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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1戲言成讖,癡心寄萄枝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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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1戲言成讖,癡心寄萄枝

十裏葡萄園,從地面到樹上,再到空中,密密麻麻都是或蠕動或飛舞的蟲子,隨著蟲子的推進,地面的草,葡萄樹,都在蟲子的噬咬中緩慢而不可抑止的消失。

葡萄園的正中央,是一座典雅精致的宮殿式建築,只有兩層,房間不是很多,園子裏奇花異卉,飛瀑流泉,美如仙境。

此刻二樓觀月廊下,擺放著一個精美的白玉桌,黃龍玉椅子上,紅衣少女和青衣中年男子,坐著一邊品茗對弈,一邊閑聊。身後,是兩個伺候茶水的清麗侍女。

“爹,那玄靈蟲和蠱蟲天下間無人可擋,我們的葡萄園真的可以將那些吞噬一切的蟲子擋下嗎?”紅衣少女猶疑的問,棋藝不精的她,心神不寧,雖然對方一再讓子,她還是節節敗退,只好不斷耍賴悔棋。

“怎麽,懷疑爹爹的手段?”中年男子笑問。

“不是懷疑你的手段,是知道你心高氣傲,又重舊情,你根本不想直接與跟隨自己大半生的老部下交手,而他的蟲子又的確太厲害。這樣顧忌重重下,爹,你哪有勝算啊?”紅衣少女嘟著嘴巴道:“我可不想做那些蟲子的食物,太惡心了。”

“呵呵,開什麽玩笑,我怎麽舍得自己的寶貝女兒做蠱蟲的口糧?小晞,你放心吧,那些蟲子就快無法肆虐推進了。”男子微笑。

“為什麽,難道那些天下間最邪惡兇悍的蟲子們,吃了我們的葡萄會乖乖躺下睡覺?”少女揶揄道。

“那是,誰叫這葡萄是為父很多年前就特意準備的呢?”男子輕笑。

少女驚訝道:“咦,爹爹你真的早有準備?你很早以前就開始防備梵教主了嗎?可是,不就是葡萄嗎,能有什麽玄機?”

“再忠實的部下,都不可能永遠不變,這世間除了自己的一對子女,我怎麽可能完全相信別人?”男子淡淡道:“何況,清塵的玄靈蟲實在太過邪惡,一旦放出來,不嗜血不罷休,否則就會反噬自身。我用他,卻也不得不防備他。就算他永不背叛,也不能保證他的蟲子永遠都不會釀成奇禍,所以我就種下了這具有最強化毒功效和安魂幻力的葡萄。這種植物,只是外表看起來像葡萄,其實是當世第一田園謫仙禪羽先生用近百種解毒安魂草卉特意嫁接培育出的一種奇異植物,為的就是化解玄靈蟲和蠱蟲的特異毒性。”

“田園謫仙禪羽先生?我好像聽說過。”少女驚疑不定:“傳聞中的他太神秘,世間真有這麽個傳奇人物嗎?”

“當然,也許他現在已經作古了。”男子眉間湧上幾分感慨,道:“小晞,其實這個傳奇老人,算是你的外公,盡管他自己不想認可這種輩分。他當年送我這種葡萄苗,為的也是護你不死。”

“什麽意思?”

“禪羽先生是你娘的義父,說是義父,其實歲數也只相差十歲,他十幾歲游歷江湖時,碰到了你娘,那時你娘才五六歲,因為饑荒隨全家逃亡時,家人都死於瘟疫,她也命懸一線,被這個禪羽救了。因為她還小,而他已經十五六歲,像個大人了,為了方便稱呼,就戲言要她叫他義父。只是沒想到,這個稱呼,就將他們的關系永遠界定在了父女關系上。你娘從小就真真正正將他當做了父親一樣依戀和愛戴,可是他卻隨著她的漸漸長大,對她有了異乎尋常的愛慕之情。”

少女頓時來了興趣,追問道:“那後來呢,他表白了沒有?”

男子點點頭:“表白了,在她十六歲的時候,不過她被嚇跑了,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好可惜啊,其實他們年紀相差也不是太多嘛,可以在一起。”少女惋惜不已:“她可真是沒良心,為什麽再也沒有回去?”

