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清賢為她輕輕揉著膝蓋，李秀禾不拒絕也不反對，坐在轎子裏一路思索原身主人的記憶。

記憶中的韋清賢身體羸弱，經常被人下毒陷害且回回找不到真兇。外界傳聞，韋清賢身為皇子卻是個十足的傻冒，智力堪憂。

但李秀禾今日卻發現，韋清賢不僅不傻，而且十分聰明。韋清賢裝傻的樣子甚至讓她有些心疼，但她卻不想點破。

轎子進了府邸已經半夜，韋清賢讓李秀禾先行回寢殿，自己卻匆匆忙忙離開。

憐兒迎上來，第一句話便是問她的臉怎麽了。

李秀禾淡淡一笑：“沒事，不用擔心。”憐兒不便多問，用毛巾浸了涼水給她敷臉。她的手極輕，李秀禾的臉微微腫著，剛一觸碰依然疼得厲害。

她忍著不出聲，憐兒卻是萬分心疼。寢殿的門“吱吖”一聲被推開，卻見韋清賢手裏拿著一個瓷瓶快步走進來。

“你先下去吧。”他看見憐兒在這裏，便揮了揮手直接走到李秀禾近前。

憐兒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去吧，擔心自己的主子。不去吧，九皇子又下了命令。李秀禾知道她為難，向門外努了努嘴，憐兒才行了個禮悄無聲息地退下。

韋清賢挪了個矮凳子到腳邊，然後把手裏的瓷瓶擰開放在那裏。李秀禾聞著濃郁的香氣，輕輕問他：“你剛才去找藥了？”

“是啊。看你這樣子我是挺心疼的。所以呢，大半夜的去庫房找藥。”韋清賢似笑非笑，依舊是不羈的樣子。李秀禾一時倒分不清他是真的心疼還是假的心疼。

韋清賢拿個小銀勺子挖了點藥膏，然後弓著身子用指腹蘸了塗抹在李秀禾臉上。

他的手輕輕打著圈，藥膏的冰涼和著他手上的溫熱，一種奇異的感覺從李秀禾臉頰上傳來。

她看著韋清賢似乎帶著調笑的眼神，一下子耳根子全紅了。

李秀禾覺得自己燒得厲害，索性閉上眼睛。韋清賢心下十分愧疚，這半邊臉頰讓他看著都疼。韋清賢對著她的臉頰輕輕呵氣，希望她的疼痛能夠稍稍減輕一些。

“是我一時情急……”他的心裏似乎有千言萬語，但話到嘴邊便只剩了這半句。

李秀禾突然睜開眼睛，定定地看著他。“你不必自責，這也是權宜之計，別無他法。”她說著從椅子上起來，“沒事兒了，用過藥明天就能好。”

韋清賢知道她的話是寬他的心，李秀禾也知道韋清賢當時確實是迫不得已。

但卻有另外一個念頭在她心裏轉過：難不成他知道林宛如想嫁給他？是以先發制人迫不及待地絕了她的念想？

王公貴族的婚姻往往牽一發而動全身，其中盤根錯節。李秀禾雖然不甚明了，但也略知一二。林宛如的生父是撫遠大將軍，手握重兵。不知有多少人趨之若騖。

偏偏韋清賢避之唯恐不及。這又是為何？可李秀禾先前倒真沒看出來，林宛如竟然不是善茬。“你為何不問我，綰兒公主是怎麽落水的？”李秀禾想到這裏便問他。

“重要嗎？我知道不是你推她的就夠了。”韋清賢輕描淡寫地說。其實他並不清楚事情的經過。可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如此篤定——李秀禾是無辜的。

他的回答讓李秀禾始料未及，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頭。韋清賢卻繞到她面前：“別想那麽多，好好歇息。”

