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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歲,小女孩因為長得和李氏年輕時最為相像,在家算是最受寵愛的,裹了小腳的三寸金蓮在桌下蕩來蕩去說著風涼話。

甘氏西裏呼嚕已經喝下了大半碗粥,聽到這話後盯著竈上雲英姐弟三人共用的一個大碗,眼睛頓時就綠了:“今兒草根不是去了堂屋用飯嗎?三個人的粥她們倆怎麽吃得完,不如我幫她們吃點吧。”喬家的日子其實並不好過,一年的收成就只能維持竈上清粥,晚上糙米幹飯的用度,就這,每年都還有一兩個月必須勒緊了褲腰帶全靠著喝粥過日子。

這還算十裏八村莊戶人家中中等家庭待遇了,像甘氏在嫁進喬家之前,家裏十來口人連喝粥都艱難,所以恨不得頓頓都能多吃點。

雲英的骨架偏大,臉偏圓,穿著衣裳看上去的確顯得結實了點,但並不代表她就有肉。她的身體她自己清楚,這具身體說白了也是處在嚴重營養不良的邊緣,要不然也不會被推得在井沿上磕了一下就輕易被奪去了原身一條小命;如今換了她雲英的芯子在內,難不成落到最後依然是餓死的命?

當然不!雲英在甘氏說出那樣的話之後牽著曼兒三兩步趕到竈邊,端了竈上缺口的粗瓷黑碗在手,摸著不怎麽燙了,直接就放到了曼兒的嘴邊:“曼兒喝粥。”她可是看見了曼兒鼻梁下的兩管鼻涕正好落在了嘴唇上,要是曼兒喝了一口粥,她就不信誰還能搶過去喝一口不成?

曼兒也是餓了,聽話的就著雲英的手西裏呼嚕喝了兩口暖暖的清粥;她們碗裏的粥實在太清了,根本就不需要用筷子。雲英回頭看了眼八仙桌上諸人嫌惡的表情,咧嘴笑了笑,故作天真的說道:“今天祖爺給我們取名字了。我叫雲英,妹妹叫雲曼,名字都很好聽的,以後別叫錯了。”

“不可能!奶說你們一家子姐妹都是被賣的命,祖爺才不會給你們取名字。”喬遠慧平日裏優越慣了,一直覺得自己的名字比兩個姐姐的都好聽,更別說沒名字的菊花、苕菜花、茶花三個了;誰曾想現在雲英卻說她的名字好聽,而且,聽上去雲英、雲曼的確要比遠慧什麽的好聽,小姑娘的優越感頓時就被打擊了,尖聲反駁道。

010 偏心的緣故

雲英雖然對喬遠慧說的內容早有所覺,但聽著這麽直白的嫌棄還是驚了一跳;隨即想起自己激著喬遠慧說出這話的目的,忙用“受傷”的眼神盯著李氏:“奶,是這樣的嗎?”

將手中黑乎乎的大碗往曼兒手中一塞:“我去問問祖爺……”轉身就想往外跑。

李氏私底下怎麽對待老幺一家是一回事,但要紅果果的攤開在喬百勝的面前她還沒那個膽量,匆忙中連忙伸手拽住了雲英一只手臂,用力之大差點把雲英的手臂給拉脫臼:

“雲英、雲英,不就是個破名字嗎?都計較個什麽勁兒!吃飯!不吃就給我滾出去扯豬草。”

李氏最後這句話可是實打實的對著喬遠慧罵出來的,喬遠慧小嘴一扁,那樣子似乎很不服氣,小李氏連忙在桌子底下捏住了她大腿嫩肉,大有她要是敢多說一句就下死力捏下去,讓她頓時就噤了聲,可憐兮兮的埋頭吃起了窩頭,喝起了粥。

“苕菜花……,好吧,雲英。這名字叫著比苕菜花順口些,哈?”甘氏咬了咬筷子,的確沒了去搶曼兒手中大碗的沖動,聽著曼兒喝粥的聲音就知道羅氏給她們姐妹倆留的粥有多清,估計是舀了眾人的粥之後又往鍋裏加了半瓢清水;這麽想著心裏果然好受了許多,自認為討好李氏的在一邊打起了圓場:

