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兒妹妹對殿下真是情深意重。何不向皇上求了旨意，嫁與殿下？”又一位公子在一旁火上燒油。

林宛如沈吟不語，這時公公前來傳話：“家宴即將開始，請各位入席。”

大家不再說話，一起入席。因為是家宴，所以此時並沒有喧囂的絲竹之聲。韋清賢攜著李秀禾的手，她用力之下並未掙脫。便讓自己的手停在他的掌心。

李秀禾悄悄擡頭，皇帝約莫五十歲，一襲明黃服飾越發顯出器宇不凡。臉形略顯清瘦，眉棱骨高高凸起，倒顯得眼窩深陷。下頜一縷長須垂下，那胡須極硬，卻似鋼針林立。

李秀禾想象著他在朝堂之上運籌帷幄、殺伐決斷。皇帝炯炯的眼神昭示著他的精明能幹，留給李秀禾的第一印象不錯。

眾人依次找到自己的座位，然後一起向皇帝行禮。皇帝賜免禮平身，家宴正式開始。

酒後微酣，韋清原卻端著酒杯到了韋清賢這一桌：“我可聽說弟弟近日精研音律，能否為大家獻上一曲？”

韋清賢還沒有說話，韋清原卻擊掌示意大家安靜。他緊走幾步對皇帝說道：“九弟想為大家獻藝，又怕父皇不允。兒臣想著今日家宴，特意求一求父皇，應了九弟吧。”

皇帝點了點頭：“也好，為大家助興。”

皇帝語音剛落，舉座歡呼。韋清賢卻是一下子僵在那裏。李秀禾知道他根本就沒有精研音律。

即使有過研究，韋清賢讓他當眾獻藝。堂堂皇子之尊卻被人當作卑賤的戲子，這分明是侮辱！此時李秀禾不便說什麽，畢竟皇帝已經下了旨音。

韋清賢無法，只能從座位上起身：“稟父皇，兒臣近日頌讀《莊子》，倒是嫻熟。如若父皇不怕有辱清聽，便讓兒臣試著朗誦一段，如何？”

皇帝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吧。今日不談讀書之事。大家盡興地喝酒。”皇帝話音剛落，下面傳來一片哄笑之聲。

“還說獻藝呢！自吹自擂。真讓他上臺就蔫兒了……”

“《莊子》，哈哈，怎麽不讀《孟子》……”

李秀禾把大家的話一一聽在耳中，卻是拉著韋清賢的袖子讓他坐在椅子上。她把菜挑好送到韋清賢碗裏：“來，多吃點。你看你近日都瘦了。”

韋清賢的目光裏寫滿感激，卻沒有說一句話。一眾皇子高談闊論，歌功頌德之詞一時不絕。與韋清賢這一桌的靜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李秀禾擡手之間，寬大的衣袖把一支筷子拂落在地。她俯身去撿，卻見一個黑影快速移動。仿佛是一個人穿著黑衣弓著身子，朝德彰殿外面去。

她心下驚奇，急急對韋清賢說：“我出去透透氣。”韋清賢還未來得及答應，李秀禾已經快速走了出去。

林宛如尾隨而出，沒有同任何人打招呼。那黑影出了德彰殿便直起身子，飛快地朝前面掠去。李秀禾跟上去，但落下幾步距離。

她不想讓那黑影發現自己在跟蹤他。雖然這次跟蹤毫無理由，但李秀禾心裏想的卻是：皇宮裏沒有小事，平日多留意一些總是好的。

黑影繞過假山，李秀禾悄悄在一叢竹子後面探出腦袋，黑影卻不見了。

她心下驚疑，向著假山盡頭去。心裏想著黑影一定還藏在那裏，因為時間那樣短，這裏貌似沒有其他的出路。

這時卻聽見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李秀禾倒是吃了一驚。

“嫂嫂在這裏做什麽？”待她回頭一看，卻是林宛如。

李秀禾暗暗松了口氣：“我出來透透氣，一時興起便走到這裏來了。”林宛如並沒有看見黑影，因為她也躲著李秀禾，怕她看見自己跟蹤她。

“這樣巧，我也是有些頭暈。”林宛如說著來到李秀禾近前，與她並肩倚在欄桿邊上。

林宛如握住了李秀禾的手：“嫂嫂的手這樣涼！”隨後便把手中拿的衣服給她披上，“嫂嫂若是著了涼，哥哥又該擔心了。”

