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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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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不行。]蝴蝶香奈惠合上手抄本,深吸一口氣,隱部傳來新一輪的情報,指出教會成員在發救濟糧的過程中存在傳教行為,雖然不確定那些失蹤的女人是否被傳教,是否發展成為了教徒,卻也不失為一條可以調查的方向。

在接下來的調查中他們發現,各個救濟會團體背後站不同的教派,傳教的內容大相徑庭,而那些女人會去任何一家發放糧食的教會排隊,這為排查增加了難度。

[冷靜點思考。]

她用手指按壓自己的太陽穴。

“你可以換種思維方式。”腦海中倏地浮現出太宰治,他盤腿坐在矮桌後,膝蓋彎至小腿懸空於地面,突兀地隆起,只有俏皮的青年學生才會作此姿勢,可他看起來絲毫不突兀,太宰天生就與荒誕不羈的古怪作風相契合。

“就像是我揣測鬼舞辻無慘一樣,”指節在桌面上一點一點,發出有規律的“扣、扣”聲,“用鬼的思維來揣測鬼,而不是人。”

用鬼的思維來揣測鬼?

她扯過一張紙,毛筆尖沾墨水,兔尾巴上的毛延展柔順,黏稠而厚重的墨汁填滿針毛間細密的夾縫。=xs

宗教、鬼、信徒。

她在紙上寫了這幾個字。

[按照太宰對鬼舞辻無慘的分析,他絕對不希望自己變得顯眼,變得惹人關註,同時他對手下的鬼又有強大的掌控力。]

她在紙上寫出推到結論“教派流傳度不廣”。

[維持少量的信徒,信眾過多也會變得顯眼。]

她猶豫不決,蝴蝶香奈惠不信教,不知道有多少信徒才算人少,她猜無論怎樣絕對不會超過一千。

還有至關重要的一點是,如何讓信徒相信神明存在。

靠先前翻閱的宗教資料,她勉強總結出結論,一教派如果想要長久地維持下去,必定存在某種“神跡”,尤其是以單人為中心信仰的教派。

“肉身佛”“現實存在的活著的神明”。

她接連在紙上留下詞與詞組。

……

[世間何其艱難,不如入我萬世極樂教。]

咬死第十八個女信徒後,童磨意識到一個問題:[最近,是不是吃太多了?]

他身前,十八人的軀體堆疊成一座小山,每次進獻來的人都是信徒準備的,萬世極樂教的信條有部分是直接從佛教典籍中摘抄下來的,對外宣傳時也說童磨是不死不滅的佛陀,他座下的冰蓮花有千片花瓣,象征極樂凈土。

送上門給他吞噬的信徒在數字上也具有象征意義,像這回的十八就表十八界,即六根、六塵、六識。

童磨知道他們的小心思,卻從來都不說破,充其量不過在心裏想:[太可憐了,這世上哪裏有神佛,就算有,我也不是其中一個,用對佛陀的倫理來解釋奉獻給我的信徒數量,還有比這更加嘲諷、更加可憐的事情嗎?]

光是想想他愚昧的、沒有經過開化的信奉者,童磨就快要落淚了。

他消化完少女們,揮舞扇子捏倆冰人,指揮他們把榻榻米上的血跡清掃幹凈,隨即戴上八角形的厚重冠帽,招來侍奉他的使者。使者是中年男子,不茍言笑,謙卑地跪在地上,甚至不敢直視神顏。

“最近想要前往極樂的少女,是不是太多了。”扇子尖在手掌上一點一點。

聽見童磨的話,使者大驚失色道:“請教主恕罪,我立即告知眾信徒,讓他們在充滿疾苦的人世間多忍耐一段時間,等教主恢覆了法力再超度他們前往極樂。”

“這倒不必。”他展開折扇,扇骨後舌頭尖意猶未盡地舔圈嘴唇,年輕少女鮮嫩的口感與血液中的芳香還縈繞在口腔中。

[啊,光想想,口水就要滴下來了。]