“雲英趕緊吃飯,你奶心疼著你們家呢,過幾天你和曼兒可就能多個娘疼愛了。”

雲英也不是非得去找喬百勝問事情不可,她只是想告訴這些女人們,她們如今也算是找到靠山的人了;雖然有狐假虎威之嫌,可這些人各有各的小心思,都害怕攤在陽光下,也只有利用這一點讓生活不至於過得更糟。

莊戶人家吃飯的速度都不慢,雲英回到曼兒身邊陪她坐著。不一會兒桌上的李氏、小李氏一家人都一個接一個放下了碗筷,李氏沈著臉敲著桌子對羅氏警告道:“榔頭家的,別想著偷懶讓苕花給你洗碗,要這碗筷再有少的,你和遠芬也共用一個碗好了。”

羅氏的動作頓了頓,說來她還真的打算叫雲英收拾廚房的,可前兩天她讓苕花洗了兩次碗就打碎了兩個碗,雖然最後被打被罵的都是苕花,但她還是被李氏給記恨上了。

這時候,喬遠芬才用筲箕端著堂屋裏收回來的碗筷進了廚房,臉上還留著兩道被拐杖打出來紅腫印子,叫羅氏好一陣心疼,巴不得李氏和小李氏一家子快點出去,忙恭恭敬敬的應了一聲:“媳婦知道了。”

李氏點了點頭,臉上依然不見絲毫笑意,“也別讓遠芬洗碗把手給磨粗了;讓她吃了飯趕緊來上房,昨天教她繡的那朵花還沒繡完呢。”

整個喬家就只有李氏因為幼年家境原因好好的學過繡活,其餘女人都是莊戶人家出身只會簡單的縫補,為著疼愛的孫女能嫁個好人家,李氏便一直教喬遠芳、喬遠慧繡活。羅氏向來算得精,當然死皮賴臉的求著捎帶了喬遠芬。可惜不知道是喬遠芬沒什麽天賦還是什麽原因,喬遠芳和喬遠慧都能夠幫布莊繡些帕子荷包之類的掙些體己錢了她還停留在繡朵桃花都要拆幾遍的境界中。

送走了外人,羅氏一屁股坐在了喬遠芬的身邊,伸手在懷裏掏摸了兩下,竟然掏出個雞蛋來,剝了殼放進喬遠芬的粥裏,疼愛的摸了摸喬遠芬有些粗糙的手背:“你奶不知道怎的竟然想起囑咐我養著點你的手,幸好你娘我上心,不然等她現在才想起來,我女兒的手該粗得沒法子見人了。”

喬遠芬見著雞蛋也沒露出遠根和曼兒那樣**的表情,好像這件事情再平常不過,幾口解決了雞蛋,肚子裏填了個半飽,將桌上那塊小小的窩窩頭推到了一邊:“娘,我吃不下了。”

據雲英估計,喬遠芬說不定在陪著羅氏做飯之際就吃過什麽填肚子了,否則一碗清粥和一個雞蛋怎麽填得了肚子?想到這兒,雲英挺沒骨氣的摸摸自個兒癟癟的小肚皮,方才為了不讓甘氏開口搶她們姐妹的清粥沒給曼兒擦鼻涕就讓她開吃,那時候想的全給曼兒吃個飽就算了,可現下才發現苦的還有自個兒。

“苕菜花,你剛才竟然敢問我能賣多少錢?”吃飽喝足的喬遠芬摸著微腫的臉頰,一副秋後算賬的架勢。

“遠芬,算了;剛才要不是她問這話娘還想不起怎麽應付你那成天糊裏糊塗的祖爺呢。”總算羅氏還有點良心,拉著喬遠芬起身道:“你趕緊的去上房,別一會兒她們又背著你教好東西。”

順手把手裏頭的窩頭丟給了雲英,“拿去。”

