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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殺就殺,別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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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不及防。

車山雪腦中空白了一瞬, 用手捂住淌血的胸口, 接著才轉過頭。

一具白森森的骷髏站在車山雪背後,用它失去了血肉遮掩的兩排整齊牙齒沖著車山雪笑。

車山雪痛苦地喘了一下,再擡頭往前看。只見車炎的棺槨不知什麽時候從內向外打開,裏面空蕩蕩,本該躺在裏面的白骨消失不見。

這麽說不太對, 實際上, 是白骨趁著車山雪恍惚神游時, 悄無聲息走到了他身後。

就是如今被虞操行附身的這一具。

“表弟, 你是看不起我, 還是對我沒防備?”虞操行用那車炎的骨架哢噠哢噠笑著問,“你明明知道我在秘術上比你鉆研得深,你也知道,是煉屍煉魂之道我遠在你上, 這樣的你竟然敢放心和落在我手中過的屍體共處一室,真是天真。”

被指為天真的車山雪臉色煞白。

“我以為……”

被穿透的肺腑讓氣流無論進還是出都給車山雪帶來莫大痛苦, 以致他只說出三個字就被劇痛打斷了。但車山雪只停頓了一個呼吸, 便讓聲音平穩下來,仿佛胸前並沒有冒出一截白骨般說道:“我以為,我父親待你很好。”

“姨父?”那骷髏偏了偏頭,“他的確是個好人, 而且很大方。將身體借我用一用, 他也不會生氣吧。還是你覺得我因為過往而手下留情?這不該啊,你是最不會產生這種錯覺的人才是。畢竟, 無論是落雁湖,還是武夷山,都是你看得到的先例。”

車山雪吐出一口血,咬牙道:“我以為……那是因為你恨著虞家,還有這血脈……”

這句話才出口,整間墓室便一下子冷下來了。

這絕非車山雪的錯覺,無力支撐自己身軀的他已經側躺在地,手指間綠光閃爍,卻怎麽也止不住湧出的鮮血。

戳穿他的是虞操行自車炎身上取下的彎曲肋骨,用血脈做媒介的詛咒一接觸車山雪的鮮血便被激發了,漆黑的呪力覆蓋在傷口上,就像是吸血的妖魔一般迫不及待地張開嘴中獠牙,而麻木很快沿著傷口蔓延,追隨劇痛的道路而來,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讓車山雪流出更多的血。

他的血很快在身下化為一攤淺淺血泊,遭遇到墓室中冰冷的風後,這珍貴的液體冒出了沸騰茶水一般的白霧。

不對,等等,相當於人體溫的血怎會顯得如此滾燙?

開始變得遲鈍的大腦如此疑惑著,身前那具骷髏已經一腳踏入血泊中。

須臾之間,緩慢向外擴散的血泊就像是落入油鍋中的水珠一般跳起,向著骷髏奔去。它們首先沿著腳底纖細覆雜如同葉脈的血管前行,也像葉脈中的汁水一樣從遠處的末端匯聚到近處的主幹。車山雪只是眨了下眼,那早就失去血肉的白骨右腳右小腿就覆蓋上了數條像模像樣的血管,並且還在不斷生長著——以車山雪的血為養分。

虞操行道:“我這麽需要它,你竟然覺得我恨它?”

車山雪已經感到身體越來越冷了,那炙熱到不正常的鮮血並沒有給他帶來半分溫暖。但聽到虞操行這句話,他還是一下子清醒過來,壓低了聲音道:“我不明白……”

“你當然不明白,因為你到底不姓虞。”

白骨爪子伸到車山雪面前,擡起他的下巴,讓他能和骷顱空洞的眼眶中兩點幽藍的火苗對視。虞操行難得仔細打量自己這個表弟,由衷地感嘆道:“就算你長得真的很像二姨……也一樣。”

車山雪一巴掌打開了他的手。

他撐著讓自己後背靠在不知那一具棺槨上,手背到身後,摸索著想把鋒利肋骨取出。稍動一下身軀便是一陣抖顫,還要分出精力和虞操行對話。

“你竟然有臉敢提她。”

“為什麽不能提?”虞操行並不在意他掙紮的舉動,反問,“她可是最後一代虞氏聖女,我恨不得自己是她的孩子,而不是我那個瘋了的女人的,這樣我就能從她身上獲取更多來自虞氏血脈的力量……更多來自燭龍的力量。”

終於說到這裏了。

車山雪想立刻揪著燭龍這個線頭問下去,思路卻停滯在虞操行前一句話裏。

瘋了的女人……是什麽意思?