“因為……”男子嘆氣道:“她遇到了我,我當時也並不知道她與義父的事情,只是覺得她對我挺癡心,就娶了她。可是當她生下你之後,就被鶴君派來的神使度難鬼母偷偷暗殺了,我當時只來得及將那鬼母打成重傷,不治而亡。不過,聽說鶴君的信徒將她的屍體帶回鶴湖後,鶴君賜予她一口黑色曼陀羅花蜜,使她起死回生。你娘親的義父直到三年後,才找到了我,當時你娘屍骨都已經化了,他在墳前坐了三天,便一言不發的走了。臨走時,他看到了正在展示自己玄靈蟲厲害之處的梵清塵,便淡淡對我說,他沒有什麽東西送給你這個小外孫女,就打算給你培育一種最特別最甘美的葡萄,將來可免你一劫。”

“哦,原來那時候,他就意識到,這種蟲子的可怕之處,恐怕將來會釀成連你都無法抗拒的災難,所以未雨綢繆,提前培育出可以克制這種邪物的東西。”少女托著下巴道:“看來,這個禪羽對我娘感情很深啊,就算她嫁給了別人,他還是沒有怪她,甚至她都死了,他對她的關愛也沒有磨滅,就轉移到了她女兒的身上。真是讓人羨慕,為什麽就沒有男子對我如此鐘情呢?”

“傻丫頭,怎麽扯到自己身上了?若是當初我知道禪羽先生對你娘這麽執著無悔的感情,我怎麽可能娶她,平白破壞了這一份最純粹的情緣?”男子嘆息一聲:“我對你娘,其實說不上有多少感情,只是因為她對我實在太好,我不忍心拒絕她的癡心,就娶了她,而她的義父,才是真真正正對她發自內心的男女之情,無怨無悔。”

“這麽說,他倆沒有在一起,真的挺可惜。不過,爹,其實這也不能怪你啊,是我娘隱瞞了義父對她的情意,這說明她是不會接受義父的心意的。”少女思量道:“奇怪,那個鶴君幹嘛要派人殺死我娘親?”

“因為我娶阿依努爾在前,在她死後兩年,又娶了你娘,他恨我既辜負阿依努爾,又不忠實於她,絕不能容許我再沾染別的女子。”男子感慨道:“我的確是不該娶你娘,若我可以堅守自身,拿餘生來為阿依努爾懺悔,方曜應該也不會恨我這麽多年吧?”

沒錯,這兩人,正是方晞和方震。

只見方晞起身走到父親身邊,俯身從背後摟住他脖子,笑瞇瞇道:“爹,雖然你沒有從一而終,這點讓我覺得你婚姻上有一些瑕疵。不過要不是這樣,就沒有我了呀。所以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再娶一個的,我註定該是你的女兒,我哥也註定該有一個妹妹。”

“你能這麽想最好,要是你哥也能如此釋懷就好了。”方震微笑拍拍她的手背,道:“這麽大的姑娘了,還摟摟抱抱,不知道害羞嗎?”

“那有什麽呀,你是我爹爹,我親你摟你,那都是天經地義,誰敢非議半句,我叫他不得好死。”她揮揮小拳頭。

“女孩子,別總是殺氣騰騰,要學著溫婉柔善一點,不然誰敢要你?”方震提醒,將她的手拿開:“乖乖坐著去。”

“哼,沒人要更合我意,我有你和哥哥就足夠了,才不稀罕別的臭男人在我眼前晃。”方晞老實坐下,腦子裏卻很淩亂,無心於棋盤上的殺伐,對弈對她來說,是最痛苦的事情。她向來喜歡行動,不喜歡用腦,用腦太累了,用拳頭表達情緒多爽。

方震隨手落下一子,眼睛落在棋盤上,心卻游弋不定,一直放在屋裏的兒子身上,忍不住嘆了口氣:“我就不明白了,你哥為什麽如此迷戀這個叫小狼的女子?清傲無情的他,什麽樣的女孩子都放不到眼裏,為什麽偏偏為一個心裏裝著別人的女子神魂顛倒,多年來有家不回,不分白天黑夜,暗中追隨守護著她?”

方晞拈起一小塊點心咬了一小口,翻翻白眼道:“我哪知道啊,你自己生的兒子,你都不明白,我又怎麽看得透?”