雲英見竈房裏就剩下羅氏和自己姐妹倆,和曼兒一人一半分了窩頭囫圇吞下,很自覺的到桌子邊上收拾起上面的碗筷來。

“一個一個撿,動作仔細點,要是敢再打碎碗我非得打得你剛吞下去的東西給我吐出來不可。”羅氏並未阻止她的動作,站到竈臺背後拿了瓢往鍋裏舀水,“茶花,給竈裏添兩根柴火。”敲著大鐵鍋邊緣,大羅氏對竈下坐著的曼兒喝道。

曼兒今早一個人將往常三姐弟的清粥喝了個精光,拍著鼓鼓的小肚皮感覺從來就沒這麽飽過,聞言默默的放下了碗,往竈裏添了兩根今早剛剛撿回來的幹樹枝。

羅氏許是被剛才雲英一句話解了圍,也不去細想九歲的雲英怎麽那麽巧就能截住喬百勝的話頭,顧自教訓了起來:

“別說我對你不好,這家裏你們和誰親?誰才是和你們親?你爹那沒用的東西能靠得住嗎?軟蛋一個。”羅氏喋喋不休抱怨習慣了,想著即將進門的新三弟妹,又想著娘家爹娘的擔心,洗碗的動作添了幾分粗魯。

“你道你奶怎麽不喜歡你爹、不喜歡你們家?”

雲英默默做著手邊上的雜事,沒興趣也沒那個愛好去接話茬,卻是豎著耳朵一字一句的把羅氏講的古聽進了心裏。

原來,李氏妯娌三個數過她連著生了兩個兒子,嫂子和弟妹可都不如她,在生了老三喬二妮後沒多久又有了身孕,就是喬木頭。

這本來還算是件叫人羨慕的大喜事,誰知道在懷著喬木頭八個月時摔了一跤動了胎氣,當時月份不到,喬木頭又是個立生兒,足足難產了一日一夜才呱呱墜地。

立生兒可不是吉利兆頭,加之李氏生了喬木頭後大出血差點丟了一條命,喬成銀花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才拉回了李氏的命,但她因此再不能生育。

這還只是開始,她就怕這“立生兒”克到了她或是喬成銀提心吊膽過完了月子,誰料她和喬成銀沒事,滿月後她兄弟來給她搬月子回娘家那日,她娘家爹竟然發了急病過世了。

李氏娘家原本都還有她爹和鎮上李家有些關系,這一死,李氏娘家便徹底的敗落下去。

這些變故都被她歸結到了喬木頭這個克親的立生兒身上。她恨透了喬木頭,不但小時候對他不聞不問,就連他長大了在喬百勝幹預下娶妻生女那也是漠不關心。

也是雲英娘小羅氏命苦,進門來肚子倒是兩年一個兩年一個生個不停,但全是女孩;這在以生兒子為榮的喬家哪還有什麽活路?喬木頭在李氏長年累月的嫌惡憎恨下也越發的膿包,所以才任由親生女兒一個個被賣的結果。

“你爹今日回來怕就定下了親事。誰知道那二十八歲還沒嫁過人的顧八娘是個什麽模樣?就你爹那藥罐子模樣,說不定後年就該輪到賣了你換錢了。那樣的爹你可別一門心思的和他親,以後顧八娘要是和你爹說要拿回屋子或是分家的什麽話你就悄悄給我說。知道嗎?”

羅氏說了那麽多,其實也這最後一句才是重點,無非是想在新人進門之前將雲英攏到她這邊,能夠給她做個小耳報神。雲英心知肚明,但還是表示受教的點了點頭,維持了苕花一貫給人的呆板表情:“二伯娘,我和你親。”

曼兒也煞有介事的在一邊點頭:“和我也親。”

011 親爹喬木頭

其實最親的還是姐弟三人。雲英和曼兒在竈房裏幫忙收拾完後剛剛回到他們的房間就被從上房趕回的草根拖到了外面看不到的角落,從懷中掏出一個剝了殼還咬了一口的雞蛋。

又從腰帶處變魔術似的掏出個壓癟的窩窩頭獻寶的捧到兩姐妹面前:

“六姐、曼兒,給!”