嘴唇微張,尖牙的寒光若隱若現,粘稠的涎水包裹光潔尖銳的利齒,以扇面為邊界線,上半張臉飽含悲憫,瞳孔折射出出多種顏色的光線,只能用流光溢彩來形容。

下半張臉,嘴唇鮮紅,牙齒雪白,舌尖上只餘貪婪和饑餓。

這是鬼相。

“最近入教的人比我想象得要多。”童磨笑盈盈地暗示。

使者立刻明白了:“今年全國的收成不好,東北等地迎來了嚴重的饑荒,就連東京災情也很嚴重。”他說,“有一位虔誠的教徒在東京工作,他負責賑災,在分發救濟糧的過程中他結識了許多貧困的生活在苦難中的女人,她們被教主的慈悲之心感動,發自內心地想要進入極樂世界。”

[我不覺得她們很發自內心。]童磨想到女人們的臉,透著茫然與無知,與其說是信仰神明,倒不如說是被坑蒙拐騙來的投機分子,引她們入教的人說了什麽?說這裏是神國,可以有白胖圓潤的大米吃,能夠在死後前往極樂嗎?

[哎呀,有這樣為我考慮善於傳教的信徒,作為教主我應該高興才是,可是無論如何心中都沒有波瀾。無慘大人似乎很擔心教派擴展範圍過大,引來蟲子們的視線,倘若被他發現了信徒的行為,一定會把我的腦袋削下來當球踢吧?]

真可怕呀。

[不過在無慘大人發現以前還是好好享受一陣子吧,哪怕是被訓斥,被捏成碎肉血沫,無慘大人也不會殺了我不是嗎?]

上弦是無可替代的。

童磨比任何人看得都要清楚,也比任何人都提前感知到,即將沖刷而來的時代洪流。

有什麽要改變了。

[對了,為了獎勵我親愛信徒的善行,等他下次來參拜時就賜予他極樂好了。]

[這是我作為教主了不得的仁慈。]

……

麻美手提沈重的木桶來到河岸上游,天剛蒙蒙亮,成年人趿拉疲憊的步子外出做工,無論長相如何,他們的臉上總有些共同之處,比如深陷的眼窩,眼下二尺寬的黑青,蜷曲的胡須,油膩膩的頭發……以及僵硬死板的表情。

簡直不像活人。

當那些人從她身邊走過時,總會有股寒氣從她的尾椎生氣,直奔騰至天靈蓋。

她很害怕。

“你在恐懼什麽?”絲滑的男音讓她想起古老的三味線,波動一記就會有餘音繞梁,她脊背一抽,連捶打衣服的木棒都落在青石板上。

太宰治是什麽時候出現在她身後的?麻美的心臟砰砰砰直跳,淩亂的心緒絕不是出於少女的小鹿亂撞,她知道記者先生長得好,那絕不是她這樣無禮的貧家子能肖想的。

“記者……先生?”

太宰笑笑:“你很害怕他們?”他尖銳得有些咄咄逼人,“在害怕什麽?怕自己成為與他們一樣的人?被生活的重擔壓垮,活著的行屍走肉?”

我……

她張開嘴,像是條脫水的愚蠢的魚,麻美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她內心深處承認,冷不丁的文化切中了她概念死角中最大的恐懼。

她不想成為活著的死人。

“抱歉。”當蝴蝶香奈惠趕來時,就看見麻美充斥著驚愕、恐懼與渙散的臉,她再次嘆口氣,“無論他說了什麽,請你不要在意。”她安撫道,“我們只是來進行深入調查的,他,我是說津島先生,先生他說看見你了,就先來打個招呼。”

“哦、哦。”麻美下意識的攪兩根手指,它們扭曲成了麻花,“你們又想調查什麽?”

