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外間的天色一片大亮。

眨了眨尚且有些酸疼的眼睛，我總覺得渾身上下就像是骨頭散架了一般，疼痛難耐。待得緩了片刻，我方才有了心思去看眼下的所在自處。

此時我倒不記得昏厥之前，那名為長葛的護衛究竟還說了些什麽，好似在迷迷糊糊之間，他又說了好些話，只是全叫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到最後竟是滿腦子的空白。

頭頂垂著絳紅色的床帳，上頭繡著些許精致祥雲紋。這不是我素日裏慣用的顏色，心中難免泛上疑慮，吃力地想要自床上坐起來。

好在身上著實酸疼地很，但是卻絲毫都不影響我的行動。沒廢多少功夫，我便已然十分順利地下了床。

這是一件不大的屋子，卻勝在窗機明亮。

屋內擺設甚少，除卻我方才所躺的那個床，便只有置於窗戶下頭的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罷了。瞧著那桌椅的模樣，似是也用了好些年，連著棱角都給磨得光亮，上頭的紅漆也掉落了不少，看上去斑駁不堪。

我正困惑著，扶著床柱子，勉強站住了腳，忽然聽見外頭隱隱約約，似是傳來一陣爭執聲。其中女子的聲音最盛，似是氣急，話語裏頭儼然到了咬牙切齒的意味：“我不管你在想什麽，我說不許就是不許。”

另一個則是男子的聲音，壓得稍稍有些低，只聽上去頗為耳熟。至於他說了什麽，我一時之間並不曾聽清，只曉得那男子是在同那女子分辨著什麽。

我不過將將聽到，尚且一知半解，不明所以。那邊的爭執聲卻是突然靠近了不少，似是說話人正在不停朝我走來一般。

心中一驚，我下意識地便想尋一處地方躲起來，可哪知自己不中用，竟是“噗通”一聲摔倒在地上。

身體騰空之時，我心中只暗道一聲：“不妙。”

果不其然，我剛疼得呲牙，外間的人已然是聽到了聲響，甚是警惕地叫了一句：“誰！”伴隨著話音落下，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靠近，緊接著有人推開了門。

我猛地將頭埋下，期盼著那人千萬不要瞧見我。

可這般的祈禱無疑沒有任何用處，那人不過幾步便已然走到我的跟前，腳步聲戛然而止，我感覺到呼吸一緊，接著便是一個女聲響起：“你醒了？”

這聲音委實平緩，全然不似方才那般氣惱，倒叫我分不清楚說這話時，那女子的情緒如何。

訕訕地擡了頭，我正準備說些什麽話來緩解眼下氣氛之時，忽的只見一男子隨後走了進來，著一身青衣，但我一眼便將其認了出來，正是先前將我扛在肩上的長葛。

許是見我目光詫異，那長葛意味不明地笑了兩聲，只笑意並不曾達眼底：“皇帝陛下沒想到，見到的是我對罷？”

他如此直言不諱地道出我心中想法，讓我倍感震驚，而震驚過後，便是一股子自腳底蜿蜒上升的寒氣。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那女子在這時伸手打算將我從地上扶起來。許是覺得有些吃力的緣故，她的動作驀地停下，回過頭去，甚是憤懣道：“阿兄，你楞在那裏做什麽，還不快過來幫我！”

因著是背對我，我瞧不見那女子此時面上神情，可她眼下說話時候的語氣，與方才同我言說之時截然不同。

我一面驚覺這世間竟有如此變臉如翻書的人，一面又不得不再次提心吊膽。那女子喚長葛為阿兄，莫不是他們二人是兄妹？

我自是記得先前長葛究竟說過什麽，他說：“我生平最恨的，就是姓李的人。想我吳氏滿門忠良，只是因著你李家人十八年前的一句話，便讓我吳氏滿門被滅。如此家仇，倒不曾想到，如今老天爺開眼，叫我遇到了李家小兒，吳氏一族大仇，終歸得報。”

難不成這女子也是吳家的人？可我對吳家已然沒有半點印象，十八年前的事情，同我毫無幹系，偏巧我卻因為這件事，剛出虎穴，便又入狼窩。

心中正反覆盤算著，思量眼下處境之時，那女子並著心不甘情不願的長葛，已然是將我重新扶到了床上坐下。

長葛冷眼看我，嗤笑道：“眼下沒要你的狗命，不過是還有旁的用處罷了，你莫以為我小妹在此，便能饒你一命了。”

不知曉他緣何會說這樣的話，我總覺得大抵是與方才我所聽到的爭執聲有著脫離不了的關系。

只長葛說這話時，恰逢他小妹給我倒茶水，聽得長葛如是道，那女子登時瞪了他一眼，這動作我瞧地甚是真切，長葛不知我已然看到，訕訕地抿了抿，極不自在地側過了頭。

那女子走了過來，將手中茶杯遞給了我：“陛下莫理他，我大兄一向這般。”她說著，在床榻邊上坐了下來。

我很是詫異，將那茶杯捧在手上：“你知曉我身份？”

聞言，那女子面露尷尬之意，卻是點了點頭道：“我阿兄昨日把你帶回來的時候，我便知曉了。”她言語裏頭儼然還有遲疑，倒叫我更加困惑起來。

許是見我良久不曾有動作，端著那茶杯不知曉在想些什麽，那女子便又道：“陛下無需擔憂，只因著你來時昏睡著，我便沒讓阿兄將你送走，眼下你既然醒了，待得晚些時候，我便會讓阿兄送你去永華大道那處。”

這還真是奇怪，長葛若是同這女子為兄妹，為何一人想要我的性命，而另一人卻是想要放我一馬？

而長葛聽得這話之後，突然轉過頭來，對著他小妹沈聲道：“不能放這狗皇帝走！”

女子登時蹙起眉心，轉頭看他：“如何不可？”

長葛在這時莫名其妙地瞪了我一眼，眉目冷冽：“你莫不是忘了，我們吳家上上下下，便是因著他李氏一族的一句話，慘遭滅門不成？”

“可是阿兄，”那女子似是絲毫都不避諱在我面前說起這些來：“那是他皇叔幹的事情，同他又有何關。更何況如今的皇帝，是先帝從民間尋回來的，十八年前的事情，難不成就要他來負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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