“你明知道他從小就排斥我,我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連一年都沒有,想看到他的機會不多,能與他聊天的機會更是屈指可數,他心裏在想什麽,我這個做父親的,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方震臉上滿是愧疚和憂慮:“我對不起他的母親,實在不忍心看到他的一生也不快樂。”

方晞心裏一陣狂跳,欲言又止,好半響,終於道:“爹,要不然你以父親的名義,殺了那個小狼,斷絕我哥的迷戀?你是父親,他就算再生氣,也不可能對你怎麽樣。再說,小狼失血過多,我們只要告訴哥哥她是鮮血流盡,不治身亡,他應該能夠接受的。”

“你哥能夠接受嗎?在小樂天被攻破的那一天,六樓之上,那個小狼不是死過一次嗎,你哥死心了嗎?”方震無奈的道:“對於這個傳聞中的小狼,我不是一天兩天的討厭她了,很早就希望她死,可是,看你哥對她迷戀至此,就算是她死了,也未必斷的了他心中執念。我一直期望有一個很特別的女孩子早點出現在他生命裏,轉移他對小狼的註意力,可是這樣的女子,始終沒有出現過。我曾經以為梵瑤是,然而,她終究也一樣死在你哥手裏。”

方晞嘴唇動了動,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是的,就算小狼死了,她也沒有希望,她永遠都只能是方曜的親妹妹,是方震的親生女兒,她的心事,註定不能見光,永遠無法爭取他。

氣氛一時間有些凝固,就在這靜謐中,武功絕頂的方震忽然聽到了極其輕微的衣袂帶風聲,清麗月輝下,一道窈窕的白色身影宛如一道輕煙,一閃而沒。

那身影快得出奇,除了他,誰也沒有看到,也沒有聽到她飛過的聲音,好厲害的身手。

可是,心思一動,方震恍若未覺,依然端坐在桌邊,望著棋盤,唇邊,甚至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淺笑。

因為他已經判定出,來的人是融月觀音。對於這個出現在西域的奇女子,他曾經秘密派人調查過,知道她的出身來歷,也知道她流落西域的目的,甚至知道她和阿斐葉的合作,當然,也就知道她對方曜的心思。

這個女子比方曜大了兩歲,不過身手容顏和性子,都是一等一的上上選,又暗戀方曜多年,卻從來沒有過激行動,甚至只是放在心裏,沒有刻意接近方曜,更沒有不顧自尊的來糾纏他。所以他比較希望這個理智又專情的女子能夠走進方曜的心,成為他方震的兒媳。

昨天聖火宮廢墟前,她不顧一切從度難鬼母和梵清塵眾多高手手裏擄掠他,他就有了這個念頭,想將她引到自己的葡萄園,讓她與方曜有機會接觸,也趁機表明自己對她的讚許,默認她追求方曜。這樣,小狼就算留在他們這裏養傷,應該也會心裏有數,自行離去吧?

因此此刻察覺到融月觀音偷偷潛入這裏,他也裝作不曾察覺,倒要看看她是如何接近方曜的。

但願這一次,這個女子可以打動方曜,打破以往那些女孩子一旦對方曜動心糾纏就會被他殺死的鐵一般規律。

“爹,你在想什麽?”方晞看出了他的神思不屬。

“我是在想你哥對女孩子的無情,殺孽太重。”

2觀音窺浴,父子終反目

2觀音窺浴,父子終反目

月輝清亮,花草的清芳隨著夜風襲入,剛剛清醒過來的方曜察覺到自己身上遍布的大小燒傷和雙掌幾乎盡毀的傷勢,臟汙不堪,又塗著厚重的藥膏,有嚴重潔癖的他,第一感覺不是太痛,而是太臟太醜陋,根本不管重傷之身,不宜沾水,立即起身去洗澡。

因為自恃身體底子好,不管春夏秋冬,他都只用涼水,當冰涼的水浸過全身,所有的傷口都被刺激得疼痛起來,他微微皺眉。正在這時,忽然感覺到窗外有一道淡淡的白影一閃,定格在某處,然後悄無聲息凝望著屋子裏邊。

夜風陣陣透入窗子,隱約傳來蓮的清香,這不是方晞身上的氣息,那會是誰?

從小到大,敢偷窺他洗澡的人,除了方晞,還從來沒有別人,因為誰都知道對他哪怕有一絲非分之想的人,下場都從來只要一個,那就是死。究竟誰這麽無聊大膽,敢躲在窗外窺視?