“與上次一樣,廣泛調查河下區女性的生活情況,同時我們希望了解糧價是否對你們的基礎生活造成影響。”借口是早就找好的,蝴蝶香奈惠溫柔的語調,適宜的語速都讓麻美放下被太宰刺激起來的戒心,“我們會給被調查對象付報酬。”

“好。”她松了口氣,又踟躕道,“得等我洗刷完今天的衣服。”

太宰道:“我們會給你額外報酬的。”他用舌尖玩弄字眼,“作為感謝費。”

麻美愈發羞恥,她、她不完全是那個意思,可太宰的視線太銳利了,瞥一眼就看清了她所有的小心思,把陰暗的不應該暴露在陽光下的思緒統統拽出來。

“我、等我先把衣服送回去。”她拽起木桶噠噠噠跑走了,“等我一下。”

河流上游又只剩他們倆,自上次一別至今日,二者再也無交集,太宰治目送麻美離開,又將他比堅槍火炮更銳利的唇舌對向蝴蝶香奈惠:“你有查出點兒什麽嗎,香奈惠小姐?”他說,“我相信你有收獲。”

“我……查到了好幾個小教會。”香奈惠斟酌道,“都是從地方志的記錄中翻找出來的,教會多建立在深山,有教主長生不死或肉身佛的傳說,接下來的傳教調查中如果出現這幾小教派的名字,那背後由鬼支撐的可能性就很高。”

“謝謝太宰老師您的提示。”她掙紮了半天,最後決定什麽都不問。

香奈惠原本想問,是發生了什麽事嗎?老師您似乎比之前要尖刻許多,可她想想,又覺得自己對太宰從來就沒有什麽了解,從他的文字中能看出,太宰老師本就具備劃破社會迂腐皮囊的銳利雙眼。

[他只是決定不再旁觀,不再作為陌路人,可當直面鮮血淋漓的悲劇時,他又太過嘲弄。]

有的時候香奈惠想,他究竟在嘲弄誰,到底是面前的人,還是……他自己?

“不,這只是一個假設。”太宰說,“更何況能夠通過只言片語調查到地方志中的教派,你花的時間絕對比我想象得更多。”說完這句話後他看似不經意道,“說起來,提供給你消息的女醫生,她有再說什麽嗎?”

“珠世小姐?”香奈惠說,“不,她沒有,這段時間我並沒有去做義工,更何況珠世小姐僅出於對河下區失蹤女性的擔憂同我提一嘴,不會有更多想法。”

“我聽說珠世小姐準備搬遷診所,她要搬到能收治更多病人的大宅裏。”

“這樣。”他沒再繼續問,好像女醫生只是信口提及的陌生人。

麻美還沒回來,太宰治好像有點兒無聊,順著潺潺流淌的溪水一路向下走,蝴蝶香奈惠跟在他身後,看太宰筆挺的後背與寂寥的身影。

“你得知道,”他說,“如果、假設說關於宗教的推論正確,那麽你將面對的會是流傳許久教派的教宗,甚至是百姓心中的地上神明,那往往意味著比尋常鬼更長久的時間與更強大的力量。”

“下弦的更疊速度很快,聽說現役的柱都曾斬殺過十二鬼月,可是上弦已經有百年沒有變動了。”

[太宰老師在提醒我。]

蝴蝶香奈惠決定將其解讀為老師隱晦的關心:“太宰老師您說得沒錯,當然咯,到現在為止我們甚至沒有摸到是否有教會存在,一切都還是猜測。”

“可你說的問題,我都考慮過,我相信老師的推測,猜測有很大概率會變成現實。”她說,“希望我的運氣夠好,能夠遇見十二鬼月,打破百年內不曾動搖過的平衡。”

“到時候,等我回來,希望太宰老師可以跟我聊聊。”她說,“語言是有魔力的,不管怎麽樣輕松愉快的交流總能舒緩情緒。”

“……”太宰輕笑一聲。

“那麽,希望鎹鴉不要帶回你的死訊。”

“如果我們的推論,真成立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鱷魚不愧是鱷魚……

我成長了

(是真被虐到了,吞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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