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定國公府這樣的世家，有青竹園、衡逸居、海棠苑、迎客軒等單獨院落，府內若只有一個廚房、幾個廚娘，根本忙不過來。

就好比皇上的後宮，每個單獨的宮殿、得寵的妃子處，都有自己的小廚房，定國公府也是如此。

不說別的地方，單青竹園、衡逸居和海棠苑，都有單獨的小廚房，楚楚也時常在衡逸居的小廚房裏給南宮珩做補湯、點心。

但，管事將采買回來的糧食、蔬菜、雞鴨魚肉、調料等物，都送去了府內最大的廚房，各個院子裏的人需要，便派人去取。

衡逸居的小廚房裏，就有一些做糕點的材料，油和柴都是臨時去廚房、柴房要。

被蘇嬤嬤帶去大廚房時，楚楚被五六口大鍋和十幾名忙碌的廚娘驚訝道，更被在竈上忙活的廚房管事安大娘嚇到。

安大娘今年四十多歲的年紀，是個慈祥的婦人，微白的頭發用發帶整齊挽起，腰上系著一個碎花圍裙，袖口高高挽起，露出半截微黑的手臂，看起來幹凈利落。

而嚇到楚楚的，並不是她的打扮和長相，而是她手裏拿了兩把鍋鏟、一把勺子，同時操控著三口大鍋。

一鍋是香氣四溢的蘿蔔燒肉、一鍋是可口下飯的青椒土豆絲，另外一個砂鍋裏熬的卻是暖身補氣的銀耳紅棗湯。

閑暇之中還能擦去額頭密密麻麻的汗水，兩把鍋鏟和一把勺子來回轉動，卻沒有一個落錯地方。

看了好大一會兒，楚楚咂舌感嘆，“安大娘好厲害啊，府內上百號人的口糧，都出自她手，這有條不紊的操作、麻利的身手，真是讓人嘆為觀止啊。”

蘇嬤嬤看她一眼，心裏感嘆不已。

果然是天真的孩子，年紀小小，不知人心險惡啊。

老夫人怕珩公子不高興，便借糕點的緣由將她打發到廚房，明著說讓她教廚娘做點心，實際上卻早已跟廚房管事打了招呼。

她在廚房的這段日子裏，所有臟活、累活都歸她做，借此懲治她“恃寵而驕”的性子。

南公安跟老夫人說了什麽，蘇嬤嬤並不知道，但到廚房傳話的是她，所以她清楚的知道，楚楚接下來會面臨什麽。

“你，這個小婢女，快過來幫忙擇菜。”果不其然，蘇嬤嬤正想著，洗菜的廚娘便對楚楚招手，大聲吆喝著。

楚楚面露不解，詫異看蘇嬤嬤，“嬤嬤，我……”

蘇嬤嬤用力將她往前一推，大聲道，“楚楚，你真以為老夫人讓你來，是讓你傳授廚娘做糕點的手藝和技巧嗎？太天真了！”

踉蹌了下站穩，楚楚回頭，俏臉微白，“嬤嬤，您這是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收起對她的同情冷笑，蘇嬤嬤撫了撫玉簪上的流蘇，淡淡道，“楚楚，你恃寵而驕，用跳水威脅公子，居心惡毒、恃寵而驕，如若老夫人再不想辦法懲治，恐怕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成衡逸居的女主子了吧？”

嬌小身子搖晃，楚楚臉上血色瞬間褪盡，“嬤嬤，您說什麽？奴婢對公子只有恭敬，何曾……”

“不許狡辯！”厲聲呵斥，蘇嬤嬤指著廚房裏忙碌的諸人，冷冷道，“這就是你未來一個月的工作，在公子跟前如何說，不用我教你了吧？”

楚楚終於明白，南宮老夫人是借此懲治她，而原因，則是那日她心情不好跑去池塘邊，又被公子抱回衡逸居的事。

既然老夫人已經給她定了罪，那她也不需要反駁什麽，那日公子的言行舉止確實有些怪。

就是她，到現在想起，還面紅心跳、口幹舌燥呢，更何況從沒見過公子笑容的婢女呢？

想到這裏，她妥協欠身，低聲道，“奴婢明白，多謝嬤嬤指點。”

將袖子挽起走向叫她的廚娘，拿了把矮凳子過來在大圓盆前坐下，將雙手浸到冷水中，清洗著綠油油的蔬菜。

冬日的井水，冰涼刺骨，寒意直接滲入骨髓，楚楚打了個哆嗦，雙手不過片刻便凍得通紅。

對面洗菜的廚娘看到她這個樣子，眼裏閃過異色，就連遠遠看著的蘇嬤嬤，眼底也流露欽佩。

本以為她在衡逸居養尊處優，又珩公子寵著，孫沐、韓立等人疼著，只需做端茶倒水、鋪床疊被、整理書卷的細活，這等粗活她必然不會。

誰知她非但不畏冬日井水的寒意，反而做得有模有樣，不一會兒就洗了大半盆蔬菜。

蘇嬤嬤過去檢查，發現上面水跡未幹，菜葉上的泥巴都洗掉了，而她凍得通紅的雙手，還在水中浸泡著，在菜葉中間穿插著。

放下洗好的菜葉，蘇嬤嬤心有不忍，給楚楚對面洗菜的廚娘打了個眼色，拉著她的衣袖到竈下，指著燒火的婢女道，“楚楚，三個竈膛，小慧一人忙不過來，你先給她幫忙，我還有事情要做，就先回青竹園了。”

楚楚將青菜放在籃子裏，淡淡道，“嬤嬤有事，盡管去忙，奴婢會做好自己的分內事，不給公子添麻煩。”

她話中有話，蘇嬤嬤目光閃爍了下，輕拍她香肩安撫，“你也別委屈，公子跟前只有你一人，老夫人試探你在所難免，等你出了廚房，等你的會是大富貴。”

拿起兩片菜葉，輕輕用手指拭去根部泥汙，楚楚眼神平靜，聲音平緩毫無波動，“多謝嬤嬤指點，只是奴婢卑賤之軀，承受不來大富貴，能侍奉公子，已經是奴婢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蘇嬤嬤再次震驚了。

好一個聰慧過人的小婢女，難怪珩公子對她寵愛有加。

默了片刻，她才再次開口，“楚楚，你心中沒有怨懟自然最好，老夫人鍛煉你是為你好，公子那邊……

坐在對面的廚娘遞給楚楚一個圍裙，楚楚接過系在腰間，雙手在上面擦了擦，在蘇嬤嬤的目光中走到竈下，一邊往竈裏添柴，一邊道，“嬤嬤不必擔心，公子那邊，我知道怎麽交代，絕不會讓老夫人為難。”

蘇嬤嬤滿意頷首，拍了拍她的香肩起身，“好孩子，你明白這個道理就好，其他的我也不多說了，青竹園還有事，我先走了。”

說完轉身，竟真的走了。

安大娘丟下鍋鏟過來，伸手將楚楚拉起，“別搭理她，來，幫我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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