“六姐吃,剛才二伯娘又讓六姐做好多活兒。”曼兒盯著雞蛋看了好幾眼,堅決的別開臉。

雲英對上遠根真摯誠懇閃著討好的清澈大眼睛,再瞧瞧曼兒明明很渴望還是堅決讓出吃食的表情;胸臆間頓感有什麽東西在燃燒,睽違的感動突如其來,灼熱的感覺讓她措手不及。這一刻,她在心裏發誓,不管怎樣,她定要竭盡所能讓眼前的弟弟妹妹過上好日子。

接過遠根手中的雞蛋咬了一口,天然無汙染的土雞蛋味道自然極是鮮美,上面還帶著一絲遠根身體的溫度。

“六姐,好吃吧?”遠根剛才為了應付喬百勝咬過一小口,只感覺細嫩無比,滿口生香。

曼兒也看著雲英咀嚼的嘴巴喉頭蠕動了一下“六姐,好吃嗎?”

“好吃,曼兒嘗嘗。遠根也再嘗嘗。”雲英做主將剩下的雞蛋分給了他倆,三人又分著吃了那個窩窩頭,看看天色估計差不多快十一點了。

喬家可沒什麽一日三餐,想到羅氏的囑咐,雲英決定上山撿柴去,順道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加餐的東西,一點子窩窩頭要怎麽撐到晚上?而且她們姐弟三人的晚餐向來是吃不飽的。

正準備出門,感覺光線一暗,門口多了一個人。

“爹!”遠根走在前面,首先看清了逆光而來的人。

“爹。”不同於遠根的小激動,曼兒的叫聲就要疏遠、漠然得多。

都說小孩子不會掩飾情緒,從兩人截然不同稱呼便能看出喬木頭在孩子們心中的地位。

“爹。”雲英也跟著低低的喚了一聲,說句實話,這個“爹”她真心不想叫出口,眼前這身高一米六左右、身子骨瘦弱,年紀輕輕就佝僂著背的漢子在原主的記憶中幾乎沒留下任何的痕跡。

雲英對他的了解僅限於她穿越後這十來天他的表現。從他的表現中,雲英看不到一個父親該有的疼愛和擔當,他就像是個隱形人,也像個提線木偶,李氏和喬成銀說什麽他就做什麽,要是沒人說讓他幹嘛他就能抽著自制的煙葉卷在大門外三大院子共用的井沿上坐一天。也只有他唯一的兒子遠根能夠得到他泛著苦澀的笑臉。

“雲英、雲曼、遠根,是你祖爺取的名兒,那好,那好。”喬木頭真的就像一尊木雕,不管遠根多幸福的告訴了他姐弟三人被老爺子給了新名字的喜事他也只是維持了那副木然遲鈍的表情附和兩句再無其他。

“遠根,你在家和爹說話還是和我們上山拾柴火。”雲英看著這樣的父親只覺得心裏憋氣;這樣的人怕是一輩子也沒法忤逆李氏半句吧?這遭重新娶進門的填房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樣的人,怎麽會看上這喬家唯一的異象。

喬家人都有一副高大健壯的身體,五官雖然說不上好看但也絕對不醜,特別是喬家的男子漢們,站出去那絕對看上去就是做活兒的一把好手。偏生喬木頭先天不足,生出來就比尋常人瘦弱,從小到大也是小病不斷,也不知是如何熬到長大成親生子的。

“我……我和六姐上山拾柴火。”衡量之下,遠根還是覺著和六姐、妹妹在一起自在些。

遠根的這個選擇絕對正確,姐弟三人背著背簍在羅氏那兒申請到一把鐮刀出門後喬木頭就被李氏叫到了堂屋。

喬成銀和喬石頭也在,李氏瞅著喬百勝在上房沒出來,便囑咐了三個孫女在房裏繼續繡花,自己則邁著小腳倚在了房門口,見著喬木頭的身影出現在堂屋門口便冷聲問道:

“你問顧八娘會帶多少銀子陪嫁沒?”