李秀禾一時找不出拒絕的理由，心下卻是非常嫌棄。熟料林宛如卻是突然把手移開，直接翻過欄桿自己跌進了假山邊的水池裏。

正值春日，蓮池裏空蕩蕩的。宮燈投下的光影此時一片淩亂，林宛如落下去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漣漪。

林宛如的頭在水面幾個起落，便直接沒了下去。

李秀禾剛才嚇得傻了，此時出聲求救：“救命啊！綰兒公主落水了！”話音未落卻見一隊巡邏的侍衛前來，領頭侍衛直接躍進了蓮池。

那侍衛把林宛如托著送出水面，另外幾個侍衛挪過長椅，讓她仰躺在上面。林宛如驚動了所有人，連皇帝聽說以後也急急地朝這邊來。

林宛如閉著眼睛輕輕咳嗽，然後便醒了。她的雙眼淚汪汪的：“父皇，原諒臣女不能行禮了。”

皇帝擺了擺手：“好好養著。你告訴朕，到底怎麽回事？”皇帝指著剛才救她的那名侍衛。

那侍衛戰戰兢兢的：“回皇上，奴才剛剛聽見呼救聲，便急忙趕過來了。”

“呼救？是綰兒公主呼救嗎？”皇帝逡巡一番，李秀禾上前跪倒在他面前。

“父皇，是兒媳在呼救。”李秀禾不卑不亢地說。

“這麽說來，公主落水的時候，只有你在她身邊？”皇帝淩厲的目光掃過來。

李秀禾還未說話，林宛如卻掙紮著從椅子上起來：“父皇，是我自己……不小心……真的不關嫂嫂的事。”林宛如故意把一句話說地斷斷續續，引人遐想。

“自己不小心？又不是七八歲的孩子，怎麽可能？”皇帝的目光卻未從李秀禾身上移開。

“我怕嫂嫂著涼，給她送衣服來的。”林宛如看著李秀禾身上披的衣服。

韋清原此時卻上前來：“剛剛給弟弟敬酒的時候，我見著弟妹並不是穿的這件衣服。可見綰兒妹妹沒有說慌。”

李秀禾重重叩下頭去：“父皇，兒媳並沒有推綰兒公主。”

皇帝鼻子裏“哼”了一聲：“如此說來，還是公主自己太不當心了？”

林宛如此時跪倒在皇帝面前：“父皇，臣女已經沒事了。請父皇不要再責罰嫂嫂。”這話說的，仿佛林宛如並無大礙，李秀禾乃是無心之失。倒越發坐實了李秀禾推她下水。

“父皇，綰兒公主是給兒媳送衣服來了。但兒媳沒有推她下水。今日指天立誓：如若有半句慌言，天打雷劈！”

李秀禾跪伏在地上，皇帝卻動了怒：“這麽說來，倒是朕糊塗。偏袒了公主，冤枉了你？”

此刻再不容許李秀禾辯解什麽。一直遠遠立著的韋清賢此時走上前來。

李秀禾正想阻止他為自己求情，臉上卻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你說你，平日善妒也就罷了。難道以為父皇會把綰兒妹妹許配於我，所以也要害她嗎？”李秀禾的眼裏噙著淚，她沒有料到韋清賢竟然下得去手。

正準備反唇相譏，卻見韋清賢的左足踩著她的衣角。李秀禾心念電轉：韋清賢這是在演戲呢！如果是無意間踩到，他的足斷然不會有節奏地前後挪動。

“是，是我善妒。你倒是說說，你的心又何曾在我這裏？”分清了形勢，李秀禾與他搭戲。一句話說完已經淚流滿面。

“別人也就罷了，父皇把綰兒妹妹收為義女，我便是她的哥哥。你竟然如此糊塗！”韋清賢指著李秀禾氣急敗壞地說道。

“可是，她平日對你如此關心……”李秀禾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給我住嘴！簡直荒唐！”皇帝震怒，“他們是兄妹！如若把綰兒公主許配於他，豈不是有悖倫常嗎？”皇帝指著韋清賢對李秀禾說。

李秀禾連連點頭：“父皇教訓的是，兒媳知錯。”

“罷了。即日起，你回到府邸閉門思過，無詔不得進宮。”皇帝說完吩咐眾人，“都散了吧！”林宛如越發傷心，哭泣不止。丫頭攙扶著她離開。

韋清賢去拉李秀禾的手，她卻是一躲。他輕輕嘆了口氣，直接攬了她的腰扶她起身。兩人依舊乘了一頂轎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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