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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來了嗎,來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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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元文倏地從夢中驚醒。

他滿身大汗, 手腳酸軟, 睜眼看著頭頂正在顫動的陌生明黃色流蘇,一時找不到自己在哪裏。

好在他很快想起來這些明黃色流蘇並不是那麽陌生,他見過的,在那由白澤局手藝最好的工匠打造,八匹大馬拉動, 每時每刻都在通過細管向後噴出雪白蒸汽, 如同踏雲追月的黑鐵馬車上。車廂內, 大片大片用這種明黃的流蘇做裝飾。

但是他不是發燒了嗎?為什麽會在馬車上?難道皇叔爺爺回心轉意, 願意帶他去皇陵了?

車元文連忙坐起來, 首先確認自己的確是在玉輅中,然後確認他現在頭不暈腦不痛,身上雖然有點乏力,卻也有一種包袱丟開之後的輕松。

這是病好了。

他就說嘛, 他燒得根本不嚴重。

這樣想著,車元文才擡頭打量和他同乘的人。第一眼沒見到皇叔爺爺讓他氣餒, 第二眼, 他發現顫抖地坐在下位的人是李禦醫和幾天前才新封的太監總管。

這兩個人臉色蒼白,視線游移,見到車元文目光掃來,不敢與他對視, 慌慌張張地避讓。

車元文感到納悶, 正要詢問皇叔爺爺在哪裏,突然看到車廂裏, 站在一根白銀樹枝上的報時鳥。

它羽毛上的花紋排列成幾個不太明顯的文字,表示著現在的時間。

車元文記得他昏睡過去時還挺早,可報時鳥顯示的時間表示,距離他睡過去其實並沒有太久,也就兩個時辰而已。而他用手背試探了一下自己額頭的溫度,發現一切恢覆正常。

內息在經脈中運轉,稍有滯感,那是面臨突破,並無其他問題。

口中也沒有苦澀的味道,他昏睡時沒有人給他餵藥。

那麽……兩個時辰,既沒有喝藥也沒有針灸,足夠他從李禦醫說的能把雞蛋烤熟的高燒,痊愈成現在的模樣嗎?

車元文沒怎麽生過病,但他覺得不足夠。

要是足夠的話,天底下就不需要大夫了。

“你們……”

年少的新皇深呼吸一次,咬牙切齒道:“皇叔爺爺吩咐你們什麽了?”

以為自己需要花很多功夫解釋的李禦醫和太監總管面面相覷。接著太監總管很快反應過來,回道:“大國師要我們好好保護聖上,哪怕身死,在所不惜。”

“現在有什麽需要保護的?”車元文反問。

他已經打開的車窗,發現玉輅並沒有行駛在宮中,而是行駛在鴻京城裏的一條大道上。一眼望去,只見禁軍的隊伍貫穿整條街,還有那些本該出現在皇陵前的文武百官,同樣坐在幾輛巨大的黑鐵馬車中,行駛在他後面。所有人的神色看上去都十分倉皇,仿佛正在逃亡。

有那麽一瞬間,車元文差點以為自己睡了幾年,以致亡國需要遷都都不知道。

但下一刻,他擡頭往上看,發現金湯大陣依然照常開啟著。而街道兩邊鋪子高樓裏的百姓也莫名其妙看著他們,找不準這群身份高貴的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禁軍統領見到車元文打開車窗,立刻帶上一群士兵圍上來保護。車元文對他招招手,詢問:“這是在幹什麽?!”

“聖上你不知道嗎?”禁軍統領在風中大吼,“大國師去主持大葬,卻把百官都趕回來了,然後供奉院的人帶著大國師的旨意出現,說宮中危險,那個時候喜公公已經帶著您和其他宮人等在宮門後,得到旨意立刻召來我們禁軍,護送您出宮啊。”

新任禁軍統領是個寒門出身的老大粗,經常被文官嘲笑不會說話。以前車元文覺得還好,但今天他發現自己也聽不懂新任禁軍統領說的話了。

把百官趕回來、宮中危險、護送出宮……是什麽意思?

車元文轉頭去瞪太監總管,心中想起的,確實過去無意間從宮人那裏聽到的傳聞。

據說他皇叔爺爺掌握著宮人中的一股力量,甚至能通過這股力量左右皇帝的意志,就像是大年初一那天,他父皇莫名其妙大病一場……

現在,這樣的手段,也被用在他身上。

年少的新皇不能說他沒感覺惱火。

雖然他的確年紀太小,無法獨立,也不能挑起大梁,但他這麽努力了,皇叔爺爺至少可以……至少可以多信任他一些啊。

他又不像父皇那樣會拒絕皇叔爺爺的要求,為什麽他要瞞著他呢?

車元文心中想哭,但面對這麽多大臣,卻不能表現出分毫動搖來。只能僵著一張臉,繼續問:“皇叔爺爺在哪?“

“大國師還在皇陵。”禁軍統領回。

其他見到車元文出現的大臣們也圍了過來,卻沒有一個向車元文控訴大國師將他們粗暴從皇陵趕走的行為。

大臣們面含憂色,七嘴八舌講述他們覺得不對的地方。

“常言道事不過三,今日這麽多變故,絕不是偶然啊聖上。”

“雖說皇陵有太.祖之靈庇佑,任何邪魔外道絕不可能侵害龍子龍孫,但大國師一個人帶著太.祖的棺槨進入皇陵,實在太冒險了!”

