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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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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內藏書豐富, 只要用心尋找的話,總能有所收獲。

太宰由東北門走進圖書館的第三層,他是這裏的常客,時不時要來翻閱點兒文獻資料。他總是跟小莊說自己是喜愛搜集故事的”民俗學家“,民間信仰、神怪傳說都是他專精的對象。

[一開始只是為了自己。]他從書櫥間抽出一本古舊的手抄本。

[我想搞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麽, 是鬼還是妖怪,總歸不是高天原上端坐的神明。]

想要殺死新的物種, 就要掌握殺死他們的手段,在這點上, 鬼殺隊無疑是好榜樣,在漫長的時間裏,他們甚至開發出了能夠代替太陽的日輪刀,其中定然經過了一代代的努力。

他以極快的速度翻閱頁邊泛黃的紙張,思緒卻飄了很遠,先前跟小莊說的絕非是假話, 他回東京六七天,從來沒有回到家裏。

那住在哪裏?蝴蝶香奈惠的家中嗎?怎麽可能。

[如果那麽做的話,小忍一定會露出被踩住尾巴的炸毛貓似的神色,將日輪刀橫在我的身前, 陰測測地盯著我看, 用隱忍的聲音說“絕對不允許向前進一步”吧。]

他和蝴蝶忍相處時間不長, 卻能看出對方是個怎樣的孩子, 老實說來, 她是最常見的類型,因家人被鬼屠殺內心充滿了憤怒。

香奈惠才是不正常的那個。

太宰想自己雖不介意宿在女人家裏,卻也要考慮對方家人的心情,故此他當然不可能進蝴蝶宅。

那麽,六七日的晚上,他究竟在哪裏?

[當然是在河下徘徊。]

……

河下區並不好,卻也不像小莊說得那麽糟。

它是相當大的一塊區域,盆地裏的房屋又挨得格外緊密,太宰曾看過東京地圖,河下盆地的直徑將近兩千米,巨型圓坑中容納了數以萬計的,被東京都市圈拋棄的貧窮百姓。

這裏有人生活,就有旅館、酒店和診所。

晃蕩著兩只袖子走進骯臟的小酒館。空間實在是太小也太逼仄,甚至擺不下一排條凳,棕紅色的木臺面上粘了層油膩膩的灰,倘若伸出手指抹一記,拇指也會變得油膩膩。

他要了杯米酒,歐洲的啤酒只會出現在高檔的酒館裏,距離走進千家萬戶還很遙遠,一般人只能消費得起谷物釀造的酒。

太宰在河下盆地邊緣的成衣店裏買了身新和服,和服針腳粗糙,料子也不舒服,是只有遠看整齊的樣子貨。

[跟小梅他們住一起時,一年三百六十個日夜,穿得都是布料粗硬的和服。]

“給我杯酒。”他說。

老板耷拉眼皮子看他,吊腳眼頗為不善:“我這裏不賒賬。”

“知道、知道。”太宰也不嫌桌板骯臟,胳膊肘隔層粗麻布支撐臉頰,“我有錢。”他把幾枚硬幣拍在桌面上,滿身落魄文人的氣概。

“哼。”老頭子利索地收回幾枚銅板,給他倒了杯酒,酒屋外屋檐上懸掛四塊正方形的骯臟破布,時不時就有臉上寫滿疲憊的工人掀開簾子走進來,有的是一個人來,有的則是三三兩兩一道來。

男人們湊在一起聊閑話,內容無非就那麽多:錢、孩子、女人。

“面粉和米越來越貴,到手的錢越來越少……”

“有種你不喝酒啊。”

“過幾天再讓家裏的婆娘去碰碰運氣,指不定能領到那什麽救濟糧。”

“這時候就不說她腦子有問題了?”

“害,跑了的還是少數。”

一句句抱怨鉆入太宰的耳中,粗魯的語言經過排列整合重組,提煉成為破解謎題的關鍵句。

[不,其實不算什麽謎題,畢竟這一切的發展與他的猜測沒什麽不同。]

男人的話題圍繞救濟糧展開,他們回答了一個總被忽視的點,為什麽只有女人去領糧食,並不全是因為男人早上要工作,更多則是只有女人能領到糧食。

“就算是拿到了還要聽他們講喋喋不休的廢話。”駝背弓腰的中年男性說,“是上帝還是和尚,反正就是說要普度眾生之類的。”

“你這個還算好,我聽說的更神叨叨,說什麽苦海無涯活著就是為了受難,只有死了才能進入西方世界用享極樂。”

“是佛教的說法吧?”