喬木頭木然的臉上總算是出現了一絲別樣的表情,那是羞愧:“我沒見著八娘,舅兄只叫我喝酒,忘了問。”

“喝喝喝,怎麽不喝死你算了,省得還要費銀子給你娶個填房。”老李氏眼神淩厲,聲音尖利,讓東西廂房的李氏和羅氏、甘氏、穆氏都攀窗,從小到大也是小病不斷,也不知是如何熬到長大成親生子的。

“我……我和六姐上山拾柴火。”衡量之下,遠根還是覺著和六姐、妹妹在一起自在些。

遠根的這個選擇絕對正確,姐弟三人背著背簍在羅氏那兒申請到一把鐮刀出門後喬木頭就被李氏叫到了堂屋。

喬成銀和喬石頭也在,李氏瞅著喬百勝在上房沒出來,便囑咐了三個孫女在房裏繼續繡花,自己則邁著小腳倚在了房門口,見著喬木頭的身影出現在堂屋門口便冷聲問道:

“你問顧八娘會帶多少銀子陪嫁沒?”

喬木頭木然的臉上總算是出現了一絲別樣的表情,那是羞愧:“我沒見著八娘,舅兄只叫我喝酒,忘了問。”

“喝喝喝,怎麽不喝死你算了,省得還要費銀子給你娶個填房。”老李氏眼神淩厲,聲音尖利,讓東西廂房的李氏和羅氏、甘氏、穆氏都攀在各家窗口上伸長了脖子靜聽下文。

叩叩叩——

即便喬百勝對家裏的事情一向都是愛理不理,心血來潮時才會連著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插上一腳。喬成銀還是用煙袋子在堂屋八仙桌上扣了扣,怕她聲音太大引得老太爺註意到時候遭殃的便不知道是誰了。

李氏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誤,恨恨的瞪了一眼堂屋另一邊上房的房門,重新放低了聲音問道:“顧家真的接了你給的五兩銀子?”五兩銀子,那可是尋常人家省著點能用兩年啊!娶個什麽了不得的媳婦要花這許多銀子?

“嗯,接了。”喬木頭點了點頭,又沒多的話說了。

“那他們有沒有說日子定得太近?我可是給你說過的啊,只要顧家敢再要多的,你得直接拿了聘禮回來。”要不是喬百勝偶然想起家裏缺了個孫媳婦問起喬成銀,李氏才不想花銀子給喬木頭說親。五兩銀子啊,想想都肉痛。

“沒有,顧家舅兄還說春耕前成親挺好的,八娘也能幫著做些家務。”喬木頭一般是問一句才會回一句,現下卻是主動補充了一句,可見他對這婚事還算頗多期待的。

李氏總覺得哪裏不對,但也沒多想,點了點頭:“算他們顧家識相。那就這樣說定了,你初八早上借你三嬸家的牛車趕在雞叫前出門,晚上能回吧?”

喬木頭算了算腳程,要是趕牛車的話應該能夠一天打來回,悶悶的回了一句能回。

“牛車的事情我待會兒去三弟家說聲,實在不行還得讓喬齊幫忙趕車,別把人家吃飯的家夥讓木頭給摔敗壞了。”喬成銀抽了一口煙,補了一句。

“娘,那家裏需要置辦幾桌酒席?”喬石頭想著畢竟是喜事,沒人敢在李氏面前開這個口,他這個做大哥的自然要幫上一把。

“酒席?想得倒是美。這娶一回親做一回酒席的哪裏有銀錢給他拋費?不過是娶個填房,弄那麽大陣仗作甚?沒銀子。”其實說穿了,李氏的重點就在於最後三個字。

“木頭家老五不是讓人牙子領走了嗎?八兩銀子買斷終身的吧。五兩做了聘禮,還剩下三兩,拿一兩銀子,就著家裏的雞蛋啥的搓弄搓弄,還是整治個三四桌出來,別的人就算了,讓大喬家三院子聚一聚就成。咱爹喜歡看著兒孫滿堂。”喬成銀這次倒是沒讚成李氏的說法,雖然是填房,可媒婆說了,人家顧八娘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情耽擱到了如今的年歲,比喬木頭小了整整十歲,好歹喬家也該拿出點誠意給人家送親的兄弟姐妹看一看。