他不動聲色快速洗好,因為有人在外窺探,他不好意思擦拭水珠給對方時間看清他的身子,伸手一撈旁邊衣架上的幹凈衣服,飛身而起的瞬間,已經將衣服穿在身上,系好衣帶。

從取衣到穿好,他的速度快若閃電,幾乎是兩三秒之間就已經完成這所有動作,窗外那人顯然沒想到他動作快到這般田地,什麽都沒看清,稍一楞神間,方曜已經推窗飛掠出去,五指牢牢扣在她纖細滑嫩的脖子上。

手指扣著脖子的觸感十分怪異,她臉色微變,驚愕的擡頭看著他:“你的手……”

方曜也是一怔,他沒有想到眼前這穿著白色軟甲,身形頎長的女子,會是有過兩面之緣的融月觀音。七年前去龜茲辦事時,他曾經看過她的劍器表演,對她印象尚可。

此後就再也沒有交集,直到前幾日在龜茲畫舫上,他帶著小狼一起去看她的劍舞,才算又見過一次,不過,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她為何會潛入葡萄園偷窺他洗澡?

他手上加重力道:“你來做什麽?”

他身上的傷極重,在他不知死活洗澡後,塗抹的藥膏全部被清洗掉,剛才有人窺伺,不方便重新塗藥,他的一襲白衣很快便被各處滲出的血染紅,仿佛白雪中綻開無數紅梅,扣在那女子脖子上的手,也不斷沁出血和燒傷後形成的膿水,那女子身子一顫,向後一退:“你先處理一下傷口。”

“先說出你的目的。”原本對這女子並不惡感,不過,她此刻敢在窗外偷窺,就不一樣了,他眼神中多了幾分質疑和殺氣,手上力道慢慢加重。

融月觀音呼吸有些不暢,脖子快被掐斷:“我沒有別的目的,只是不放心你的傷,想來看看你。”

“你我素無瓜葛,不必相探,滾!”方曜扭著她的脖子用力一推,轉身就要回屋。

融月觀音身子一個倒空翻,穩穩站住,臉色一陣白,一陣紅,失望而又羞惱。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她本就不該來自取其辱,可是她還是抵不過心底的那絲癡念和奢望,以為也許邁出第一步,未必就會和其他女子一樣,被他忽略掉,屏蔽掉,甚至除掉。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與別的女子,命數沒有什麽不同,同樣不可以靠近他。不管她如何自負清高,在他眼裏,卻什麽都不是。

看著他的背影,無地自容的一咬牙,她正要離開,忽然聽得身後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的喝斥:“方曜,站住!”

就要跨進屋子的方曜只好站住,轉過身來:“什麽事,父親?”

“這位姑娘,是我特意請來的客人,你就是這麽待客嗎?”

“父親的客人,父親自己招待即可,恕兒子沒有時間相陪。”方曜指了指自己因為來不及塗藥,而再次血跡斑斑的衣服。

“這客人我是為你而邀,方曜,你快點將身上收拾幹凈出來。”方震怒斥道:“這些年,我知道你對我很不滿,覺得我不配做你的父親,不配過問你感情上的事情,可是,你在感情上沈陷太久,錯得離譜,我不能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一生只迷戀一人,便是錯了?”方曜冷笑一聲,目光清冽如雪,從驚愕的融月觀音身上掠過,落到父親臉上,轉為無奈和不服氣:“所以父親就隨便找了一個女子,想配給我,當我是什麽?”

“你……”方震揚起手,幾乎就要摑到他臉上,卻終究在最後一刻收手,直氣得胸口氣血翻湧,狠命咳嗽起來。

方曜神色微變,口氣緩和下來:“父親別動怒,我馬上出來就是。”

方震微微點了下頭,側身對融月觀音道:“姑娘請這邊來。”

帶著她來到剛才他和女兒對弈的桌邊,請她坐下,然後吩咐侍女上茶,擺上點心。

融月觀音疑惑道:“武帝,我不經允許,私自潛入你們的飛天殿,你為何不降罪,反而待我如上賓?”

