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覺得，我終歸還是不適合做一個帝王，沒有雄才大略，亦也不會好賢求治，甚是平庸，幾乎沒有半點起眼之處所在。

以至於我在往後的日子裏頭時常都會想，如果父皇膝下並非只有我與皇兄二人，他是不是便不會選擇我來承擔如此大任？

只是這個世上本就沒有什麽如果，我自然也不會知曉答案到底是什麽。

景奕然的狀況仍舊不容樂觀，他平素裏瞧著身子康健，哪裏知道竟會身染肺癆。倘若不是為我擋下了那一刀，興許也不會有什麽大礙。只是偏巧景奕然就是為我擋下了那一刀，正中心肺，使得這肺癆便成了他的催命符。

待得景奕然的情況暫且安穩了些許，我瞧著太醫院的人似是都不動聲色地松了一口氣。為首的是李院首，今日太醫院原本並不是他當值，只是早些時候我命人將太醫院裏所有的太醫都傳到了北營軍的駐紮之地，以至於他直到眼下都還在宮裏頭滯留著。

瞧見李院首，我稍稍緩和了臉色，向他頷首示意。後者則是領著太醫院眾多太醫向前行了幾步，爾後頓住，施施然朝我行了禮之後，方才沈聲道：“啟稟陛下，大司馬眼下的狀況已然不似先前那般兇險，不過卻也是萬萬不能掉以輕心的。若是今夜大司馬不曾發熱，自然是性命無憂，可若是大司馬今夜發熱，且未能消退下去的話“說到這裏，李院首忽的頓了頓，半響之後繼而又道：”微臣，便無能為力了。”

他身為院首，自然便是太醫院之中醫術最為出類拔萃的，進太醫院已然有數十年，若是連他都搖頭說否，只怕太醫院內，便再沒了旁的人可以說“可”了。

我沈著臉，一言不發，只點了點頭。

眼下時辰不早了，因著景奕然的緣故，今日但怕是無一人能夠出這辛華苑。

又坐了好一會兒，我實在不敢親自進去瞧一瞧景奕然。我本就天生膽小，景奕然因救我而身負重傷，危在旦夕，我心中甚是愧疚，卻也只能讓小福貴進去瞧一瞧，再來回稟我。

待得小福貴折返回來，一五一十地將景奕然如今的模樣告知了我，我這才暫且放下了心。不方便再作停留，就喋喋不休地囑咐了留守的那些太醫們，這才離開了辛華苑。

第二日早上，我幾乎是一夜未眠，輾轉難測，便醒得比往日還要早上許多

傳了宮人進殿伺候，我一面漱口，一面只覺得腦袋裏頭空空如也。直至被我派遣去辛華苑查看景奕然狀況的小福貴回來以後，我這才恍恍惚惚地回神，腦袋裏頭亦也不再那般地空白了。

聽得小福貴喋喋不休，語氣甚是輕松地回稟著我的話，我伸手任由宮人伺候我更了衣，笑著道：“可醒來沒有？”

小福貴先前只一直在言說那太醫院裏頭的太醫們，因著守了一夜，以至於他前去瞧的時候，大多都眼下青黑，神色懨懨。

聞言，小福貴驀地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做出恍然大悟的狀態，語氣懊惱道：“瞧奴才這記性，倒是把陛下交代的事情給全然忘記了！”說著，小福貴面上露出訕訕然的笑容來，繼而又道：“陛下這下總算可以將心頭上的那塊石頭給放下去了，奴才去瞧了，昨夜大司馬並不曾發熱，早些時候脈象亦也平和了下來。奴才特地問了李院首，說是如今已然性命無憂，不過還有過些時候，大司馬方才會醒來。”

聽了這一番話，我面上笑意愈甚，心情變得前所未有的輕松，一掃陰霾。

待得宮人替我更好了衣以後，我驀地轉身，擡腳便往殿外走去。小福貴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自是慢了半拍子才跟上來，略有些氣喘籲籲地問道：“陛下這是要往哪裏去？”

我哈哈一笑，頭也不曾回地道：“自然是去瞧一瞧景愛卿啊。”

哪裏知曉小福貴忽的往前跑了幾步，追上了我。眼角的餘光不過剛剛才瞄到他，後者已然是快聲道：“陛下，陛下，萬萬不可。大司馬如今要靜養，陛下您一去，自是儀仗龐大，怎的還能讓大司馬好生靜養呢？”

這話好似說得極有道理的樣子，於是我停下了步伐，剛巧立在奉先殿前的石階之上，略側了頭，去看小福貴，只問道：“那何時方才可以去瞧景愛卿？”

許是瞧我神色焦急，小福貴喘了喘，方才緩過氣來，很快地回道：“應當還要好幾日罷。”

這句話說了和沒有說並沒有多大區別，我一時語噎，瞧著面前神色極為誠懇地小福貴，又不忍開口斥責， 於是只好扯了扯嘴角道：“那便去瞧一瞧康修容罷。”

康修容住在儲秀宮內，如今持協理後宮之權。眼下中宮無主，她的地位自然便是這大孟宮諸多妃嬪之中最高的一個了，我到儲秀宮的時候，外間的小宮女略有些昏昏欲睡。

今日天氣還算是暖和，日頭正好，曬在人身上只覺得暖洋洋的。那小宮女神情慵懶，倚在柱子旁，正偷懶半瞇了眼。

直至我走到跟前，方才被動靜所驚動，一下子睜開眼來，面色茫然。

小福貴本是想輕聲呵斥一聲的，卻被我略一擡手，給及時制止了。那小宮女瞧著模樣不過十三四歲，也不知曉今日為何便是她一個人在殿外守著。

匆匆忙忙地行了禮，將頭埋得極低。我笑了笑，並沒有生出半點去責備她的意思。徑直地饒過她，朝著殿內走去。

好在此時已然有人進去通報了一聲，我才過門檻，便見著康修容領著幾個宮人，快步走了出來。見著我，面上一喜，連忙上前屈膝行禮。我及時伸手扶住了她，再一擡眼，卻是瞧見了內務府的總管黃宗全亦也跟在其身後。

許是瞧見我面露疑惑，康修容忙道：“今日內務府的送來了宮裏頭這幾日的開銷，嬪妾正在過目，卻不曾料到，陛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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