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雲樓和吳平常的出現倒確實是將聚在門口的壯漢給唬走了。醫館總算是恢覆了其該有的寧靜。

只是，似乎醫館內安靜的有些過頭了，若是無人說話，周遭靜得仿佛能聽見每一個細微的聲響。

南飛雁咳嗽兩聲，道：“餘姑娘，這裏怎麽這麽冷清？醫館裏的夥計們呢？”

餘若心將稱好的藥材包好，道：“接近春節，他們自然是回家了。”

南飛雁了然點頭，道：“餘姑娘你還真是辛苦呢！要是以後有什麽需要可以來找我！要是能幫上忙的，一定全力幫忙！”

餘若心手中動作停了一停，擡頭，看向南飛雁，微微一笑：“那便有勞南姑娘了。”

南飛雁也是一笑：“你就別這麽客氣啦！”

餘若心道：“若心配完藥材便去沏壺茶，醫館冷清，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吳平常道：“我就不必了。既然沒事了，我先去吃點東西。”

“你這麽一說，我也好餓啦！”南飛雁揉著肚子走到吳平常旁邊，轉而看看雲樓：“你要一起去嗎？還是等餘姑娘藥材配完了一起去？”

雲樓將買好的蔬菜遞給南飛雁，道：“你們先去罷！”

如是，吳平常和南飛雁先行離開去往清樓，雲樓留下等候餘若心認真稱量配制的藥材。

餘若心優雅又嫻熟地將每一份藥材稱重包好，細致地提筆寫下服用方法，仿佛雲樓當真便是她染了風寒的病人。

餘若心最後一筆落，得來了雲樓的一句話。“餘姑娘，今後可有何打算？”

餘若心將方子折好：“雲公子忽然這般問，若心仿佛覺著……雲公子是專程來看若心笑話的。”

“雲某並無此意。”

“若心自然知曉雲公子是出於關心，若心說笑罷了。”餘若心將藥材遞給雲樓，道：“雲公子此刻是要去往清樓還是要飲若心的茶？”

雲樓接過藥材，道：“有勞餘姑娘了。”

“正好，若心也想找人說說話。”餘若心道：“那雲公子不必拘束，若心這就去沏茶。”

餘若心轉身離開，掀開去往後院的布簾，轉身合上簾子的瞬間，可以留意的縫隙裏，是雲樓在門口拾起一只木簪，將其收入袖中。

在雲樓轉身的瞬間，餘若心合上了簾子。指腹的劃痕隱隱作痛，想是扶起門楣之時，被銹釘劃傷。

確實，那些壯漢出手當真不輕，在門口的雲樓僅僅一個低頭便能看到邊緣不淺的裂痕。

雲樓輕嘆，餘若心曾救過他，今餘若心遇上麻煩，雲樓是真心想幫助餘若心。只是雲樓也明白，餘若心是個驕傲的女子，若他此刻開口言說要相助，恐怕，她也未必會接受。如此，亦是雲樓心中的一道坎。

不久，餘若心將茶沏好，呈到了桌上。

“普通的茉莉花，還望雲公子莫要介意才是。”

“客氣了。”雲樓托起杯盞飲茶。水是普通的水，茉莉花也是市面極為平凡。不澀不濃，清雅香甜，可見沏茶手法之妙。

茶呈給了雲樓，餘若心起身便是去打理賬本。

“餘姑娘若是有何需要，大可來雲宅尋雲某，或者，托人捎個話。”

“若心先謝過。雲公子也不必憂心，若心並非柔弱女子。”餘若心笑道：“也是近來，若心才曉得，這‘若心’之名所謂何來。”若心放下賬本，在雲樓對面坐下，道：“若下一心，便是惹。若心也是明白，父親大人曾經所說的不歸路是什麽了。父親大人永遠是若心的父親大人，養育之恩若心斷斷不敢忘。雲公子問起若心今後打算如何？”

雲樓看向餘若心。

餘若心回應雲樓的目光：“流雲弟子最盛時期，門下有弟子八百。玄機門位於珍珠島，道上有玄機弟子及常住百姓一千又餘。天鷹派亦是有弟子六百又餘。”餘若心垂眸一笑：“若醫館還能有幸繼續，若心想在有生之年，能為父親做點什麽，能為這天下間……做點什麽。”

“還好，若心還知些醫理，未來的光景，想罷還是十分忙碌罷。”

雲樓點頭，似有話語在喉，卻終化一聲輕嘆。

此時，門外踉蹌近來一名男子。餘若心起身將起扶住，免了男子因虛弱而跌倒在地。看清男子的面容，餘若心有一絲驚訝。“吳天？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何人傷你？”

雖有吳天極力掩飾，可聲音虛弱還是看得出傷的不輕。“公子遣吳天，保護小姐。”

餘若心打斷吳天：“先別說話了，我扶你進去。”

吳天點頭。雲樓靠近本想攙扶一把，吳天護在了餘若心身前，雲樓只得停下腳步。

“雲某便不多留了。告辭。”

“雲公子。”

雲樓駐足。

“雲公子可否幫若心一個忙？”

“請講。”

“懇請雲公子，先答應若心。”

雲樓道：“餘姑娘安心。餘姑娘與雲某有恩，餘姑娘之事，雲某定當全力以赴。”