“————”

[萬世極樂。]

太宰放下酒杯。

他從海馬體深處挖出了一幅畫面,是他不想記得,同時他讓他深感不愉快的畫面。



“真可憐啊。”金頭發的男人手持折扇,裝模作樣,他面前是額頭扣黃土地的妓夫太郎,人變成鬼時會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小梅焦黑而萎縮的軀體恢覆成往常的模樣,只是她消耗了太多精神,還在沈睡。

“人類的話,總是這麽可憐。”這扇遮蔽住他的唇角,“被期滿、被嫉妒、被傷害,只要活著就少不了苦痛與紛爭,偏偏人的力量是那麽的弱小,當遇見強權時,就算是可愛而富有營養的女孩子都會瞬間被碾成齏粉。”

“我真同情你和你妹妹的遭遇,當然咯還有你們家的第三個人。”童磨說,“好在你們已經變成鬼了,只要變成鬼,就能永享萬世極樂,我會庇護你們的。”

[當時我在做什麽,對了,我拖著沈重的步伐,從他們身邊經過,恰好將他假惺惺的話全部聽在耳朵裏,說實話,我惡心得想吐。]

[嘔吐並不是出於他話中內容,而是我無法理解他究竟是懷抱著怎樣的想法進行表演,眼球的濕潤度、臉頰上的紅血絲、神經末梢跳動的速度……人的臉是張神秘的圖譜,只要掌握方法便能輕而易舉解讀出人的內心所想。]

[我恰好掌握了閱讀方法,這並不有趣,所有人在我面前宛若鋪開的書,赤身**——]

[將悲憫與極樂掛在嘴上的人,無法體會尋常人的情感。]

[真是惡心極了。]

……

“將失蹤的事告訴鬼殺隊的人,真的好嗎?”

愈史郎絕對不會忤逆珠世的決定,在不涉及他們性命安危的前提下。

珠世正在調配新藥品,她用兩根手指撚起細長的試管,在明亮的橘色暖光燈下晃蕩,看上下分層的兩層液體以極慢的速度融合在一塊兒。

“沒什麽不好的。”珠世說,“再過段時間我們正好需要搬家,況且,香奈惠還沒有懷疑到我們身上。”她欣賞了一會兒試劑的顏色,確定配方沒出問題,又用毛筆粘膜水,在紙上龍蛇競走。

“就算是我也只能調查到明面上的層次,剩下的信息還要靠她自己去挖掘。”她把試劑盒收起來,“我相信香奈惠即便是發現了什麽也不會出賣我們,她很善良。”

“她……”珠世垂下眼瞼,“她是真心認為,人和鬼能好好相處。”

“哈???”愈史郎先吐出個巨大的難以置信的“哈”,在捕捉到珠世不讚同的眼神時迅速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她不是柱嗎?

“說不定,正因為是柱,才會有奇思妙想。”她完成了最後一份藥劑,把打開的醫藥箱折疊恢覆至原本的模樣,醫療箱表面是片富有光澤的潔白陶瓷面,珠世在陶瓷面的反光裏看見了自己充滿擔憂之意的雙眼。

[我甚至都沒辦法給她提供更多的信息。]

[救濟會失蹤了多少人?十個、二十個,還是三十個?]

這數字讓她打心眼兒裏恐懼,可惜以珠世暗地裏調查的進度,依舊不知道失蹤者去了哪裏,大部分時候,珠世希望蝴蝶香奈惠的調查有進展,可以讓世界上少一頭鬼。

但有的時候,她也會惶恐,她不知道失蹤者背後鬼的名字,就算是知道,她在無慘的追捕下逃避幾百年,對資訊的接受處理速度大不如從前。

望你平安歸來,她雙數合十,潛心地祈禱。

……

童磨收到了玉壺的新作。

[壺的瓦罐除了格外醜陋哇,本身並無特別之處,若給信徒看見,恐怕會找喊著神器對它頂禮膜拜,可對我而言,它只是起到頭顱紮花作用的新玩具。]

[可只要是朋友送來的物件,不僅不能砸碎了,還要表達出對它的喜愛,誰叫我是這麽一個再貼心不過的朋友。]

他吮吸完手指頭上的血,把幹巴巴的女人頭裏擺在壺的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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