方震微笑道:“因為我知道你來這裏,是為了離方曜近一點,只是想看一看他,沒有惡意。”

融月觀音是久在世面上混的人,心思玲瓏剔透,豈能聽不出方震的言外之意,一時又驚又喜,不敢置信。

方晞在一邊酸溜溜的道:“高興傻了吧?我爹爹覺得你比那個聲名狼藉的小狼好多了,有意給你制造機會,想讓你取代小狼,成為他的兒媳。”

融月觀音驚楞當場,好久才從有些發蒙的狀態中回過神,立即起身拜倒在地:“多謝武帝擡愛,如果真能得到方公子的垂青,樂融百死無憾。”

“我這個兒子性子執拗,我雖有心,他未必肯聽,所以還請姑娘有心理準備,我只能勸他,卻不能代替他做出決定。”方震道:“我對兒媳並沒有過多要求,只要才貌相當,一心一意待他,永遠不負不欺就好。至於他能不能接受你,這要看你倆有沒有緣分,我不敢保證。”

“只要方伯伯不趕我走,就算是給了樂融最大的機會,多謝成全。緣分這種事,強求不來,應該順其自然,我都明白。”融月觀音樂融欣喜不已。

方晞似笑非笑冷哼道:“你別高興太早,我哥不是憐香惜玉的人,你若有一點黏糊不清,惹他心煩,他就會殺了你,落得清靜,你可要想好了。”

“我知道,既然管不住自己這顆心,就有受死的心理準備。”樂融淡淡一笑。

方震道:“你別這麽悲觀,不就是一個男人嗎,若真得不到也沒什麽大不了,犯不上為此搭上性命,再說,既然是我相得中的人選,我便絕不容許他再肆意妄為。若他敢傷你,我絕不饒他!”

“方伯伯千萬不要這樣,我與方公子的事,一切隨緣,不宜有絲毫強求。”樂融有些惶恐道。

正說著,方曜已經重新洗去一身血汙,塗上藥膏,換過幹凈衣服過來,在父親逼視下,走到桌邊坐下,冷冷瞥了一眼樂融:“融月觀音,我對你僅僅停留在兩次看過你劍器舞上,對你略有好感,但也僅止於此,希望你自重,不要逼得我對你深惡痛絕,刀劍相向。”

樂融臉色一白,吶吶道:“我明白,方公子早已心有所屬,樂融只求能平心靜氣與公子及家人閑坐一處聊聊天,此生心願已了,絕不敢奢求別的。”

方震斥責道:“方曜,你以為自己算什麽,有人看上你,是你的榮幸,你能不能不要用這種態度對待對你有好感的女子?”

“我是不算什麽,不過,我的感情我自己做主,父親,你不能隨便什麽女子都推給我。如果感興趣,你自己留下好了,反正你不介意多娶幾個妻子,而我,早就想看了,再也不會反對你再娶。”方曜反唇相譏。

一直強忍著不滿的方震,終於忍無可忍,起身狠狠一巴掌打在方曜臉上:“畜生,這就是你對待長輩的態度嗎?!”

他這一巴掌,用足了力氣,方曜半邊臉腫起,鮮血順著唇角留下,他愕然擡頭望著盛怒的父親。

方晞也驚呆了,睜大眼睛驚疑的看著他倆。

因為阿依努爾難產身亡時,方震還在萬裏之外為天下第一的理想打拼,導致連妻子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兩年後又另娶她人,這使方曜對他始終心懷怨憤,從小到大都不願意與他有半分親近。

方震心裏有愧,這些年在兒子面前總是小心翼翼,唯恐關系更加僵冷,不管他做什麽,他再不滿,他都強忍著不予過問。

可是此刻,他竟然在外人面前,尤其是一個方曜絲毫不感興趣的女子面前,狠狠給了他一記耳光,方曜和方晞的震驚可想而知,就是他自己,也有些後悔,然而打也打了,說什麽都沒有用。

看著他們三人的表情,樂融臉色煞白,情知事態演變到這一步,方曜對她,必定已經一星半點好感都沒有了,她惶惑的起身道:“方伯伯,方公子,方小姐,今天是樂融冒昧了,不該不自量力來府上打擾,我這就告辭。”

“樂姑娘不要這麽說,是我沒有教育好自己的兒子,招待不周,還請見諒。”方震道:“姑娘先去下面客房裏歇著,等梵教主和明月教主的陣勢破了,你再走不遲。小晞,你下去安排樂姑娘安歇。”

“是,爹爹。”方晞看了看他倆,帶著樂融下樓。

兩個侍女看出武帝有話要對兒子說,都趕緊有眼色的飛快離開二樓。

看著咬牙不語的兒子,方震沈思片刻,正色道:“你可以怨恨我,鄙夷我,我的確愧對你母親,不該重浮名,輕別離,更不該在她死後另娶別人。可是,只要你還一天是我兒子,我就不得不過問你的婚姻大事。”

“我沒有考慮過婚姻之事,父親可以不用操這個心。”

“所以,不管小狼是個什麽東西,你都迷戀到底,你還有沒有男兒最起碼的自尊?你寧願與她沒名沒分的混在一起,也不肯與一個幹幹凈凈的女孩子好好成一個家?”