餘若心終是攢出一絲笑意：“若心懇請雲公子，忘記狼狽的若心，記得若心美好的樣子。”

“唉……雲樓怎麽還不來啊……飯菜都要涼透了……”

清樓雅間，南飛雁趴在桌上言看著滿桌菜肴發出第五十六次嘆息。

吳平常聽不下去了，起身離開，到漆紅的欄桿旁吹著風醒神透氣。身後南飛雁依舊嘆息不停，吳平常不由得好笑。他自己提出先行離開自然是想留給雲樓和吳平常單獨說話的空間，南飛雁也提出先走時，吳平常本是有驚訝於這傻丫頭這麽開竅，可到了清樓，南飛雁迫不及待點了一桌子菜，滿心歡喜等到唉聲嘆氣，原來……她真的只是餓了而已……果真是有夠遲鈍。

吳平常自嘲地笑笑：罷了，遲鈍些便遲鈍些吧，如此，也好。

吳平常嘴角微微的弧度，可沒逃過南飛雁晶亮的雙眼。“餵，莫名其妙的，你笑什麽呢？”

吳平常答：“沒什麽。”

“別忽悠我了。”南飛雁走到吳平常面前，用手指著吳平常的鼻子道：“你臉上就寫著‘有什麽’三個大字！”

吳平常拍掉南飛雁的手，背過身去：“是又怎樣？”

“我說你……”南飛雁反倒被噎著了。插起腰來郁悶地自己猜測。視線也看向吳平常曾看過的地方。

清樓之下，依舊是人潮擠擠。有的是采買的婦人也有趕貨的商人，還有備著包袱行色匆匆的路人，大型的馬車行駛起來甚至會有些困難。人似乎比之前多了不少。

人流之中，一個紅紅火火的迎親隊伍靠近，鑼鼓聲也是漸漸清晰，南飛雁指尖一個響指，笑道：“哈我明白了！”

吳平常一楞：“你……你明白什麽了？”

南飛雁又繞到吳平常面前，直視他的雙眼：“你呀，一定是思娶了！”

“我看是你思嫁了才是。”

“你少來！”南飛雁道：“我說你，你也是個老大不小的純爺們，思娶就思娶嘛！又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情。”

吳平常白眼一翻，扭頭就走：“懶得理你。”

“誒誒誒！開個玩笑嘛！”南飛雁拉住吳平常：“大不了今天這頓飯算我請！”

吳平常聽罷看了一眼一張大桌擺滿的葷葷素素，又看向南飛雁：“你請？然後雲樓掏銀子？”

“去你的！我南飛雁是這樣的人嗎？”南飛雁把吳平常也拖回欄桿邊。

吳平常疑惑地看著南飛雁，只見南飛雁雙眼緊緊盯著一路靠近的熱鬧喜隊，一直到喜隊帶著特有的歡慶鑼鼓聲漸漸行到清樓之下。

“你看著啊……”

“什麽？”

南飛雁清清嗓子，深吸一口氣，脆如黃鶯的好嗓子喊道：“新郎官真是好風采！想必新娘子也是美得很吧！祝福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一生都平平安安幸福快樂！”

南飛雁這一嗓子，成功地吸引了樓下所有人的目光。吳平常嘴角一抽：“臭丫頭，你搞什麽鬼！”

吳平常話音未落，一個紅彤彤的錦袋便飛了上來，南飛雁手一伸，穩穩當當地將起接在掌心。“哈哈！新郎官真是闊綽！新娘子，嫁給他不會錯的！”

吳平常將錦袋拿過來，打開一看：“……這樣，也行？”

“當然！你看那個新郎官身上的喜袍精致一看就不便宜！還有喜隊的排場浩大，連樂師手中的樂器都是上等貨！怎麽可能給不起賞錢？一般這種時候，男子在女子面前多少都要擺個闊，何況旁邊還有這麽多人看著他？”南飛雁將錢袋搶回來，掂一掂，又瞅一瞅，雙眼立馬便的晶晶亮亮：“哇塞，少說也有五錢銀子！說不定結了這頓，還有富餘！你看看，跟著我南飛雁混，就算吃不飽你，也絕對餓不死你！怎麽樣，服不服？”

“服，怎能不服！”吳平常失笑：“是我輸給你了。”

南飛雁得意地抱拳表示謙虛：“客氣，客氣啊！”

南飛雁得意起來，方才怏怏的情緒一掃而空，雙眸熠熠生輝，連陽光也失了顏色。

吳平常看著南飛雁，不覺入神，葫蘆開了蓋，卻忘了倒酒入喉。

“你看什麽？我臉上有東西麽？”

南飛雁驀然擡頭，吳平常驚了一驚，臉頰一熱，慌亂地轉身便走，坐回了餐桌旁。

南飛雁聳肩：“莫名其妙。”

樓下，迎親喜隊已經拐彎離去，樓下人群川流，也恢覆了平靜。

雲樓一身一身紫袍高大挺拔，在人群中極為醒目。他才從街角拐出來露面，南飛雁一個垂眸便瞧見了他。

“這裏！雲樓！”南飛雁自欄桿後探出半個身子，遠遠的就沖雲樓揮手：“快點啊！我快餓死了！”

人群中，雲樓聞聲而望，對樓閣上小小的紅衣少女回以一笑，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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