車山雪對應該被他稱為姨母的人毫無印象。

虞飛光的長姐虞飛虹在祝呪上沒有留下什麽建樹,也沒有什麽人稱讚過她的美貌。力量上更是平凡,以致她年大幾歲,卻無法和虞飛光爭奪聖女的位置。

車山雪背過虞氏乃至大多數宗門世家的族譜師承,依稀記得她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

她死的那一年,虞操行十歲。

“十年,遠稱不上成熟,是不是?”虞操行說,“但這代表我接受過十年來自虞家最正宗的教導,表弟你苦苦追尋的上古秘聞,必須從手稿字裏行間推導出的秘術,對我來說只是睡前故事。講實話,當年我還是蠻喜歡聽的……但也只是聽聽罷了。”

虞操行的上頜骨和下頜骨撞在一起,發出哢噠一聲,就像常人不滿地嘖了一聲嘴。

“因為我是男的。”

“虞家不會讓男人學祝呪,按照虞家的規矩,虞家的女人生下女兒會跟隨他們姓虞,生下兒子就隨父親姓了。一開始我也不姓虞的,但是後來我母親在夢中得到占言,發現她的妹妹,虞氏的聖女,未來沒有生下女兒。”

“這可是晴天霹靂啊,”虞操行笑著說,那由鮮血流動構成的大小血管已經蔓延到他胸前,分支流進了五臟六腑,“虞家後繼無人了。”

“於是我母親將我從我父親那裏抱回來,讓我姓虞,好讓這個名存實亡的姓氏能傳承下去,但是啊,表弟你信嗎,就算這樣,就算我已經是虞家唯一的繼承人,我依然不能學祝呪。”

虞操行講到這裏有些不滿:“男人不能學虞氏的秘術,呵。”

“你偷學了。”車山雪道。

“偷學?不,我沒有你那樣的才華,”虞操行搖搖頭,“我只是等到她死而已。你看,我是虞家之主了,誰能阻止我學祝呪呢?”

車山雪聽到這裏,深深皺起眉。

他不覺得虞操行在祝呪上多費過什麽精力,這個人的確掌握許多秘術,同時他也棄祝呪的正道於不顧,這才給了車山雪迎頭趕上的機會。

至於祝師的早晚課,冥想,車山雪甚至一次不曾見到他做過。

虞操行好像知道車山雪在想什麽,為他解惑道:“那個時候,我對祝呪其實也沒那麽感興趣了,我之所以鉆研,是為了搞明白,整個大興小興嶺的祝師都沒有傳女不傳男的規矩,為什麽偏偏至於虞氏這樣?為什麽偏偏只有虞氏每代要選出聖女?”

車山雪:“為什麽?”

虞操行:“因為龍血,燭龍之血藏於虞氏的血脈中。”

這句話讓車山雪的瞳孔猛縮了一下,虞操行沒註意。他即將成功,可惜除了車山雪,其他人聽不懂他的話。

“我想你已經搞明白七百年前的事,也曉得上古人族誕生之前的事吧?”虞操行問,一點也不意外車山雪不說沒有。

被他操縱的骷髏身上已經有心臟在跳動,兩肺肝膽胰脾腎大腸小腸一一都能分辨出,就像活的一樣跳動蠕動。只跳躍著幽藍火苗的空洞眼眶裏被填上了兩個眼珠。燭龍之種,被封印在車山雪眼底的燭龍之種長鳴一聲,在虞操行漆黑的眼珠中靈活游動。

它詫異著自己為何換了居所,接著透過薄薄一圈虹膜,看到將它養大的人躺在地上垂死。

虞操行道:“我們的祖先,殺死燭龍後,偷藏了一份燭龍的精血和龍魄。”

就算聽到虞操行說起龍血時,車山雪就隱隱有了猜測,但真的聽到虞操行說出,他還是不敢置信道:“怎麽可能……”

“表弟,你總以為天下人都和你一般大公無私,舍己為人。”虞操行搖搖頭,“這樣不好。”

講到這裏他又笑道:“好在你腦子轉得還快,猜出發生什麽了嗎?”