方曜臉色大變:“父親,你可以打罵我,但是你不能侮辱小狼。如果要說不幹不凈,那也是我,我明知道她心裏的人是誰,還抵制不了對她的渴望,要了她。如果父親覺得這樣惡心,我可以立刻死在你面前,只求你不要詆毀小狼。”

方曜說完,激憤的拔出佩劍,狠狠一劍刺向自己胸膛。

方震氣得胸口一疼,喉嚨一陣腥甜之氣上湧,他一掌狠狠斬在方曜手腕上,震落他手中劍,俯身趴在欄桿上,咳嗽起來,咳出的全是血。

方曜心裏一驚,不敢再多說什麽,也不敢再求死,重重跪在地上。

3血緣天性,一眼消成見

3血緣天性,一眼消成見

方震咳了半天,背對著他,無力的一擺手:“你帶著小狼走吧,既然你從來不肯承認我這個父親,我也沒有理由再不自量的對你以父親自居。以後你想怎麽樣,都隨你。”

看著他滄桑疲憊的病弱脊背,那聲音裏的悲愴和失望,使方曜心裏陣陣刺痛,他終於退讓了一步:“父親,我小時候的確是恨你怨你,不過有了小天和小暖之後,我感覺到你對我還是有父子親情的,是我以前不懂事。剛才我也不該口不擇言,對你不敬,可是,我希望父親可以接受小狼,最起碼,她在這裏養傷,你應該親自見一見她,承認她。”

“有了小天小暖之後?呵呵,你說得好像這兩個孩子是你的一樣。”

“小狼的孩子,的確就像我自己的親生孩子,父親,就算小狼以後會跟我在一起,我也絕不會要孩子,我不想讓她再經受那種痛苦和兇險。”

“是嗎?”方震苦笑,不理解他為什麽會對一個女子甚至她與別人的骨肉,包容至此,珍愛至此:“好,你要不要孩子,是你的事情,我懶得過問。可是,你要我承認她什麽?她是心裏有你,還是她是你的妻子?”

忽略掉他語氣裏的譏諷和悲哀,方曜沈吟道:“我是希望父親承認我的選擇,讓她知道,我和我的家人都接受她,喜歡她。此生不管她選擇的是誰,會嫁給誰,她都是我唯一的摯愛,我不會讓任何不相幹的女子橫在我和她之間。”

從來不認為女子應該是生命中最重要部分的方震,實在無法理解兒子的堅持,可是反對有用嗎?真的要斷絕父子關系,將他趕走嗎?

思量良久,他終於轉身過來,無力的拍一拍兒子的肩膀:“起來吧,我這就隨你去見她。”

“多謝父親成全。”方曜大喜,立即起身在前帶路,一起來到小狼的房間。小狼的房間在二樓的盡頭,初秋清晨淡金色的陽光灑進屋子,床上昏睡著的女子臉頰削瘦,唇色蒼白,因為失血太多,裸露在外的肌膚都沒有什麽血色,看起來就像是失去生命一般。

可是盡管她已經虛弱蒼白得脫了形,一眼看過去,方震還是忍不住身子一顫。

太像了,盡管她還閉著眼睛,也太瘦弱了,可是那五官輪廓,鬢角耳朵,脖子肩膀,都與他記憶中的阿依努爾一模一樣。

為什麽她們兩個會長得這麽像?他走到床邊,仔細端詳,心潮澎湃。

也許是感受到了熾熱的註視,昏迷一天一夜的小狼忽然醒了過來,茫然的睜開眼睛,一眼就看到了一個中年男子瞬息萬變的臉,再一看他旁邊的方曜,她立即明白,這個人,想必就是方曜的父親,武帝方震。

她唇角動了動,喉嚨腫疼,無法出聲,方曜趕緊去桌邊給她倒開水。

看著她翡翠般奇異美麗的眸子,方震更是悸動不已,忍不住上前,俯身扶她在床頭半靠著:“你的父母是誰?”