他把李秀禾扶坐在床前的椅子上，蹲下身子為她脫鞋。韋清賢絲毫不覺得別扭，倒像是平常做慣了一般。

李秀禾卻是頗不自在，自己搶著脫掉另一只繡花鞋，鉆進被子裏。韋清賢踢了鞋子上床，隔著被子把李秀禾輕輕摟在懷中。

李秀禾閉著眼睛裝睡，暗夜裏韋清賢能聽見兩個人的心跳。直到均勻的呼吸聲傳來，想必白天折騰地累了，她竟然睡得這樣快。

韋清賢卻是思緒難平，一時想著她的身份依舊成謎，不能掉以輕心。一時又想著自己竟然如此依戀她。

如此反覆，直直到了後半夜方才沈沈睡去。

可他不知道的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更不知道自己已經情根深種，無法自拔。

第二日一大早，韋清賢依稀聽得寢殿外有人說話。果然憐兒來報：“綰兒公主來了。”韋清賢微微皺起了眉頭，急忙披衣起身。

“讓她多睡一會兒，我去看看。”他還未走到門口，李秀禾卻已經醒了。

“你請綰兒公主進來。”她說著自去梳洗，韋清賢點了點頭。

林宛如坐在客房裏，見著李秀禾來急忙迎上去：“昨日是我不好，讓嫂嫂受了委屈。今天特意給嫂嫂賠不是來了。”

韋清賢也不說話，李秀禾連忙擺了擺手笑著道：“說哪裏話。”

“我都聽說了，本來就是你嫂嫂做地不對。公主不用親自跑這一趟的。”韋清賢此時說道，“她本來還想著給公主道歉的，被我攔下了。父皇下了命令無詔不得入宮，我想著妹妹許是在宮裏，就沒讓她去。”

林宛如心下大喜，看來李秀禾並沒有對韋清賢說實話。她理解為李秀禾畏懼自己的勢力。或者說即使李秀禾照實說了，韋清賢卻根本不相信她。

無論如何自己都毫發無損，李秀禾卻平白受了一頓折辱。林宛如又寒暄幾句，便讓翠兒把藥膏拿上來。

“事情因我而起，妹妹心下很是過意不去，所以向父皇求了這藥膏。還是那年太子哥哥挨了打，有人特意進獻的。獨獨剩下這一小瓶，據說有奇效。”

林宛如說著卻把藥膏遞給韋清賢，韋清賢接過擰開蓋子略嗅了嗅，讓憐兒收好。

“嫂嫂你好好養著，我找哥哥還有些事。”林宛如說著先行出了客房。韋清賢看了李秀禾一眼，李秀禾折身回去，他隨著林宛如走出房門。

林宛如一直朝園子裏去，想必來的次數多了，倒是輕車熟路。“哥哥……”韋清賢本來跟在她身後，聽得這一聲呼喚猛得擡起頭來。卻見林宛如突然停住了腳步，但沒有回頭。

韋清賢應了一聲。“哥哥你知道嗎？我有多想你……”林宛如背對著他，語聲哽咽。

凝滯的氣氛讓韋清賢異常尷尬，他勉強說道：“我……今日還有些事，先行告辭。”

“韋清賢！”他快速轉身還未曾朝前走，林宛如卻轉過身來喝住了他，“原諒我，第一次叫你的名字。”此時韋清賢背對著林宛如，卻再挪不開半步。

“六年前父皇收我為義女，與你第一次相見。”林宛如再也忍不住，眼中生生掉下淚來，“可你我名分已定，你是哥哥，我是妹妹。”

韋清賢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林宛如的聲音幽幽傳來：“如果我知道從此相思成疾愛而不得，情願當初不做父皇的義女！”

韋清賢一驚之下肩膀微微顫動，卻被林宛如看在眼裏。“你知道嗎？‘韋清賢’這個名字，誰都可以叫，唯獨我不能！”林宛如泣不成聲，“我不能，因為你是我的兄長！”

韋清賢方寸大亂。他與林宛如相識良久，卻從未見她如此撕心裂肺。這樣的痛楚竟然是自己給的，他不知如何是好。

林宛如緊走幾步上前來攬了他的肩，把頭輕輕依偎過去。“讓我再叫你一次，‘清賢’。”她閉著眼睛，短暫的溫存給她帶來些許安慰。

韋清賢此時卻不動聲色地朝旁邊移開步子：“綰兒妹妹，我一介草莽。承蒙公主錯愛，不勝惶恐。唯願公主早日覓得良人。”

韋清賢說完大步流星地離開，林宛如悲從中來，一任眼淚落在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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