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平天下，女子相夫教子，故而……官學之中不設女子席位。”說罷，也覺得自己底氣頗為不足。

趙紫薇從趙祁左胳膊地下鉆出來，繞到龍案前，忽而面色一變，顯得鄭重其事，如同一個小大人一樣：“父皇，張大人，為什麽不建立女太學呢？阿薇一直都很納悶，男子治國齊家需要讀書，女子相夫教子就不需要讀書了麽？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男子讀書多的都成了書呆子了，人人還誇獎他們是好學，可女子難道只能在家裏接受一點三從四德的教育嗎？”

“先前聽書中說，曾子是孔子的徒弟，而且氣質沈靜，理想清明溫和，傳承了孔子的衣缽，我還很是欽佩，但後來聽了曾子就因為她妻子煮東西煮的不夠好吃，便要休了人家，什麽七出？難道女子在家相夫教子，就真的一點功勞都沒有了嗎，犯了一點點錯誤，便要休妻，那麽男子呢？”

趙祁和張遠聽了，頗為目瞪口呆。趙紫薇小小年紀，怎麽知道這麽多？妻子丈夫的，說出來沒有一點羞赧之意。而且還引經據典，說話頗為義憤的模樣，大有為天下女子打抱不平的模樣。

趙祁心道，這娃可真像她娘親啊。

張遠心道，看來小公主女權主義思想確實根深蒂固，不過這次陳英的反應看似奇怪，卻也不奇怪。他又有了自己的親外甥，難免就會將這個小公主拋在一邊了。可皇後娘娘肚子裏懷著的，可不一定是皇子啊。

趙祁楞了一會兒，開口便有些結巴：“阿薇啊，阿薇……”把話順了一順，才說下去道：“阿薇，這話你娘親也說過，不過阻力實在是太大了，咱們還是先商量著如何追封景素問，還有將那些女子放出來的事宜吧。”

張遠也些見趙祁這樣，也微尷尬地道：“是啊。公主先前的方法想必應該管用，景醫女宅心仁厚，當得追封，想必其他諸位大人，也不會有什麽異議了。至於那些女學生，依微臣之見……”

趙紫薇見沒人理她，不由得急道：“父皇，張大人，為什麽不能辦理女太學？只要有了女太學，女孩子們便不會女扮男裝了啊！”

張大人抹了抹頭上的汗道：“公主，想要辦理女太學，事情實在是太過覆雜，沒有那麽容易，而且，必然會遭到朝堂上很多位大人的反對，其中就包括，您的舅舅。並且，辦理女太學需要一大筆錢，而今旱災剛過，國庫空虛，而且其他的一些大臣們連要就地釋放那些女學生都不肯，更遑論要辦立女太學了……”

趙紫薇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原來是這樣啊！”接著，又撅著嘴道：“我知道，他們為什麽反對？！”

趙祁和張遠見她抱著雙臂，一副小大人兒生氣的模樣，又是訝異，又是好笑道：“為何？”

趙紫薇氣呼呼地道：“因為他們都是男的！朝堂上沒有一個女的！”張遠雖然聰明，但是他卻是一直站在男性角度上來講的。希望自己的這一番提點能夠讓他明白。宮妃不能上堂，但是有些女人卻是例外。

趙祁不由得哭笑不得。

張遠卻好似頓悟了一樣，恍然大悟道：“皇上，公主說得有道理啊！”

趙祁奇道：“什麽？”

張遠先向著趙祁，而後又向著趙紫薇深鞠了一躬，道：“回皇上，微臣這才想起來，都怪微臣蠢鈍，多謝公主指點。想要追封景素問，釋放學生，並非什麽難事，只要請來一些人。”

趙祁眉毛一挑，道：“哦？是哪些人？”

趙紫薇忙跳開來裝傻，滿臉傻乎乎地模樣：“張大人在說什麽？”

張遠道：“魯國公一直深居簡出，但對於此次事件卻多番活動，皇上您知道，他這次出來不過是為自己那幾個女兒。國子監女扮男裝的女學生中，正有陸家的兩個女兒，而有微臣也知道，魯國公也曾經找過陸大人，陸大人等人也有意要釋放女學生，但一直抓著不放的卻只有陳大人等人。而此事，我們只要事先知會陳老夫人、魯國公夫人，還有朝堂各位誥命，她們大多都是女中豪傑，必然會讚同追封景醫女一事，而只要她們來了，釋放女學生和女官員也便不是難事。”

