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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此篇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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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議之後,三名閣老和六部尚書齊聚奉天殿西暖閣,和天子一同觀覽呈上的幾篇策論。

謝丕和顧九如的最為出彩,第三個被天子誇讚的卻不是董王已,而是金森。其後,崔銑等人的策論均被一一評鑒,言辭深刻者多得讚譽。

翻到宋珧的文章,趙子辛微微皺眉。

不是說不好,而是比起之前幾篇,的確有些差距。

“馬愛卿。”

“臣在。”

趙子辛拿起宋珧的文章,明顯在問,這篇策論是怎麽回事?

“啟稟陛下,此文乃春闈第二十三名,保安州明經宋珧所做。”

“哦。”

趙子辛點點頭,繼續向下看,眉頭仍是未松。

行文平穩,有些觀點不錯,字也不錯,可左看右看,實在沒有哪裏出奇。

“此篇策論……”

看到末尾,趙子辛當真不知道該如何評鑒。

論理,文章寫得不錯,算是中上。但比起之前幾人,實是差了一個段數。就好像白面包子和黑面饅頭的對比,都能吃,味道卻著實不一樣。

面對楚皇的疑問和同僚的目光,馬文升極是淡定。旁人不曉得楚皇的心思,歷經四朝的官場老油條卻是一清二楚。

當朝皇帝雖有銳氣,但卻不喜戰爭,反倒更加欣賞守成之人,註重民生發展,頗有愛才之心,再加上已經動了立皇太子的心思,在科舉中便也著重挑選將來能夠輔佐太子之人。

“陛下,此子不及弱冠,年方十七。”

一句話出,楚皇的神情頓生變化,微微傾身,問道:“十七?”

“回陛下,正是。”

看著天子面色漸紅,馬尚書笑瞇瞇的回道,心中大定。

揣測上意不是不可,只是分人。

愚鈍的,多會被打上大不敬的烙印,送到詔獄裏去免費吃住。

精明的,如馬尚書這般,絕對是無浪行船,無需多費力,便可直達目的,更可得天子好感。

“好,好!”

顧不得掩飾情緒,楚皇笑道:“年少英才,當取!”

暖閣中的都是人精,歷經宦海沈浮,資歷最小的也為官二十多年。見到楚皇的態度,哪裏還有不明白的?

有謝丕等在,此子未必會入一甲,然二甲出身,得授官職,甚至越過一甲三人,也不是不可能。

立在朝廷,學問重要,人際關系同樣重要。但最牢靠的關系網,也比不上天子的賞識。

西暖閣內之事,自不會輕易外傳。今科貢士均不曉得,未經殿試,已有人要魚躍龍門。

尚陽樓中,送走快腳,宋珧令書童關上房門,臉色鐵青的坐在桌旁,始終沒出一言。

宋杉眼圈通紅,臉上還掛著淚痕。有心叫一聲“四郎”,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

許久,宋珧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按著額角,雙眸黑沈。

怪道詩聖言:新松恨不高千尺,惡竹應須斬萬竿。

“四郎,金家欺人太甚!”

宋珧沒有應聲,起身鋪開紙筆,揮毫寫下一個字:忍。

忍字頭上一把刀,此時此刻,他必須忍!

深仇至此,容不得有半點退縮。

後退一步,不會是海闊天空,而是萬丈深淵。

撥開雲霧,疏離感不再。亦不再如霧裏看花,旁觀他人的人生。

閉上雙眼,耳邊仍流淌著快腳的話。

“十多條人命,全族皆孝……不是小的有意隱瞞,只是宋翁再三叮嚀,且不可讓宋老爺憂心……”

放下筆,看著墨跡的流淌,似能看到宋家人灑在荒土的血。

手指用力,竹制筆桿竟生生折斷。

月光透過窗縫,靜靜灑落紙上。

銀輝映在宋珧眼中,不見舒朗光華,唯有怒火不平,恨意滔天。

一夜無眠,宋珧在床上睜眼發了一夜的呆,他從未如此深刻地感覺到何為仇恨,卻也明白自己已經退無可退。

翌日天剛亮,宋珧便通過他和東方衍私下約定好的信號,來到了他們經常會面的客棧暗房,在裏面等著他的赫然是趙文良。

“四殿下。”宋珧一夜未眠,精神自然不如平日,可整個人卻如同剛出鞘的寶劍,又如同寒風中的一棵勁松,無論如何都不會倒下,而是勇往直前。

趙文良已經心有所感,卻還是聽著宋珧說出口的話。

“殿下待珧有知遇之恩,珧萬事不敢隱瞞,昨日接到家書,方知家中遭遇噩耗……”

宋珧把發生的事悉數告訴了趙文良,與趙文良聽來的一字不差,趙文良安靜的問:“當朝法令,家中有人戴孝,便三年不可參加科舉,宋舉人可是要向我請辭道歉歸家?”

“不!”宋珧的眼中閃現出決然的色彩,說出了他思考了一晚上的話。

半晌後,宋珧眼眶微紅從暗室中離開,東方衍才從一旁的黑暗處走了出來,臉上似帶著欣慰之情。

“殿下當真是沒有看錯人,此子可堪大用!”

“為了將來我的左膀右臂,這個險可以冒。”趙文良淡笑著說。

殿試前一日,宋珧無心讀書,也無心鉆研策論。謝絕李淳程文三人的邀請,將自己關在房中,一遍一遍的默寫詩詞,寫好即讓書童拿去燒掉。

火盆中的火焰漸高,宋珧的情緒也漸趨穩定。

靜心。

事到如今,殿試是他也是宋氏全族唯一的希望。越是到這個時候,越不能亂。

心煩意亂,自亂陣腳,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

春闈高中,得以面見天子,就算不是滿臉喜色,也不該是一副苦大仇深。

怎麽著,得見龍顏還委屈了?

旁人不會深究宋珧愁苦的內情,只會認為他不識擡舉,心高氣傲,甚至對今上有所不滿。更甚者,從考場拖出去,廷杖加身,順便被大理寺請去喝茶談心,也不是不可能。

紙上的墨跡將幹,火盆中的灰燼已堆了厚厚一層。

宋珧直起腰,脖子有些僵硬,手腕也是一陣陣發酸。

正打算歇歇,房門突然被從外邊推開,書童宋杉提著熱水,後邊跟著客棧夥計,送上了午食。

“四郎歇歇,用些飯食。”

放下碗碟,夥計不敢大聲,踮著腳離開,順手帶上房門。自日前族叔來過,宋老爺的樣子就不太對,陰沈沈的,看著就嚇人。

今日雖然好些,還是不要上感子往前湊。賞錢沒有不打緊,萬一真觸上黴頭,哭都沒地方哭去。用熱巾擦過手,宋珧坐到桌旁,看著熱騰騰的飯菜,實在沒什麽胃口。

“我也知四郎難受,可明日就是殿試,總要用些。”

書童的雙眼布滿血絲,眼眶有些紅腫,明顯是又躲著宋珧哭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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