“宮中為何危險,大供奉院也不曾給出原因,所有祝師一問三不知,戶部每年撥那麽大一筆銀子,養的都是木頭人嗎?”

“安靜!安靜!我聽不到聖上說話了!”

被上萬只鴨子包圍的車元文表面鎮定,內心擔憂非常,正要拉上幾個人細細詢問,就聽到一聲——

轟隆!

大地在震動。

大道上人仰馬翻,一輛黑鐵大車被發瘋的馬帶著翻倒,裏面的大臣沒有一個逃出,驚叫聲穿刺雲霄。禁軍也沒有幾個能站穩,馬背上的人紛紛滾到地上,而受驚的高頭大馬仰頭長嘶,擡起蹄子又重重踏下,片刻便制造出好幾場血案。

車元文乘坐的玉輅倒是不負白澤局工匠的吹噓,就算地面再如何震動,車廂裏都只有些微的感覺。然而讓慶幸的李禦醫和太監總管勃然變色的是,新皇竟然直接從車窗跳了出去。

“聖上!”

車元文聽到了身後的呼喊,卻沒有理睬。他一落地,就猛地將一個摔倒的禁軍士兵從地上拔起,讓他從馬蹄下撿回一條命。下一刻,他沖向街邊一座三層樓高的酒肆,運起內息一掌拍在酒肆門前生出樹枝狀裂紋的粗大立柱上。

無形勁氣摧枯拉朽對上自地下而來的震動,雙雙抵消。

立柱沒倒,屋檐下的行人尖叫地跑開,倒是車元文被掉下的瓦片嘩啦嘩啦砸得滿頭是包。

他擡頭便看到酒肆裏看著他發呆的老板,怒吼道:“還不跑!”

老板手裏一罐八十年的女兒紅啪地摔碎在地上,手忙腳亂向著後堂呼喊:“人呢!人呢!客官?夥計們?都給我出來啊!”

這一條街上,反應快的百姓們已經沖出鋪子。而禁軍統領一聲唿哨,安撫住受驚的馬匹,指揮著下屬扶起那輛倒下的黑鐵大車。車元文環顧一周,發現受傷的人有,死的人卻沒有,不由放心少許。終於有功夫轉過頭,去打量震動傳來的地方。

是皇宮。

就在剛才,位於皇宮之下的無數密道在同一時刻倒塌,整個皇宮的地面都下沈了幾寸。蛛網般的裂紋布滿每一塊金磚。其中有三條裂縫格外粗,格外深,暖黃的光和黑色的霧氣從這三條裂縫中飄出,和諧地交織在一起。

在第二次震動到來之前,受聖潔光華和陰穢黑霧的影響,宮廷中四處可見的樹林草木在短短時間內枯萎又發芽,繁盛又死亡,一個呼吸裏走完漫長的一生,下一個呼吸裏子孫的一生也走到盡頭。如果不是皇宮中空無一人,這般奇景必然會讓所見之人震驚高呼。

但現在,沒有一個人註意到異常的草木,無論是聽從安排,從幾個宮門排隊離開皇宮的先帝妃子、太監宮女們,還是方圓幾十裏的百姓、被留在街上不準回家的公卿大臣、乃至新皇車元文,都瞠目結舌擡頭看著天上。

“那是什麽啊……”

車元文呢喃道。

感應到靈脈現世的雷雲聚攏過來,閃爍的電光間,有兩條細長的影子若隱若現。

其中一條通身雪白,頭上長角,盤繞的身軀有有著五只爪子,張開嘴向著另一只咆哮。而另一只沒有爪子,也沒有麋鹿般的大角,一條腰帶般的身軀漆黑,睜開的眼睛在雷雲中就像是兩枚小小的太陽。

“龍!”

“兩條龍!”

“龍神在打架啊!”

百姓們一見到這般情景,紛紛跪下磕頭,祈求不知怎麽被冒犯的神龍寬恕他們。但士兵和官員們卻沒有那麽做的空閑,他們首先將車元文圍在中間,最靠近的李禦醫伸手想把脈,卻發現無論怎麽喊都無法讓註視天空上的新皇回神。

“聖上!聖上!”

大臣們焦急地喊道,不知道車元文的神智已經不在自己的身軀內。

年少的新皇只是眨了下眼,就發現自己出現在籠罩天空的雷雲之中,之前所見到的五只龍爪和一對大樹般的長角長在了他身上,而之前所見的黑漆漆兩眼放光的長龍在他對面飛舞長鳴。

下一刻,那黑龍向著他撲過來,並張開了血盆大口。

車元文想拔劍刺去,爪子一動摸了個空,這才發現身邊沒有帶上他的雙劍。

而黑龍已經撲倒面前,長滿獠牙的長吻瞄準車元文的咽喉,連躲避的時機都沒有給予。

便是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青色劍光從西邊而來,只用了一擊,頃刻將黑龍斬為兩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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