趙祁拍手笑道：“妙哉妙哉！為何當初沒有想到啊！”

趙紫薇心內一笑，張大人果然聰明，一點就通。於是便對她們說的話，做出一番興趣缺缺的樣子來，連忙又跑到旁邊的一坐大趙沙山立體地沙盤旁邊，壘沙煲玩。

張遠也俯身笑道：“皆因我們都為男兒身，而公主殿下雖然小小年紀，卻是女中豪傑。”說著，兩人看向恍然未聞的小公主，她正用兩只白嫩胖的小手從指縫裏流出沙子來玩。

君臣回頭二人繼續商議細節，張遠道：“皇上，此事一定需要暫時保密，微臣不擔心她們會不同意，但是卻擔心怎麽樣將消息提前知會她們，並且，還能不暴露給她們的大臣兒子們，否則的話，如果讓諸位大人提前得知了我們的計劃，不光會導致各位大臣，家宅不寧，甚至還會使得母子失和啊！”

趙祁連連點頭，而後道：“張遠，那依你看，應該怎麽做？”

張遠道：“如今，景醫女之事朝上朝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不光京城，連各縣各州都人盡皆知，況且各地的女子官員甚是不少，倘若真的令她們遣返原籍解散了事，事畢會引起爭論，甚至還會引起動亂，而今的天下，不同以往，自先皇後陳菀開始，我朝之中女中豪傑輩出，確實比之男子也不差，雖說人人都知道，女子的地位大有提升，但卻大都畏於祖制，不敢提出創辦女太學這個先例，只是因為士大夫厭憎變動而至，豈不聞易經有言曰：生生之為易，萬事萬物皆在不斷的變化之中，微臣想，若是創辦女太學的提議，首先由諸位誥命夫人提出，那豈不正是名正言順？而且，她們若真有心想為後世女子鋪路，那麽必然會不會兩手空空的來。”

趙祁大喝一聲：“好！”

張遠得了表揚，只是微微一笑，接著道：“至於，如何保密一事，微臣覺得也不難，只需待明日各位大臣剛入朝之際，後腳便發聖旨，將各位誥命們都請來，而後，臣先秘密與她們商議，再此事定下之後，再請諸位誥命夫人出朝。皇上，您只要現在朝堂上穩住群臣即可，先用公主的收集的請命書，來追封景素問，而後待到時候諸位誥命一出，慷慨陳列種種，不光要釋放女學生，更要借此提出創辦女太學……”

趙祁已經樂得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只哈哈大笑道：“近日怨氣一掃而空矣！”

趙紫薇嘴角微挑，望著樂得開懷的君臣二人，不知道寶扇她們弄得怎麽樣了，而紅袖又從張貴嬪那裏探知到了什麽？只盼望自己捎去的那兩句話有用。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中豪傑陳老夫人

第二日，大雨停歇，趙紫薇沒有理由繼續曠課，只得忍著自己的八卦心理，百無聊賴地聽太師大人念《詩經》，太師大人顯然是覺得教小孩根本沒啥用，只翻過來付過去地讓他們自己習字，念誦，而自己則稍加引述，剛剛一引述“詩三百，思無邪”的典故後，便被皇上派來的程公公叫了去。看來，今天的功課又不用上了，各家的馬車就在宮門外候著，因此謝眉嫵、陸七娘、張昭等人等人就先回去了。

趙紫薇蘸了墨，在潔白的宣紙上寫下了一個“靜”字。

張遠的計劃非常完美，她也做了她能夠做得，自己只需要靜靜等待結果即可。

九方生微微側頭看她，見她沈靜如水地正在練字，心中不覺得有些悵然。她還真的說到做到，從今以後再也不纏著他了嗎？

陳青青的目光微微略過九方生和趙紫薇，而後神色略微覆雜地將視線回轉到了自己的書桌上。

陸恪正在同張昭玩笑。

趙紫薇起身，李柔兒立馬上來，兩人相視一笑，很默契地出了明鏡堂，明鏡堂設在抱月閣的二層，憑欄遠望，雖然雨收雲住，但天色依然昏沈發暗，層層疊疊的浮雲仿佛浸了水的棉絮一般，微微發黑，遠處霧氣蒙蒙，使得飛檐鬥拱重重宮闕都在一副山水畫上若隱若現。

