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小福貴送走了景奕冉與杜仲以後，我決定暫且將此事放一放。北營軍內部混亂，看樣子已然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了，若是操之過急，只怕還真是會如杜仲所言，“牽一發而動全身”。

這是我不願看到的，亦也是不想看到的。

接下來的日子倒是平淡無奇，並沒有什麽旁的事情發生，除了那些一根筋的大臣們，仍舊日覆一日地上奏折，要我再立中宮，如此不厭其煩。

眨眼便到了除夕之夜，因著中宮懸空，這一次的除夕宴全權交由康修容接手準備，內務府旁側協助。

說起這康修容，若非是因著常去徐元香的景仁宮，我倒也對她沒什麽印象，只記得她出身似是不錯，父親為右諫議大夫，算得上是世代書香門第了。

天色剛剛暗下，我坐在奉先殿內，便聽見遠遠地有絲竹樂聲響起，似是極為熱鬧的樣子。小福貴自殿外走進，今日著了一件暗紅色的袍子，整個人看上去喜氣洋洋，面上亦也帶著笑，甚是殷勤地迎上前來。

“陛下萬福金安。”弓腰行禮之後，小福貴便湊上前來，眼巴巴地瞧著我。

我何曾不知這小子心中所想，笑著啐了他一口，從衣袖之中掏出一打紅紙包著的金豆子，丟給了他，罵道：“小貪財，仔細著當差，自是少不了你的。”

小福貴一面忙著接下，一面笑嘻嘻地道：“奴才謝陛下賞賜。”

見他全然一副嬉皮笑臉之態，我忍不住地揚了嘴角，數日來的陰霾隨之煙消雲散去。小福貴收起那紅紙包著的一打金豆子，覆又道：“陛下，修容娘娘讓奴才前來稟告，說是時辰差不多了，請陛下移駕含元殿。”

透過敞開的殿門瞧外頭的天色，已然是不早了，我便“嗯”了一聲，站起身來，只道：“備攆罷。”

小福貴語氣甚是輕快地應道：“回陛下的話，攆轎奴才已然備好了，就差陛下了。”

聞言，我忽的一楞，爾後卻是笑著搖了搖頭，不再說話，擡腳便往殿外走去。夜風徐徐，漆黑的夜幕之中零零散散地開始落起血來。

待得到了含元殿外，裏頭的熱鬧聲響呼之欲出，周遭張燈結彩，殿內人來人往。宮人們都穿戴者顏色喜慶的衣裳，來來往往，好不熱鬧。

下了攆，小福貴立在原地高聲唱碟道：“陛下到。”

於是那些熱鬧的聲響戛然而止，直至我走進殿內，於正位上坐下以後，方才有齊整的聲音響起：“陛下萬福金安。”

我略一擡手，只沈聲道：“免禮。”

又是一陣靜默，比之先前我來的時候，看上去似是拘謹地多，也不知曉這些人因著我在的緣故方才這般，還是本就如此。

我只得又道：“除夕乃家宴，諸位愛卿無需拘謹。”

伴隨著話音落下，席間這才重新有了熱鬧的聲音傳出。我瞧見裴長郡與一眾質子坐在左側，他今日的穿著亦也十分地喜慶，頭上還戴了一個紅珊瑚冠，看上去格外精神。

許是察覺到了我的打量，裴長郡擡眼望來，眉眼帶笑，平素裏看似十分平凡的五官，在此時亦也讓人覺得賞心悅目。我回以一笑，裴長郡便舉杯示意。

身後的康修容小聲問道：“陛下，時辰差不多了，可以開宴了。”

我恍恍惚惚地回過神來，“嗯”了一聲，有宮人上前，如倒豆子般說起宴席的吉祥話。許是殿內地龍暖和，我瞧著人人都是面頰緋紅，心情不免大好。

待得那宮人說完開宴的客套話以後，我驀地站起身來，端起手中的酒杯，朝著下首眾人們示意：“今日是除夕之夜，亦也是朕登基以來，與眾位愛卿們同過的第一個除夕。過去一年的大孟，可謂是天災人禍，多虧了諸位愛卿們的鼎力相助，方才助我大孟度過難關。”我如是說道，仰頭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在話音落下之前，下首的眾人已然是齊刷刷地起身，不約而同地端起了酒杯。聽我這般說，覆又齊聲道：“陛下福佑我大孟。”說罷，亦也仰頭喝光了杯盞裏頭的酒水。

席間湧上一股濃香的酒意，我擺了擺手，讓他們先行坐下，自己隨後亦也坐下。

許是先前喝得有些急了，腦袋驀地傳來一陣眩暈感，好在身後的康修容及時地扶住了我，以至於並沒有當眾出醜。

待得宴席過半以後，人人都拋掉了拘謹，顯得自在許多。杯盞交錯之間，眾人談笑風生，再沒了平素裏頭於朝堂之上的小心翼翼。我瞧著心裏頭歡喜，忍不住地又喝了幾杯，身後的康修容見勸阻不過，只得命宮人去備醒酒湯。

少頃過後，席間醉意越發濃厚起來，裴長郡自顧起身，捧起酒杯只對我道：“不知本宮可有幸，能與天朝陛下一道飲酒？”

這倒是像極了皇兄尚且還在世的時候，為裴長郡辦下的洗塵宴。他亦也這般，要皇兄與他同飲。大抵還是酒意醉人，我沒有多想什麽，腦子裏甚至都沒有什麽思緒在轉動，就當即應下，讓小福貴斟滿了酒，端起酒盞，便準備起身。

就在此時，殿外忽的傳來一陣喧嘩吵鬧的聲音，似是有什麽人想要沖進來，卻又被其他人給攔了下來。

即便殿內熱鬧非凡，可是那殿外的喧嘩吵鬧聲，卻是格外地醒目。

我登時酒意消散一半，見著殿內眾人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我對著小福貴吩咐道：“去瞧一瞧外頭究竟怎的了？”

小福貴恭恭敬敬地應諾了一聲，然後快步地走了出去。

片刻之後覆又折返回來，神色卻是有些古怪。我心中疑惑，直至他近身以後，方才沈聲喝問道：“究竟怎的了？”

小福貴並沒有選擇當眾說出，而是湊近了我，伏在我的耳邊輕聲道：“啟稟陛下，外頭方才鬧的是春壽門的守衛，只是此處並非是他當值，這才被攔了下來。”

我皺了皺眉頭，低聲詢問道：“可知是因著什麽事情？”

小福貴頓了頓，頗有一種欲言又止地感覺，在我的催促之下，卻終歸還是開了口：“啟稟陛下，是北營軍的人，欺辱了那守衛家裏頭的妹妹，使得人一頭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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