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各個府邸為了置辦年貨、操辦各府邸的走動而忙碌起來。

這天，楚楚正站在院中，數著枝頭上的綠萼梅，南宮老夫人突然帶著蘇嬤嬤進來。

看著她的背影，南宮老夫人手裏龍拐突然在地上重重一搗，嚴厲道，“雖然她救過珩兒性命，但珩兒未免也太寵她了吧？”

看她身上正紅色綢緞材質而成的斜襟襖子和羅裙，南宮老夫人只一眼就能認出，這是上等蠶絲織成的布料。

襖子上繡了什麽看不清，但羅裙下擺上的芙蓉花繡工精致好看，她看得出來，那是彩雲坊的手藝。

想到南公安今日所說，南宮老夫人目光沈了沈，緩緩朝楚楚走去。

南公安告訴她，楚楚這些年的衣裳都是南宮珩親自打理，大多數出自彩雲坊，而且還是彩錦姑娘親自動手。

而楚楚發上的簪子和珠花，更是讓她震動。

簪子的材料千金難求，是藍田暖玉，她終其一生，才僅得了一對暖玉鐲子，戴在腕上，冬暖夏涼，陪伴了她四十多個春秋。

而楚楚，這個衡逸居的小婢女，隨隨便便戴的簪子，便是暖玉制成，南宮珩對她的寵愛，已是昭然若揭。

更何況，那個看到南宮珩和楚楚“親熱”的婢女告訴她，那日在池塘邊，楚楚脫下鞋襪，本來準備“跳水自盡”，被珩公子及時趕到阻止。

南宮珩臉上的笑容，南宮珩抱楚楚離開的背影，都讓南宮老夫人震動。

婢女形容的這個人，是她從小看大的孫子嗎？

向小婢女低頭、認錯，跟小婢女說說笑笑，這……這也太降低自己的身份了。

南宮老夫人面帶怒色，拄著龍拐走到楚楚身後，見她還沒發現自己，拳頭抵唇重咳了一聲。

楚楚驚跳起來，轉身見到她，慌忙跪下行禮，“奴婢失儀，請老夫人勿怪。”

眉梢一動，南宮老夫人龍拐重重在地上一搗，冷哼道，“還知道自己失儀，不算太差。”

楚楚不解，仰頭用黑白分明的水眸看她。

少女目光澄澈幹凈，如清澈見底的湖水，裏面看不到任何需求和欲望。

南宮老夫人心底出現片刻迷茫，轉而又狠下心來，冷著臉道，“你這丫頭，不去書房伺候珩兒，待在這裏做什麽？偷懶不成？”

楚楚欠身，恭謹行禮，“回老夫人的話，公子在和定遠侯談事情，讓奴婢不必在跟前侍奉。”

南宮老夫人眉梢上揚，看了看書房門口站立的歐陽和孫沐，倏然道，“我聽說，前幾日你和珩兒鬧別扭，跑到池塘邊，準備跳水自盡？”

楚楚臉色白了白，慌忙分辯，“老夫人明察，奴婢當時只是想脫了鞋襪玩水，公子當時看錯了，又擔心奴婢想不開，所以才……”

聽她的意思，外面的傳言她已經知道了。

南宮老夫人目光閃了閃，看她的眼神森然如冰，“珩兒疼你，是整個潁川城都知道的事，而你這丫頭，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恃寵而驕，讓珩兒為你失了儀態。”

楚楚一楞，“老夫人此言何意？奴婢不懂……”

居高臨下看著她，南宮老夫人眼神銳利似冷箭，倏然一笑，緩緩道，“我聽珩兒說，你這丫頭有很好的廚藝，是不是真的？”

楚楚錯愕片刻後回神，恭敬磕頭，“回老夫人，奴婢是會做一些小點心，編制一些小玩意兒，但萬萬當不起‘很好’二字，公子擡舉奴婢了。”

南宮老夫人擡手，眼神飄過她，冷淡而疏離，“怎麽，我難得來衡逸居一次，還不去泡茶來？”

楚楚忙起身，將老夫人和蘇嬤嬤讓到衡逸居的花廳中落座，並飛快去廚房端來兩碟點心、泡了兩杯香氣四溢的熱茶。

分別將茶遞給兩人，楚楚將點心放在桌上，信心滿滿介紹道，“老夫人，這是奴婢剛做出來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和翡翠綠豆酥，您嘗嘗味道如何。”

南宮老夫人看她一眼，接過她遞過來的黃橙橙糕點咬了一口，入口即化，裏面有桂花的清甜、栗子的醇香。

清甜爽口、桂香濃郁的糕點讓她眼底露出暖意，看楚楚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又吃了兩塊翡翠綠豆酥，她才眉開眼笑，讚許道，“好孩子，你手藝不錯，我已很久沒有吃過這樣可口的點心了。”

得了她的讚揚，楚楚屈膝行禮，面上帶了愉悅，“多謝老夫人誇讚，老夫人能喜歡，是奴婢的榮幸。”

眼裏讚許更濃，老夫人看了她片刻，倏然道，“楚楚，你來國公府，也有六七年了吧？”

再次屈膝，楚楚乖順回答，“回老夫人，有六年了。”

南宮老夫人頷首，“六年啊，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我卻第一次吃到這般可口的點心，你可以去廚房，將你做點心的方法告訴小安嗎？日後就算你沒時間，她也能做給我吃。”

楚楚爽快答應，“當然可以，老夫人喜歡，奴婢做了給老夫人送去，也是可以的。”

“送去倒是不必了。”看她的眼神轉為微妙，南宮老夫人擺了擺手道，“你今日就跟蘇嬤嬤去廚房，將你做點心的方式和技巧全部告訴幾位新來的廚娘，日後我想吃點心，可以讓廚房直接準備，否則你哪日不在，我又特別想吃，豈不麻煩？”

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楚楚屈膝行禮，“好的，奴婢謹遵老夫人之命，只不過……”

南宮老夫人臉色陡然一沈，眼神轉為冷厲，“如何，你不願意？”

“不是，當然不是。”楚楚擺手，立即分辯，“奴婢只是想著，跟嬤嬤去之前，和公子說一聲，以免公子擔心。”

這是用珩兒來壓她嗎？

南宮老夫人心裏十分不悅，臉上卻沒表現出來，大度擺手，“可以，你去吧，蘇嬤嬤，你在這兒等著，稍後帶她去廚房，我還有些事情，先走了。”

掃一眼蘇嬤嬤，她眼裏的意味，不言而喻。

蘇嬤嬤了悟，恭敬屈膝，“老夫人放心，奴婢絕不會讓您失望。”

南宮老夫人心滿意足離去，出門時回頭看楚楚，眉心劃過一抹不忍，轉瞬即逝。

雖然這孩子聰明伶俐，如傳言中那般討喜，但為了珩兒聲譽，也只能犧牲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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