不畏浮雲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趙紫薇相信，她這一仗一定能夠打勝。

遠遠的，一行皆穿著大紅衣服的人們從自家馬車中被扶出來，從角門慢慢地移進了昌平殿，李柔兒有些驚訝地叫道：“那些人是……各位府上的老夫人和夫人？”

李柔兒眼神好，看得清那些人身著大紅真袖衣，霞帔，頭發皆白，正是一品二品的命婦，其中一人甚是眼熟，不是自己娘親是誰？

李柔兒驚訝地道：“娘？皇上把這些老夫人們請來做什麽？難道也要上朝辯論？”

趙紫薇輕輕一笑:“或許是父皇覺得她們也身為女性，說起話來比較管用吧！”

這些老國公府的老婦人們，包括趙紫薇的姥姥陳英的母親，陸恪的老娘，魯國公夫人，理國公夫人，能混到如今一品夫人，哪一個不是厲害的主兒？張遠孺子可教，升官加爵，指日可待，趙紫薇笑瞇瞇地想。

李柔兒點點頭，“確實，皇上不過要追封撫慰而已，為何他們偏偏上升到倫理綱常的程度極力反對呢？說起來大概還是為了打壓四下裏出現的女扮男裝的女子吧。”柔兒嘆口氣，將手從欄桿上收回，眼神中不知是羨慕還是後怕：“我聽說，國子監有三四個女扮男裝的女學生，聽說平時寫詩作文都是極其出色的，但有人舉報後，她們一起入了獄，連負責入學檢查的祭酒大人也被停職了。國子監討論這件事情討論的才兇呢，有人說早就看出來了，不知道哪個黑心的舉報的，國子監中甚至為此成了兩派，還爆發了激烈的辯論，最後差點打起來。”她的話語中有對這些女子的深深惋惜。

“柔兒，你知道她們被關在哪裏嗎？”

李柔兒憤然道：“最可氣的就是這一點，她們先前被關押在國子監，據說是就地看管，應該受不了什麽苦，可當前任祭酒被停職之後，暫代的祭酒真不是好人，非得說她們是嫌犯，一定要關到刑部大牢去。你說她們怎麽能那麽可惡？刑部的牢房是人住的嗎？小時候我去過那裏找我大哥，我大哥那時候還是在刑部辦差，我站在外面，聽見裏面的慘叫聲，覺得人間地獄莫不過此了，你說她們進去之後怎麽受得了？”

趙紫薇暗暗恨道，看起來，男女平等還要有很長的路要走啊！不過，她們應該很快就會被放出來了。

兩人又閑話了一會兒，李柔兒便回家去了。

一時間，明鏡堂內的人基本上都走了，趙紫薇扭頭看向明德堂室內，一截身影挺立如松，趙紫薇便命寶扇回宮去探聽消息。

有涼風悄然吹進明鏡堂，掀動書黃梨木平頭書桌上的書頁微微作響。

九方生一身青衣，端坐在椅子上習字，巋然不動，唯有袍角隨風輕擺。看起來，他是真的沈穩，而不是僵硬。他確實跟前一世不同了，相同的只是容貌而已。這樣也好，此生兩不相關，兩不相欠。

無論他是重生也好，不是重新也好，有意躲避也好，無意爭鬥也好，或許今生她強行將他加入陪讀名單，就是一個錯誤。

趙紫薇站著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斟酌了半天，才開口道：“九方公子……我……”

九方生起身，轉身，臉上的表情很是平靜，微笑間仿若晨風，“公主，有何事？”禮貌的恰到好處。

“我想問你，那天景醫女在假山裏面，是否跟你說了什麽？”

九方生眼睛微一閃爍，長而濃密的睫毛在他的眼睛上顫抖了一下，“公主只是想問我這個問題？”語氣中有一絲淡漠和生硬。

“是。”趙紫薇心頭微微一暗，“公子，你放心，你只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如果你不願意與我做朋友，我問完這個問題，以後再也不會打攪公子你了。”

九方生的臉色一沈，覺的胸中有一股氣湧了上來，他勉力扼住胸中的氣悶，道：“我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跟願不願意與你做朋友有什麽關系？！”話一說出，他也覺得語氣中帶著酸氣。