“父母?”小狼微微搖頭:“我沒有父母,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在草原上的一個狼圈裏生活,終年被鐵鏈和一頭狼拴在一起,只有那個兇巴巴的叔叔和我共同生活。”

“那個叔叔叫什麽?”

小狼搖搖頭。

原本對傳聞中的“武林魅”小狼充滿了鄙夷,尤其是兒子還迷戀這樣一個女子,他對從未謀面的小狼,極其反感。然而真正相見了,他發現,他對這個與妻子外表完全一樣的女子一點鄙視和厭惡都沒有了,相反的,充滿親切感和好奇,很想知道她更多的情況。

方曜走過來餵她喝水,她的目光落在他棉紗厚厚纏繞的雙手上,還有不覆往日完美無暇神仙般風姿的臉上,有些憂心的問:“你的手怎麽了?”

“沒什麽,受了一點點輕傷。”方曜臉上本來有燒傷,又被父親狠狠打了一巴掌,半邊臉腫著,算不上面目全非,可是也很是狼狽,他有些不自然的問 :“是不是現在的我很醜?”

“嗯,的確難看死了。”小狼盯著他的臉看了良久,噗嗤一笑,忽然又是一酸,眼眶微紅:“我又連累你了,這麽多年,這是你第一次傷的這麽重吧?對不起,我活著好像就是來拖累你的。”

“傻瓜,如果不是要遇見你,我根本就不會輪回,不想多活一時片刻,以後別再說這種傻話了。”

“方曜,我……”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忽然想起聖火宮的大火,猛地一驚:“思染怎麽樣了?!”

方曜按住她想掙紮著起來的身子:“別動,我已經將他從烈火中救出,不過出來後我昏迷了,有聖火宮殘餘的幾個教徒將他擄走,想來有阿斐葉的震懾力在,他們不敢害他性命。”

小狼停止掙紮,安靜的躺下來,心裏卻不能不擔心,方震微笑道:“不要擔心,我已經派出人手在尋訪他的下落,只要一有消息,就會去救他。”

“謝謝武帝相助。”

方曜微微皺眉:“小狼,你不該這麽稱呼我父親。”

“那我應該怎麽稱呼?”小狼不滿的反問,正想說他又不是我爹,但是對上方震關切慈愛的目光,這句話就說不出口,口氣軟下來:“我現在沒辦法叫他別的,要不然,叫叔叔?”

見父親神色間滿是關切,方曜懸著的心早已放下,微笑道:“小狼,我父親已經完全接受你了。”

小狼臉色微微一紅:“接受什麽,誰與你有什麽關系?”

“從布達拉宮我們第一晚完全接受彼此開始,我應該就可以認為我們是夫妻了吧?現在我父親已經承認你是他的兒媳。”

小狼捂住臉,羞惱道:“該死,你究竟在說什麽呀,給我閉嘴!”

“好,不說就不說,事實你是賴不掉的。”方曜一笑,不再強調什麽。

“怎麽稱呼都無所謂,叫叔叔也行。”方震繼續追問:“那個叔叔有沒有提到過你的父母?或者,你身上有沒有什麽可以證明你身世的信物?”

小狼身上塗著很多氣味濃郁的藥膏,可是,晨風輕撫,依然有天生的優陀羅和曼陀羅體香不斷的傳入方震鼻端,他不能不滿腹疑問,為什麽她會和阿依努爾如此相似,容貌聲音甚至自帶的體香都全部一樣?

小狼不解的看著他,再次搖頭。

方曜忍不住道:“父親,你究竟在激動什麽,你不會非要找出我和小狼與你有什麽關系吧?還有,我母親已經死了二十一年,你眼前的女子與你毫無瓜葛,她是我的。”

方震頓時勃然變色,回頭怒斥:“你在胡思亂想什麽?!我怎麽可能把她當做你母親?”

“那你刨根問底,究竟什麽意思?”方曜自知不該多想,可是,父親看小狼的眼神,比對著方晞還要熱切關心,不能不讓他心裏吃味和憂心。

“你給我滾出去!”方震指了指門外,怒道:“我是覺得小狼比你更像我的孩子,她如此像你的母親,也許,當年你母親生下的孩子是她,而不是你。”

方曜這才徹底放下心,嘆氣道:“如果她是你的女兒,那我是誰?你撿來的野孩子?”

“如此不肖,本就不像我方震的兒子。你先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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