012 好心三嬸婆

雲英倒是不知道未來更大的風暴已經在正房的堂屋中醞釀,帶著弟妹兩人出了院門徑直往早上才去過的西頭小山丘去。

沒走幾步,身後便有人叫著姐弟三人的名字追了出來,雲英回頭一看,來人是三嬸婆,喬百勝三兒子喬成才的妻子楊氏,李氏的弟媳婦。

這個人雲英不討厭,記憶中這個三嬸婆對喬木頭一家還是挺照顧的,為著喬家賣菊花的事情還和李氏吵過一架,不過最後被喬百勝幾句話給堵得哭著回了家,這麽些天也沒在出現在雲英的視野裏。

“苕花,你們這是上山拾柴火?”楊氏是個大腳女人,五十來歲的年紀,中等個頭,收拾得幹凈利落,手裏握著一把柴刀,看樣子也是打算上山拾柴火。

“三嬸婆,今天祖爺給姐姐妹妹改名字了,六姐叫喬雲英、茶花叫喬雲曼,好聽吧?”看來,這話有成為遠根和人說話的必要開場白。

“是嗎?好聽,好聽。你祖爺是讀書人,取的名字就是不一樣。”楊氏追上了三姐弟,一把抱起了雲曼,大步往村南頭的小山包走去。

李家村坐落在三面環山的山坳中,只有村南頭的這座山包稍微小一些,上面不會有什麽大動物。而和喬家大院相隔最遠處於兩個極端的村西頭靠著的那座山就不一樣了。淌過一條小溪,往上走郁郁蒼蒼的長滿了蒼天大樹,據說裏面怪事多著呢,誰就算是去溪邊往山上走一走都會被“山神”懲罰,回頭身上又紅又腫又癢的痛苦好些個日子;更有甚者,村裏好些個壯丁進山後就再也沒回來過,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村裏人談之色變的禁地。

前兩年都還有村裏唯一的獵戶關滿倉敢進山的外圍轉上一圈;可自打他獵了一頭野豬弄到縣裏去售賣時惹上不該惹的人被打死後,坐實了“禁地”的名號,西山上就再也沒人敢去了。

這些事情雲英自然不會太清楚的,全都有賴於楊氏這個十裏八村百事通叨叨出來的。李家村除了出了個富戶的李家,人丁最旺盛的便是楊家。這楊氏性子爽朗,喜歡幫扶弱小,不管在哪都很得人歡迎。和雲英三姐弟一道出村就沒見過她嘴巴停過,不是和沿途的男男女女打招呼就是和雲英姐弟三人說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

借她的嘴,大半個李家村的人都知道雲英三姐弟的新名字了;有那和楊氏交好看不上老李氏性子的婦人便高興的說上一句:“雲英是讓喬太爺取了名字該不會被賣了吧?”

也有那事不關己的人會回上一句:“喬太爺念過書的就是不一樣,這名字聽起來就文氣,瞧苕花三姐弟走路姿勢都不一樣了哈!回頭我也提上幾個雞蛋也去給我家搗蛋鬼求個名字收收性子去。”

還有的屬於唯恐天下不亂的撇撇嘴嗤道:“取個名字而已,還不是沒把兩個丫頭片子當成一家子,排行都不一樣。”

不管別人說什麽,楊氏都會笑呵呵的陪上幾句,轉頭便讓雲英三個別去計較別人的看法,過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漸漸的,村裏的人家越來越稀少,走了許久也沒瞧著一個村裏人,楊氏變魔術似的從身上掏出一個油紙包,“你齊叔今早從鎮子上回來帶了幾個白面饅頭,嬸婆吃不完,你們仨幫嬸婆吃兩個。”

說的是白面饅頭,其實還是白面摻著黍米面做的,饒是這樣也是讓雲英三個不自覺的吞了吞口水;這日子過的時日越長雲英就發現自己逐漸習慣了這種肚子即使不餓看到吃食也忍不住吞口水的餓相。