趙紫薇卻覺得話語中滿是冷傲，一陣委屈湧上來，不覺得提高了聲音：“那你到底告不告訴我？！”

九方生見她陡然變了臉色，眼底隱隱泛著淚花，不由得一楞。他居然覺得有一點點心疼，他對這種他難以自控的感覺感到驚訝和恐慌，這種恐慌甚至大過了他對她的憐惜，不由得低了聲音，並以搖頭來顯示自己的不安：“沒有。”

不知道為什麽，他不想讓她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不想讓她明白，盡管他知道，她或許已經做好了要接受爭鬥的準備。

“那你怎麽解釋景素問她在進假山之前和之後的態度的轉變？”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正是她在那個時候，決定了要自殺來面對太醫院對她的欺辱。”九方生有些心虛地回答，他不習慣於撒謊，但撒起慌來也照樣臉不紅心不跳。面對趙紫薇狐疑的眼光照樣能夠力敵千鈞，唇角的微笑拿捏的恰到好處，如同楊柳春風一般，但是當他看到趙紫薇的臉紅了一下，然後眼光立馬跳開的樣子，他覺得心情無比舒暢。

不對，景素問在進假山之前明明告訴她她所知道的事情，事關皇帝的子嗣，她不可能故意對著趙紫薇開玩笑的。再仔細回想一下，趙紫薇捏了捏腦袋，使勁回想著當時與景素問相遇的一景一幕，不要去想到底在假山中發生了什麽，而是要想景素問在出入假山之後的區別是什麽？

對了，是她的荷包！沒進假山之前，她和荷包還在，但出來之後，她的荷包就不見了！

她一定是將荷包交給了九方生！

趙紫薇又緊緊地盯住了九方生：“她的荷包是不是給你了？”

九方生臉色沒有一絲不自然，“什麽荷包？她心情看起來焦躁不安，假山的山洞又有曲折，我想，她根本沒有發現我。從頭到尾，我們沒有說一句話。”

沒有給九方生，那要不然……就是！藏在了那假山之中，等待著人發覺。

趙紫薇急忙重下了明鏡堂，向著西園跑去。

如果來得及的話，那荷包沒有被別人發現的話，那麽或許她還有找到秘密的機會！

九方生微微嘆了一口氣，真是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呢，但似乎並沒有聰明到哪裏去。想了想，九方生還是跟了上去。

結果，到了西園，就看見趙紫薇在假山邊立著，一臉沮喪的樣子。她當然什麽也不會發現，那充滿了憂傷的大眼睛，讓他心中有種微癢難耐的感覺，他嘆了一口氣，問道：“你真的這麽想知道答案？”

“當然。”趙紫薇沒發覺，九方生居然也跟來了，脫口而出。

“事關我父皇的子嗣，事關我的兄弟姐妹，如果是你，你會不想知道嗎？”

九方生默然。

“公主，公主！”遠處傳來寶扇的呼喚聲，趙紫薇只好跑過去，以免寶扇又看見自己和九方生在一起，邊跑還邊回頭對九方生道：“你放心，我從今以後，再也不會纏著你了。”

“……”

九方生心中又是一陣氣悶。這話明明應該讓他說，你以後不要再纏著我了，為什麽他有一種他被拋棄的感覺？明明他是那個占據主動的人不是嗎？

趙紫薇到了昌平殿後，正遇見自己的姥姥陳老夫人和眾位命婦。

陳老夫人的臉龐保養良好，印在大紅色的大紅真袖衣下，顯得十分紅潤，一頭銀發梳的絲毫不亂，並沒有用京城時興的染色，倒是顯得很是自然。

一眾老太太見到蘿莉的場面當然是被捏來揉去，被狠狠地誇獎一通，趙紫薇被她們誇得不用裝也一陣陣臉紅，又被誇獎粉面桃腮，趙紫薇充分領教了這些老夫人們的厲害口才。最後，好歹都告辭離去。姥姥大人還要她經常回家去看看她。

趙紫薇前世基本與自己這個姥姥沒有啥交集，因為陳老太太在她還未穿過來的時候去世了。但據劉嬤嬤說是一個及其好的人。對待陳菀這樣一個庶出的女兒也一樣疼愛，並沒有因為她的地位而對她有過絲毫的不虞。而且，不知道為什麽，她生得四個兒女中，反而是不是親生的陳菀最像她，這一點常常讓她嘆息。

