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路走的比較急，因為不曾料想在鳳珝的撕裂開的空間裏耽擱了那麽久。

異空間裏不見日月，更無星輝，完全無法辨明時間，蘇牧同淩琛一人一次涅槃體驗，所花費的時間可不是幾個時辰，而是幾個日夜。而且其他人算是完全失去了他們的蹤跡，得到線報知道他們進入秘境的值守弟子一定著急得很，是以蘇牧離開那裏之後，立刻傳了訊息過去。

傳訊之後，所得的回信轉達了赤霄真人的意思——沒事了就滾回來！

然後蘇牧和淩琛就開始趕路了。

乘坐葉舟，並不一定要有人用靈力馭使，拿靈石來抵充是可以的。難得犯了懶病的蘇牧丟了兩顆中品靈石過去，定下方向由得葉舟自行前進。

“鳳凰一族，是什麽樣的？”蘇牧靠在小初身上，只覺得完全不想動彈，日光一曬，雙眼都微微闔起了。

不需要睡覺是一回事，感覺上犯困了又是另一回事了。

西來趴在小初頭頂，四肢朝天袒露出軟綿綿的肚子，“特別特別可怕，特別特別大魔王！而且就像蘇蘇說的那個什麽，對，就是宅！鳳凰都特別戀家特別宅！”

蘇牧聽得想笑，睜眼瞥了淩琛一眼。

孤零零坐在小初對面，覺得自己仿佛被拋棄的淩琛拎起西來的後頸，在西來反抗前一秒，無聲地張開嘴，說出“楚非”二字。西來耷拉著腦袋，沒錯，他不能賣萌，要當一只高冷的白虎而不是軟萌的貓崽子，不然還會被流氓欺負。

“師兄想聽，我說說就是。”淩琛是個劍修，還是個順應血脈走上寂滅之道的劍修，聲音居然可以用溫柔二字描述，不急不緩的，蘇牧幾乎以為他要給自己講一個睡前故事。

關於上古之時的鳳凰，已經在修真界尋不到蹤跡的鳳凰，哪個會比接受了傳承的淩琛更清楚？即便是同樣生於上古的白虎，也不會知道鳳族的小習慣及隱秘，何況西來尚未完全拿回自己的傳承記憶，能說的就更少了。

鳳凰如西來說的一樣是戀家的，而對他們而言，家就是鳳棲梧桐的那棵梧桐樹。幾乎每一只鳳凰出世之時，都會伴生一棵梧桐樹，若有梧桐雙生，樹成連理，那兩只鳳凰必然關系親近，甚至日久生情結為伴侶。

“鳳珝神念化身身邊的巨木虛影，就是他的樹了？”蘇牧若有所思，又問，“那他說的那個……”

淩琛已經不動聲色地挪到了蘇牧旁邊，雙手環住蘇牧腰間，悶聲道:“師兄就是我的樹。”

又一次聽到這個說法，蘇牧好奇地睜大了眼，連淩琛過界的奇怪舉動都不在意了。

幾乎每一只鳳凰都有伴生梧桐，用了幾乎這種說法，是因為黑鳳是沒有的。鳳族倒不會拋棄黑色的鳳凰，但多少有些疏遠，畢竟人家討論著明天是拿瓊漿澆樹好還是灌些玉液好，自己的梧桐葉子又綠了好多，梧桐子飽滿又好吃比竹實棒多了這樣的話題時，沒有樹的黑鳳凰是插不進嘴的。

而且喜歡亮閃閃的東西是羽族天性，黑乎乎怎麽會有金閃閃受歡迎呢？

“你……有我。”蘇牧是別人給他三分真心，他能還回去十分的人，不再帶著看主角的偏見看淩琛，那麽淩琛交托了多少，他感受到了，就無法無動於衷。

像是鎮之一樣，就當他又多了一個弟弟怎麽樣？給淩琛一個家。

淩琛留戀地蹭了蹭蘇牧的衣裳，擡頭直視著那雙滿含包容的眼睛，正色道:“師兄真的是我的梧桐！上回聽師兄說年少時得有奇遇，修習的是什麽昆梧訣，昆山棲梧的就是鳳凰。傳說在很久之前，有一只黑鳳與修士結伴而行，也是聽過了鳳族種種習性，那修士心中動容，竟以天縱之才自創一功法，修習之後日益與黑鳳氣息相融，以為互補。”

可是會信任異族的鳳凰太少，數目稀少的黑鳳更是性情孤僻多疑，人族之中能修習這功法的要天賦極好，悟性不差，還得和鳳凰有那麽一絲因果相關……只能說是蘇牧和淩琛的緣法了。

“雖不算性命相連，但若與我相處日久，多少就會……師兄，你服用了鳳凰草，在最後一步時可以無需我的鳳火，這樣的話，我就不會牽連師兄了。”淩琛想要把蘇牧捆在身邊一輩子，可是他一來顧及蘇牧的想法，二來又想起自己身上血仇更擔憂敵人極強——是想要捆死這個人，卻終究舍不得。

換在一年之前，蘇牧即便不會憤而轉修其他功法，也該順水推舟應下淩琛的提議，時至今日，他知曉自己的金手指都和主角相關，心緒竟無一絲起伏。

淩琛在等他的答案。

“修者愛登高，我也不是淡泊不爭的人，同樣向往通天大道，想要修途順遂。所以……”蘇牧主動把人拉近了，笑容還是風流雅致，好似不知自己做出的決定有多重要一般，風輕雲淡地道:“所以我何必舍近途不就，偏往遠處行？兄弟之間守望相助，為兄的便不客氣了。”

