兮真還是第一次參加。

夜裏很靜，耳邊只有厚厚的積雪在腳下咯吱作響的聲音。金色的燈光投射在沈仙移的臉上，和他的聖光交相呼應，泛起一層一層溫暖的漣漪。

他仰著頭在看花燈，顏兮真卻偏著頭在看他。

他的臉和前世一模一樣，如雕如塑，如玉如琢，微微向裏凹陷的眼窩籠罩在金色的光暈下，襯得一對雙眼皮越發明顯。他的長相本身是極為俊雅的，但卻常常在不經意間露出一副痞痞的，吊兒郎當的神情。這幅神情當年有多迷惑同班的女修，就有多迷惑年少時的顏麓。

顏兮真看著看著，不覺輕輕揚起了嘴唇，手也悄悄地隔著袖子握住了沈仙移。

沈仙移感覺到他的溫度，也反手握住了他。

兩個人就這樣默默不說話，一邊牽著手一邊散著步，忽然看見遠處的天邊升起一盞一盞明亮的天燈。

沈仙移忽然來了興致，道：“顏麓，我們也去放！”

兩個人隱著身，就這樣過去放燈，還不得把人嚇死。顏兮真不忍拂他的興，只得道：“好。”

天燈是附近靈願寺的人發放的，有興趣的路人可以免費領取。

沈仙移化成了少年時候的形態，現了身。對顏兮真道：“顏麓，今天我以書溪的身份和你一起放燈，好不好？”

顏兮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隨著他默默地化了少年的形。

銀色是天靈族特有的顏色，沈仙移雖然化了少時的形，但發色卻始終變不回去了。顏兮真拈起他的發絲，端詳一會兒，忽然將自己的發色也變成了黑色。

沈仙移噗嗤一樂，道：“這樣更配。”

顏兮真認真地看著他，緊緊抿著唇角，眼裏湧動著各樣的思緒。

沈仙移正覺得奇怪，顏兮真忽然擡手，將兩人的發絲分出一綹綰在一起，這才滿意地將自己的傑作捏在手上，向他晃了晃：“這樣，更配。”

沈仙移心中一暖，忍不住當著眾人抱了他一下，又很快地放開了。

放開的一瞬間，兩個人都在彼此眼裏看見了一絲濃烈香醇、根深蒂固的情緒。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7寶給我的大腦，雖然打了馬賽克，但我覺得好像有點思路了……

先前沒理清的東西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放上停播已久的《團結有愛》小劇場一枚：

沈仙移：顏麓，我要不要去染一頭銀發？

顏兮真：不用，黑發的你也很好看。

沈仙移：我也可以變成銀色，你看……

顏兮真：……

沈仙移：哎？怎麽是這個顏色（原諒色）？我再變！

顏兮真：……

沈仙移：臥槽，怎麽又變成這樣了（屎黃色）？我再……

顏兮真：行了別變了，我陪你（變黑）。

沈仙移（忍笑，顏麓你黑發的樣子真的好幼齒。）：雖然很感動，但你果然還是銀發比較好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顏兮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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