所以，趙紫薇對姥姥的感覺很好，今天見了，她滿臉慈愛，雖然年邁，但風度不減，讓趙紫薇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

正說著，陳英等人都垂頭喪氣的出來了，這一次居然會落到這樣慘敗的地步是他怎麽樣也沒有想到的。

辯論一開始，他們正在重申景素問沒有寸功僅憑先皇後的關系而受封的不合理性，辯論會這次搞得很大，文武百官都來了，當然也有太醫院的人旁聽。

但是張遠卻拿出了景素問的手稿，證明了原以為是鐘太醫發明的藥丸，實則是景素問在她十六歲那年發明的。

而治療女兒癆的特效消炎藥，原本被冠在了邢太醫的身上……

甚至在其作為陳菀侍女的時候，為士兵做外科手術的發明，也被安到了秋太醫的身上……

這些原本全都是屬於景素問的功勞，但卻被其他人搶了功勞。其實不算是被搶了功勞，因為據資料的提供者張貴嬪說，這些東西，全都是她裝作有意無意地展示給別人看的，為了避免聰明太過，而遭人嫉妒。

而那些得了便宜的人，反而因此更加忌憚她，甚至在她死後也不為她說一句好話，生怕惹禍上身，實在可惡。

據說，當那些太醫們看到了這些日記，羞愧難當，有的當場要撞柱，當然被攔了下來。

他們也沒想到，景素問雖然沒有將他們占用別人科研成果的事情都抖露出去，但是她卻都記了下來。

雷鋒做好事不留名，但是他寫日記。

這下子，誰也不能否認景素問對於醫學的貢獻了。

單單是一個藥丸，就解救了多少怕吃苦藥的人。雖然藥丸子也不好吃，但是總比一大碗苦澀欲嘔的中藥要下咽的多。

在朝的各位大人再也不敢說沒有受過景素問的恩惠了，畢竟誰也不敢不說自己沒吃過藥丸子。

這個，還要感謝提供材料的張貴嬪，若不是她能夠及時地將景素問的日記拿出來，恐怕也不會收到這麽良好的效果。

而後，手捧一道由寶扇等人發動尋找，最後整理呈上的萬言書，詳述景素問不拘銀錢，為了宮女太監們治病的種種事例。

陸恪陳英終於松口，趙祁直接宣旨，追封景素問為一品夫人，風光大葬，並命令所有受過景素問恩惠的太醫送喪，並令其師父孫太醫親自為其扶館。甚至為她與少年時期青梅竹馬的戀人，武帝時期戰死沙場的少將軍冠軍侯結了姻親，合葬在一起。

但是對於女扮男裝當地方官和入國子監和各地書院的，暫時收監關押的女子們，陳英和陸恪絕不退讓。

陳英陸恪仍舊強調一定要嚴懲，以起到警示天下女子的作用。並一再強調，“七歲男女不同席。男子一定不能與女子一起讀書。”

趙紫薇後來聽了趙祁轉述這話，聽了這話，真想質問陳英，那陳蓉是怎麽回事？興許陳蓉就是讓他這個大哥這樣搞的，才斷袖的嗎，這也不無可能啊。

但當陳老夫人協同眾位命婦出現了，她也一樣引經據典，“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易經》以天為男子，地為女子，君子尚且需要學習女子如同大地一般寬仁厚樸的德性，那麽女子為何不能學習男子呢？況且，諸位大人都是君子，想必胸懷寬容似海，如何就容不下幾個想要學習男子自強不息的女子呢？”

陳英和陸恪自打老娘來了之後，就蔫了。在聽了陳老夫人這一番話，最後不得不松口，最後判的那些女子恢覆女裝，遣返原籍。

而至於女官們的處置結果，陳英剛要開言，陳老夫人代表眾位命婦慷慨進言道：“聖上，諸位大人有沒有想過為何諸多女子會女扮男裝入國子監，應天府書院？先大趙初建立之時，百廢待興，處處都需要用人，先祖皇帝為此設立了國子監，各地民眾也紛紛建立書院，我朝為此出現了大批才俊，連寒門學子都有了提升自己的機會，通過書院或者國子監的教育，可以成為朝廷重臣，老身所在的陳家，陸恪陸大人家，往上數三四代，莫不是由寒門中而來。現今太平盛世，萬國來朝，國家興旺，但凡男子，無論寒門豪門，皆可得到良好的教育。”

