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都是跟著母後住在景仁宮裏頭的，雖說那時候陪伴我更多的，還是皇兄，可是處在一個屋檐下頭，我自是時常都會瞧見母後處理宮中事務。

如今才過除夕不久，依照慣例，內務府的人自然是要送來賬冊，好生核對一番。一來，是為了杜絕過分的中飽私囊，二來，也是避免其中出什麽岔子。

我並沒有將心思過多地放在這上頭，朝著康修容笑了笑，便與她一道進了儲秀宮內。

殿內焚著香，一股子淡淡的味道，夾雜著些許的甜味。待得繞過屏風，到了羅漢床處，上頭的矮幾擺放著幾本攤開的賬簿，不過才看了幾頁而已，看來黃宗全過來也是剛剛的事情。

坐下以後，有宮人立刻奉上茶水來，康修容本是打算將那賬簿給收起來，暫且不看的。我卻連忙出聲道：“不必因著朕前來，便耽誤了安排。”

聞言，康修容先是一楞，似是沒有想到我會如是說。很快地點了點頭，唇角一抹極淡的笑意，爾後便是全神貫註地看起手中賬簿來，時不時地與黃宗全說上幾句話，來看賬簿上的數目是否對得上。

康修容做事極為小心謹慎，我坐了好半天，她不過才翻了兩三頁而已。

正值百無聊賴的時候，我不動聲色地左右看了看，突然聽到康修容甚是輕柔地叫道：“陛下。”

我茫然擡眼望去，後者看著我，目光柔聲，只細聲道：“陛下，今年清冬較之往年冷了不少，宮裏頭各宮各殿的冬衣與炭火開銷，也比往年多了不少。可是今年國庫開銷巨大，各地又紛紛免稅，嬪妾覺得，不若削減份例，再放一批自貞觀爺時入宮的宮人們出去，也算是替陛下分憂解難了。”

放一批宮女？我倒是不曾想到還有這般的法子，自是頗為意外。

好似自皇兄登基一來，因著許多緣故，以至於並沒有顧及到這個地方上去。更何況，如這般的事情，本就不需要帝王親自過問，時間久了，忘記了倒也是極為正常的。

端起茶盞抿了一小口茶水，我點了點頭，只道：“一切全憑你做主便是。”

康修容得了準允，面色依舊。她雖說與徐元香和素灩一般，都不過十五六歲罷了，但是為人似是更加穩重些，舉手投足之間，像極了母後從前處理宮中事務的時候。

我不免對她有了些親切感，連帶著神色亦也溫和了許多。

待得對完賬簿以後，已然到了用餉食的時候。康修容先是讓貼身的宮女環珠送走了黃宗全，這才擡眼看我，神情略有些倦怠道：“陛下可是要在此處用午膳麽？”

許是看得有些久了，康修容說話時候的聲音有些沙啞，她一面說著，一面端起面前的茶盞，含了一小口茶水，潤了潤喉。

我點了點頭，並沒有拒絕康修容的提議。

原本是我只打算過來瞧一瞧，並沒有久坐的想法。只是不曾想到過來的時候，正巧碰到內務府總管黃宗全來送賬簿。偏偏我又不想讓康修容因著我的到來，打破原先的計劃，以至於這瞧一瞧，便變成了用午膳。

待得宮人們一擁而入地將手中菜肴一一擺放好以後，我坐在康修容的對面，看著她極為慢條斯理地替我布菜。纖細白皙的手在湖綠色的廣袖襯托之下顯得無比地晶瑩剔透。

康修容的唇角始終噙著一抹笑，倒讓我想起了從前尚在宮裏頭的時候，偶爾會有命婦貴女進宮覲見，我便瞧見她們舉止優雅，甚是嫻熟。當時我年歲尚小，又天生頑劣，以至於母後時常會說，若是我能學得大家閨秀那般，便好了。

只可惜直至她離世，我亦也沒能變成她心目中所想象的那般。

思及至此，我心中難免有些苦澀，持著筷子的手略有些猶豫，連帶著瞧著面前的吃食，也無甚胃口。

康修容十分心細，悄然擡眼之間瞧見我並不曾用食，便覆又小心翼翼地問道：“可是飯菜不合陛下胃口麽？”

我連忙搖了搖頭，只道：“不是。”

康修容端著一副嫻靜模樣，繼而笑道：“陛下不若嘗一嘗這道菜罷。”她說著，輕盈地擡手，自一個青瓷盤裏頭夾了一筷子菜，放到我跟前的銀碟當中：“這是嬪妾家鄉特有的吃食，前些時日方才托了家中兄長送了些來，陛下如今可是有口福了。”

她說得輕快，我看著那銀碟子裏頭的吃食著實誘人，便忍不住地夾起來放到嘴裏去。一股煙熏的香味登時在我的嘴裏彌漫開來，那肉似是被腌制過，還有著一股子醬香味道。我一面吃著，一面開始想著康修容出身何處。

只可惜想了好半天，仍舊一無所獲。

咽下嘴裏的吃食，唇齒間依舊殘留著獨特的香味，我有些回味無窮，忙追問道：“這東西可有什麽講究沒？”

康修容莞爾一笑道：“何曾有什麽講究，嬪妾家鄉對吃食向來粗鄙，這熏肉不過便是選用肥瘦相見的五花肉，以醬料腌制，爾後再選木材燒出煙霧來，熏制而成的。”

這做法倒是與蜀地的臘肉做法極為相似。

我將康修容所說的在心中暗暗記下，打算等到回了奉先殿，便讓小福貴出去想法子尋一些回來，給閎兒嘗一嘗。

接著又吃了些別的東西，不過片刻，我便已然覺得腹中飽飽。

康修容連忙讓宮人們撤下用完的飯菜，覆又扶著我走到羅漢床上坐下，待得小宮女上了消食的茶水，殿內的火盆燒得正旺。我心情甚是愉悅，一面喝著茶，一面又與康修容閑說了幾句。

與其說是閑說，其實不過只是我一個人的自言自語罷了。

康修容話不多，偶爾應和一聲，我卻並沒有半點被忽視的不愉，反倒是覺得十分舒暢。

約莫又坐了半個多時辰，瞧著康修容面上倦怠之意越來越深，似是有些困乏了。我想著她大抵下午還有好些事情要處理，便沒有再多做停留，尋了個緣由，就出了儲秀宮，打算先回奉先殿小憩一會兒。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