楊氏家的日子其實也不比老李氏家好多少。楊氏膝下有一女兩子,也沒有分家。

大女兒喬四妮嫁給鎮上的一個開棺材店的木匠姓雷,生了三個兒子,在婆家掌著家。

二兒子叫喬齊,娶了李氏隔了幾房的侄女,家境還不錯,陪嫁了一頭牛,目前兩口子有一個六歲的兒子喬遠順和兩個分別三歲和一歲的女兒,喬遠枝和喬遠葉;喬齊靠著楊氏的人脈用這頭牛套了車,每日往鎮上跑一趟或是兩趟載人收點跑腿錢,比一味的莊稼漢收入的確是要多上兩個。

老三叫喬全,今年不過二十三歲,但和喬木頭一樣也是做了鰥夫,留下了個獨生子喬遠成。平日裏喬全就在姐夫的棺材鋪裏學學手藝,喬遠成就跟著楊氏和喬成才在家生活。

楊氏雖然沒主持著分家,但喬齊趕車的收入她是分文不要,全都給了喬齊媳婦貼補家用;喬齊便偶爾掏了私房錢給楊氏老兩口買點小點心什麽的;喬齊媳婦雖然偶爾說嘴兩句,但也沒上綱上線的和楊氏怎麽鬧,一家子過得的確還算不錯。

楊氏笑呵呵的看雲英三人一人吃了一個饅頭,這才抖了抖油紙包折好重新裝進懷中;今早她就是在家裏聽到那邊李氏不知道在鬧些什麽,怕這三個小的又成出氣筒,這才拿了柴刀匆匆跟了出來,沒想到這三個孩子竟然會沒吃虧。

她這個人平日裏喜歡管人閑事,也喜歡給人保媒撮合。經她手撮合的沒有十對也有八對,雲英娘便是她說給喬木頭的,那時候本想著最小的喬木頭成親後李氏做主分了家,幾個兒子各過各的小日子也無所謂,誰知道這個媒保得讓她憋屈。喬木頭是個扶不起的爛泥就罷了,可小羅氏生養的八個孩子每一個都惹人心疼,結果卻落得個被賣掉的下場。

想著想著,她別過臉拉了袖子擦擦眼角。

“三嬸婆,鎮上遠嗎?”雲英吃了東西恨不得將手指頭都吞下去,要是半個月前有誰告訴她她會渴望吃食成這副模樣估計她會笑話別人是不是發瘋了。

“看見那邊沒?”楊氏忙聳了聳鼻子,回頭給雲英指著北面,也就是被苕菜覆蓋最多的方向,那個方向的小河上有一座石橋,“從安瀾橋上過去,穿過李地主家的佃田就到那兩座山快湊到一起的一線天,從一線天出去再經過王家村就到了咱們鎮上百家集。”

“那是多遠?齊叔每天要去幾次鎮上真好。”雲英從未出過村子,連那座村北方向的安瀾橋也沒到過。

楊氏也是想到了這一點,再聽得她後面說的話,以為雲英是吃了喬齊從鎮上帶回來的饅頭才突然想起關心喬齊每日的行程,不禁失笑解釋道:“你齊叔挺辛苦的,每日早上雞叫前就會在要橋頭等著要去百家集做活兒擺攤的叔叔嬸嬸,醜時出發;到了下午酉時從鎮子上回轉。遇上三日一個百花集趕集的日子還要在中間多加上一兩趟。”

聽完這些,雲英若有所思,一切,都還需從長計議。

013 禁忌西山頭

有楊氏的加入,上山的路似乎也變得輕松多了,沒過多久便到了早上三姐弟匯合的一處半山坡平坦處。

楊氏將曼兒放到了地上,用柴刀砍了幾根灌木樹枝放在邊上擋著,叮囑三人道:“你們在這裏等著,三嬸婆進去砍兩根竹子出來?”