虞氏的先祖,在萬眾齊心殺死燭龍之後,偷藏了燭龍的精血和一片龍魄。

可能她是為了研究燭龍,可能她是為了……

“生死能成就一方天地,那樣的偉力,誰見到不會向往?”虞操行用詢問的語氣說出,並早就用行動給出答案,“用秘術將其混入虞氏自己的血脈中,燭龍為陽,便定下傳女不傳男的規矩,女子的陰和燭龍的陽相和,不像男子的陽和燭龍的陽相沖,可以避免龍血暴露。又用封印著龍魄的燭龍卵殼提純血脈使其不被稀釋……雖然有壽命太短的弊端,但代代虞氏聖女在祝呪上都是當之無愧的帝王,絕不會被人超越,想出這個主意的祖先真是個天才,就是太膽小了些。”

“你要……”車山雪已經冷到感覺不出自己的身軀了,就算如此,他依然竭力張開嘴,“你要……”

看上去已經完全是個活人的虞操行勾起嘴角,伸手將被車山雪抽到一半的肋骨輕松抽出,安進自己的胸膛中。

“比起做一個有龍血的人,我更想成為一條不受拘束的真龍啊。”

他說。

話音剛落,虞操行發現車山雪已經沒有呼吸。

他皺起眉,內心十分不滿。

虞操行還有很多想和車山雪說的,比如他要殺車山雪,並不只是為了用血親重造身軀。

更多的原因,是他若想成為真龍,首先要成為天下唯一一個流著龍血的人。

擁有龍血的虞氏從虞飛光與虞飛虹那一代分作兩支,一支是虞操行。另一支是大衍車氏。

車氏山字輩兄弟三人,只剩下一個車山雪。至於從車山昌那裏傳下的血脈,由於沒有龍魄提純,兩代過去,已經同常人沒什麽區別。

但車山雪還活著,他是虞氏聖女的嫡親後代,從龍血裏繼承的力量比虞操行更強大。

所以這件事在一開始便已經註定,虞操行在虞飛光的白骨面前就已說過,他和車山雪你死我活,二選一。

如果他成為真龍,吞噬上古那條老龍的骨血後破空離去,這方天地間便沒有人族什麽事了。

如果他成不了真龍,看樣子也沒興趣成真龍的車山雪徒勞無功為覆生靈脈努力,人族滅亡也是遲早。

反正與他無關。

虞操行冷冷看著地上車山雪失去知覺,同時感到龍血的力量在身軀中沸騰。

如今他是這份力量唯一的主人了,浩瀚而渾濁的靈力在這個用秘術塑造的身軀中一漲再漲。新生的皮肉顫抖著,隱隱有崩壞的征兆。

雖然力量龐大,卻沒有自己原本的身軀自如好用。虞操行一邊後悔自己那天竟然一不小心著了車山雪的道,讓他炸死他原本的肉身,一邊想著若這位乖乖在落雁湖上死了,他早就成為唯一留著龍血的人,哪裏需要費這麽多事。

……沒關系,盡管出了很多意外,但他還是殺死車山雪了。

至於崩壞,他總有辦法解決的。

虞操行長嘯一聲,整個人化為一抹黑煙,穿過墓地的穹頂離去。

他走得太匆忙,沒有發覺地上的車山雪盡管渾身不帶一點熱氣,但冰涼的胸膛中,心臟依然保持著緩慢微弱卻規律的跳動。

大葬之前,車山雪花了一日時間,在自己身上種下假死的秘術。但那個時候他的確沒想到,虞操行殺他就算了,還要拿走他所有的血。

諶巍,你他媽再不回來——

車山雪咬牙心想。

——就真的只能給我收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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