“但女子，除非家學淵源，出身世家貴族，再有開明父母，才能得到適合女子的教育。老身養育先皇後的時候，就曾經這樣想過，我雖然能夠教得了先皇後，但卻恨天下女子不能受此教育，受到如何教她做一個內心堅強能夠抵擋風雨，甚至如果不幸失去了丈夫的時候，應該怎麽樣活下去的教育。”

“男子修身齊家，男子保家衛國，浴血奮戰，保大趙萬年基業。但女子相夫教子，一言一行莫不影響兒女，孟母三遷，方有《孟子》。如果皇上能夠大開宏恩，選取有德有才之女子為師，辦理女太學，也允準民間辦理女私塾。如果，真能如此，天下女子莫不惠矣！而後，天下兒童莫不惠矣！”

“從此，女子有了上學的地方，自然也就不用女扮男裝了。如此，大趙有諸多明德明義的女子，自然也會有諸多明德明義的兒孫，若果真如此，大趙何愁不有萬萬世基業。”

此話一出，滿朝文武無不為陳老夫人的話語而震驚。為她的勇氣，更為她話語中透露出的睿智。陳英等人更是震驚的不行，他們沒有想到，陳老太君居然會出這樣一計狠招，但陳老太君德高望重，說話有理有據，實在難以反駁。

自然自然的，諫議大夫於開言上奏，說因為歲中大旱，國庫空虛，如果要創辦女太學，資金儲備實在不夠。

這話聽起來也十分有道理。

陳老太君又進言道，這錢不必國庫來出，她首先捐上自己半生儲藏私庫裏的一半，反正這些錢也多半是國家賞賜給他家老太公的。

其他的老太太們也紛紛表示願意捐款。總共湊起來居然有五千金之多，這下子，誰都無話可說了。

況且，人家也並沒有說要開女子恩科，以後堂而皇之的讓女子做官，人家只是說讀書是為了更好的教育一個家庭，齊家而已，誰又能說什麽，況且說話的還是德高望重的老娘，不過等待女太學建立起來，那也應該是一年之後的事情了。

此一役大獲全勝。

剛才在來的路上，寶扇已經將事情的大概全都告訴了趙紫薇。所以現在陳英的臭臉，趙紫薇很能理解，但他千算萬算，沒有想到，張貴嬪那裏居然會存著景素問的手稿，而且並沒有預算到趙祁居然會有這樣寬容的心，要為女子辦立太學。

其實這也很簡單，趙祁愛陳菀，陳菀愛自由。陳菀所主張的一切他都會同意的。

雖然提出方法的是趙紫薇，但真正具有執行力和決策力的是趙祁，補充和完善細節的是張遠，而為了實現這個目標而鋪路的卻是像陳菀、景素問、陳老太君，國子監女學生等等這樣的女中豪傑。

這樣的結果已經很好了，在這個時代，想要男女同校實在有點驚世駭俗。只要現在允準了女子能夠入太學、入書院，將來女子光明正大的出仕為官可能也不遠了。路要一步一步的走嘛，趙紫薇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但她一直耿耿於懷的真相仍然沒有探知，景素問到底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非要自殺不可呢？

作者有話要說： 景素聞：又來煩我？

☆、往事不可追

十月十二日，忌嫁娶遷徙灑掃，易登高動土喪葬。

滿城縞素，大趙史上第一位醫女景素問的棺柩在太醫院停了七天之後終於出殯。送喪的隊伍綿延長街，太醫院曾經受過其恩惠的太醫為其披麻戴孝，更引發上萬京城百姓圍觀，並有數千名生前並不認識景素問的女子主動加入了送喪隊伍。

接著幾日的大雨之後，又接連幾日陰天，而今日天終於放晴。比之前更加冷了，但陽光明麗透徹，光輝燦爛，照在人的身上，暖融融的。趙紫薇身著素錦暗花白裘大氅，站在城門樓上，望著下面的紙錢漫灑的雪花長街，默默地為這個她母親的好友送行。

根據這幾天的考察，趙紫薇漸漸對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大趙第一醫女有了接近全面的了解。