這處平地是村裏人拾柴火的必經之地,旁邊有一處山坳長滿了竹子,上山砍柴的大人可不像雲英這樣的小孩子隨隨便便撿一把抱著回家,而是會砍上一棵竹子剖開,取有韌性的竹條用來捆綁柴火,這樣一次性撿回去的柴火能燒很久。

雲英瞧著這地方還算大,也不怕兩個懂事的小的會亂走摔倒,便求著楊氏帶她一道去竹林那邊。

竹林裏雖然看不到李家村和村子前面那片肥田,但卻能清楚的看到村西頭汩汩的溪流和被人視作禁地的西山;雲英知道現下所在的南山頭早已是被村裏人給踏了個遍,要是有什麽能掙銀子的東西估計也被折騰得差不多了;倒是西山那邊人跡罕至,說不定還能找著點能換錢的東西,前提條件是她必須要找機會去一趟鎮上,瞧瞧鎮上都有些什麽買賣。

“咦?三嬸婆,不是說西山沒人去嗎?那個是誰?”雲英好巧不巧的便發現正有一個瘦弱的身影淌過小溪流,穿上提在手裏的鞋襪就往林子裏鉆去。

楊氏轉身也正好能見著那人青黑色的背影,單單從一個背影,楊氏也是認出了那人是誰:“他啊?他就是咱們村唯一進去過西山外圍安全回家的關獵戶家獨養小子關平。”

“關獵戶?”雲英要是沒記錯的話,這個關獵戶在楊氏的嘴裏出現過,但好像他已經是個死得不能再死的死人。

果然,楊氏接下來的話解開了她的疑惑:“對啊,就是關獵戶的兒子關平。說來這關平也是命苦,他爹關獵戶靠著一手家傳的打獵手藝是十裏八村唯一敢上西山外圍打點獵物的漢子,因此家境一直不錯,還送了關平上了鎮裏的學堂,好像前兩年這娃子才十歲就考過了童生試。可沒想到關獵戶兩年前打了一頭野豬反而招來了一場禍事。”

雲英用鐮刀笨拙的學著楊氏剔除竹子上面多餘的枝椏,好奇的追問道:“什麽禍事?”

楊氏本就屬於嘴巴閑不下來的人,也不管雲英年紀能不能聽懂,便接著講道:“野豬在咱們百家集可沒辦法賣個好價錢,關獵戶便拉了野豬去了縣裏,誰知道遇上個年輕少爺不給銀子就要強買野豬;關獵戶自然不服,一來二去的就和那年輕少爺抓扯了起來;那少爺身邊帶著不少的下人,這一打自然就一擁而上,當場就打得關獵戶一個半死,還搶走了野豬。關獵戶最後是被幾個好心人送到百家集鎮上的,挨回家沒撐著幾日就吐血去了。”

楊氏講著故事也沒妨礙手上的活兒,唰唰唰幾下剖開了竹子,將竹子劈成小指寬的細條,緊接著又從中橫著剖開,只取有韌性的篾條;這個活兒雲英幫不上忙,但突然想起前世小時候在農村老家玩的一種竹制玩具槍來,便撿了楊氏丟下來的廢料試著回憶折了起來,沒忘了追問楊氏接下來關家又發生了什麽事?左右閑著也是閑著,聽聽八卦調劑生活也未嘗不是一件苦中作樂的消遣。

“那時候關平剛剛花了家裏所有的積蓄考上了童生,十歲的童生可是十裏八村人人都豎大拇指誇獎的主兒。可惜關獵戶回家後又花了不少銀子調養身體,關家在李家村是個獨姓,他媳婦娘家也窮的叮當響,見著有銀錢撈有好處沾還有來往,聽說關獵戶惹上了有錢少爺就一個比一個躲得快。遇上這種事兒,關平的書也念不下去了,想借銀子去縣裏告狀也沒個借處;如今孤兒寡母的生活也艱難,聽說這娃子早年沒念書也跟著關獵戶進過幾次西山,我估摸著這兩年這娃子在學著做獵戶呢!”

雲英聽著關平這悲慘的際遇也只能愛莫能助,倒是楊氏口中的西山和村裏僅有的獵戶讓她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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