手被用力地抓住，蘇牧嘆了口氣，哄小孩一般問道:“就這麽開心嗎？”

他都要以為這位心性堅韌的劍修快要喜極而泣了。

更正一下，不是快要，是已經哭得他衣服都濕了。蘇牧沈默地低頭看著淩琛的發頂，罷了罷了，本來就還是個幼崽啊，十幾歲的鳳凰，大概跟鳳凰蛋也沒甚區別呢。

打小被孤立沒有鳳凰喜歡，他多看顧一點就是了。

關愛師弟的蘇牧也是一時為氣氛所影響，腦子混了，忘了淩琛是返祖會成為鳳凰，可不代表小時候就是鳳凰啊。

但是淩琛的童年，充斥著死亡的陰影，大概只更黑暗，不見希望。

“你覺得你能把小琛駝回問劍峰嗎？”蘇牧最後要降下飛葉時，是這麽問安靜了好久的西來的，然後只得到了一句高冷的“喵”。

哦，想想也是不能。

頭一次見識到哭暈過去，對象居然是自家師弟，蘇牧摸了把臉，真不知如何是好。葉舟在宗內不好繼續馭使，抱著淩琛徒步走回去就更不是一個好主意了，尤其是他可以選擇的只有把淩琛抱去赤霄府見自家師父，還是抱去問劍峰見執法長老。

分不出哪個更糟糕呢。

然而赤霄真人從來都是個為徒弟操心的好師父，不會讓徒弟面臨任何為難的選擇，所以他左等右等，蘇牧還是停著葉舟不降下來，當即就下了決定，神念一掃，伸手就把葉舟一起攝到赤霄府了。

碧葉似的輕巧小舟，上面站著一個青衣公子，左擒喵，右牽汪，美人在懷，這場景美得幾可入畫。

對，畫下來時不時看看，赤霄真人可以笑幾百年。

“我的乖徒兒喲，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啊，以前沒做過的事，此番盡興了？”赤霄真人的話顯然意有所指，他拂袖負手，帶起的清風掀得蘇牧腳下打了個趔趄。

蘇牧猛地漲紅了臉，大半是被氣的，也不排除有羞怒，“我……徒兒只是友愛同門，淩師弟氣力耗盡，又心緒浮動，以至昏迷未醒，哪裏是師父想的……”

他號稱是風流世家子，實際上從未風流起來過，就算他真的好♂色慕艾了，那能對師弟動手嗎？

赤霄真人:“……”

淩琛漸有醒轉的樣子，蘇牧不知為何又是一慌，一手刀又把人劈得睡夢逾深。

“……放下吧，成什麽樣子？”赤霄真人還猜不出有人會錯了意，那就白活了那麽久了，鬧成現下的模樣，他有氣也發不出來，“你以前都沒這般輕狂魯莽過，玉心幾宗有謀劃，你報信就行了，還偏要攪進去。若是被瞧出來了，又偏有哪個起了心思，你抵得過幾個結丹期的圍攻？或是哪個又針對你就設下這陷阱呢？”

“為師護短，但你命都沒了，護短有用麽？”

蘇牧一時語塞，“但是……要修道，怎能沒有膽氣沒有沖勁？”

赤霄淡淡瞧他一眼，“你去問折花啊。”

陣峰峰主折花，就是個走清靜無為道的人。

蘇牧:“……”

赤霄不再玩笑，只嘆氣道:“學得不那麽瞻前顧後，活回去了些也好。年輕人可不就是該隨心肆意的，你做不來折花那般人，也莫去太壓抑自己，活回去了活出年輕人樣子了是好事……你和淩琛的魂燈，前幾日都震動變幻了幾次。”

蘇牧語帶哽咽，“讓師父擔心了。”

赤霄挑眉，“哦？”

他等著蘇牧的下文呢，一開始瞧著的喜意盈睫的獻寶模樣，玉心宗的小算計估計不僅沒成還賠了，他可好奇著呢。

“執法長老恐怕也擔心小琛，我先去傳訊再回來與師父細說。”蘇牧抱著淩琛，走的方向是往赤霄真人給他留的房間而去的，他雖自己有洞府，但不妨礙挨著師父也留一個住處啊。

赤霄擺擺手，彈指射出一道流光往問劍峰去，“我和他說了。”

“嗯。”蘇牧應了一聲，看淩琛閉著眼，睫毛鴉羽一般掃落眼瞼，便想把他安放在自己的床上。

赤霄真人板著臉看過去，完全不敢相信乖徒弟會沒聽自己的話，“不是讓你放下了嗎？”

“師父不知，淩師弟會昏迷畢竟是因為我啊。”蘇牧走到目的地把人放下，給調整好枕頭，又拉上被子，更把西來留下，叮囑了不能吵鬧才又轉回頭找自家師父。

蘇牧的意思是淩琛靈力消耗那麽多，大概是為了自己服用鳳凰草的事，結丹期護著築基期容易，築基期的靈力對結丹期來說卻杯水車薪。

想到徒弟往人家脖頸上劈的那一下，赤霄真人默然不語，這個為師不但知道，還是親眼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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