景素問，無父母可考，自稱蜀中流民，自幼被賣入陳家為婢，為陳菀貼身侍女之一，兩人情意深厚，時以姐妹相稱。天生妙手，擅長醫術，曾隨陳菀周游列國，雖救死扶傷，醫術高超，因愛慕之少將軍冠軍侯戰死沙場，發誓終身不嫁，待陳菀為後後，自請為太醫院醫女……

根據景素問那些醫術，她可以大致判定，景素問是穿越人士，興許還是她的老鄉，但不幸的是，她卻卷入了宮廷鬥爭之中，而這一次，可以維護她的陳菀卻早早去世了。不過，聰慧如她，仍舊選擇了最平和的死亡方式。她醫術高超，她知道用什麽方法死去最舒服。她的臉上帶著微笑，或許是看見了那個身穿甲胄威武不凡的少年英雄來接她了吧？又或許她已經回到了屬於她的時代裏，回到了老家。興許是一個白領，興許是一個學生。不管怎麽樣，她會帶著這一番驚心動魄的記憶活下去，而這裏經過的一切，久而遠之，就成了一個遙遠的夢，有喜有悲。

只可惜前世無緣相見，而今世趙紫薇卻又只來了三個月，仍舊抱憾不得見，只在臨死之前，見了那倉促的一面。

她明明可以告老還鄉，嫁人生子，但她卻忘不了冠軍侯，忘不了自己年少時期刻骨民心的愛戀。那麽之後，為何又要選擇留在宮廷呢？這金碧輝煌，萬千宮闕，高堂明鏡，天下的尊貴之地，卻隱藏著多少見不得人的黑暗，你為什麽要選擇留在這裏？而她到底探知了什麽秘密？

風越來越大，趙紫薇轉身欲下城樓，卻看見同樣一身白衣的張貴嬪，頭上僅用一根素銀簪子，並且插一朵白海棠，臉色蒼白，雙眼含淚，全然不像平日裏清冷肅然的模樣。見了她在這裏，她有些許驚訝，但想到她小小年紀，居然能夠想出像開閨學這樣的好方法，並且還能發動宮女太監來寫請願書，實在是十分難得。果然像她母親一樣，美麗聰慧。這裏沒有陳茹，沒有皇上，她可以放心大膽的關愛這個故人的女兒，而不必擔心會有虛偽的名聲。

所以她才終於下定了決心，將景素問留在她那裏的日記拿了出來，暗中給了紅袖。

趙紫薇連忙行禮，“給貴嬪娘娘請安。”

張貴嬪連忙扶起她來，一雙美目微微泛紅，“公主多禮。”

趙紫薇知道她與景醫女素來交好，忽然腦中閃念一想，那景素問的香囊，會不會是在張貴嬪的手中？事關父皇子嗣的秘密，是不是也在張貴嬪的手中？

趙紫薇問：“娘娘和景醫女是怎麽樣的朋友？”

張瑾點頭，說到後來，聲音都有些微微發顫：“我素來認她為知己，她也是如此待我的。”

趙紫薇還是頭一次見她如此失控，於是又問道：“娘娘能不能跟我說一說，您和景醫女是怎麽認識的？”

她收了收眼淚，沖著趙紫薇笑了笑，替趙紫薇系了系大氅上的絲帶，又牽了她的手，趙紫薇第一次察覺到張瑾對她的善意，她莫名地有一種感覺，這份善意，應該是來自她的母親，也或許來自她對今天她為景素問的送別的感激。

而之前在後宮中的每一次見面的時候，她總是一副清潔不可侵犯的樣子，對待趙紫薇也是冷冷淡淡的。

她輕輕一笑，頭上的白海棠在風裏微微發顫：“素問，她救過我的命。當時趙宋交戰，我們家鄉正在戰火不斷，又連年旱澇，我和長兄逃亡到了京城討飯，京城雖然人多富裕，也常有人施粥，但我們兄妹人小體弱，分得的糧食常常被人搶去，但兄長卻堅決不肯去搶別人的糧食，有一次，我們餓了幾天，腹中沒有一點糧食，看到陳家的門外有槐樹，槐花開了，一串一串的，帶著好聞的香氣，我餓得不行，就讓我兄長去偷槐花，我百般懇求，兄長終於也答應了。”

張瑾的臉上帶著回憶往事的笑容，“但兄長實在笨得很，被陳家的人發現了。後來看門的人看我們實在可憐，就給了我們十個饅頭，我們餓極了，將那十個饅頭一人五個，全都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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