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三十七回 寶玉遇“花神”

關燈
且說寶玉因家裏忽遭大難正是傷心,走了出來,正無主意,只見麝月趕來,問是怎麽了。寶玉道:“不怎麽,只是心裏煩得慌。何不趁他們喝酒咱們兩個到珍大奶奶那裏逛逛去。”麝月道:“珍大奶奶在這裏,去找誰?”寶玉道:“不找誰,瞧瞧她現在這裏住的房屋怎麽樣。”麝月只得跟著,一面走,一面說。走到尤氏那邊,又一個小門兒半開半掩,寶玉也不進去。只見看園門的兩個婆子坐在門檻上說話兒。寶玉問道:“這小門開著麽?”婆子道:“天天是不開的。今兒有人出來說,今日預備老太太要用園裏的果子,故開著門等著。”寶玉便慢慢的走到那邊,果見腰門半開,寶玉便走了進去。麝月忙拉住道:“不用去,園裏不幹凈,常沒有人去,不要撞見什麽。”寶玉仗著酒氣,說:“我不怕那些。”麝月苦苦的拉住不容他去。婆子們上來說道:“如今這園子安靜的了。自從那日道士拿了妖去,我們摘花兒、打果子一個人常走的。二爺要去,咱們都跟著,有這些人怕什麽。”寶玉喜歡,麝月也不便相強,只得跟著。

寶玉進得園來,只見滿目淒涼,那些花木枯萎,更有幾處亭館,彩色久經剝落,遠遠望見一叢修竹,倒還茂盛。寶玉一想,說:“我自病時出園住在後邊,一連幾個月不準我到這裏,瞬息荒涼。你看獨有那幾桿翠竹菁蔥,這不是瀟湘館麽!”麝月道:“你幾個月沒來,連方向都忘了。咱們只管說話,不覺將怡紅院走過了。”回過頭來用手指著道:“這才是瀟湘館呢。”寶玉順著麝月的手一瞧。道:“可不是過了嗎!咱們回去瞧瞧。”麝月道:“天晚了,老太太必是等著吃飯,該回去了。”寶玉不言,找著舊路,竟往前走。你道寶玉雖離了大觀園將及一載。豈遂忘了路徑?只因麝月恐他見了瀟湘館,想起黛玉又要傷心,所以用言混過。豈知寶玉只望裏走,天又晚,恐招了邪氣,故寶玉問他。只說已走過了,欲寶玉不去。不料寶玉的心惟在瀟湘館內。只見那蕭瑟的竹林中,一個絳紅色的身影一閃而過,寶玉揉揉眼睛,一個身著絳紅比甲,配著嫣紅色的襖裙和汗巾,香肩窄窄,纖腰楚楚,不盈一握。仿若晴雯再生(賈母騙寶玉晴雯已死),麝月見他往前急走,只得趕上,見寶玉站著,似有所見,如有所聞,便道:“你看見什麽了?”寶玉眨了眨眼睛,不見了那人影。只道:“瀟湘館倒有人住著麽?”麝月道:“大約沒有人罷。”寶玉道:“我明明看見了一個紅色人影,怎麽沒有人!”麝月道:“你是疑心。這裏黑黢黢的,是你看錯了呢。”寶玉不信。還要聽去。婆子們趕上說道:“二爺快回去罷。天已晚了,別處我們還敢走走,只是這裏路又隱僻,又聽得人說這裏林姑娘走後常聽見有哭聲,所以人都不敢走的。”寶玉麝月聽說,都吃了一驚。寶玉道:“這是怎麽了。難不成是晴雯委屈了藏在這裏哭麽?”說著,便滴下淚來。說:“晴雯,你去做芙蓉花神了。只可惜我連你臨終前一面都沒見到。”愈說愈痛,便大哭起來。麝月正在沒法,只見秋紋帶著些人趕來對麝月道:“你好大膽,怎麽領了二爺到這裏來!老太太、太太他們打發人各處都找到了,剛才腰門上有人說是你同二爺到這裏來了,唬得老太太、太太們了不得,罵著我,叫我帶人趕來,還不快回去麽!”寶玉猶自痛哭。麝月也不顧他哭,兩個人拉著就走,一面替他拭眼淚,告訴他老太太著急。寶玉沒法,只得回來。

麝月知老太太不放心,將寶玉仍送到賈母那邊。眾人都等著未散。賈母便說:“麝月,我素常知你明白穩重,才把寶玉交給你,怎麽今兒帶他園裏去!他的病才好,倘或撞著什麽,又鬧起來,這便怎麽處?”麝月也不敢分辯,只得低頭不語。寶釵看寶玉顏色不好,心裏著實的吃驚。倒還是寶玉恐麝月受委屈,說道:“青天白日怕什麽。我因為好些時沒到園裏逛逛,今兒趁著酒興走走。哪裏就撞著什麽了呢!”嫵瑤在園裏吃過大虧的,聽到那裏寒毛倒豎,說:“寶兄弟膽子忒大了。”湘雲道:“不是膽大,倒是心實。不知是會芙蓉神去了,還是尋什麽仙去了。”寶玉聽著,也不答言。獨有王夫人急的一言不發。賈母問道:“你到園裏可曾唬著麽?這回不用說了,以後要逛,到底多帶幾個人才好。不然大家早散了。回去好好的睡一夜,明日一早過來,我還要找補,叫你們再樂一天呢。不要為他又鬧出什麽原故來。”眾人聽說,辭了賈母出來。薛姨媽便到王夫人那裏住下。史湘雲仍在賈母房中,餘者各自回去。不題。獨有寶玉回到房中,嗳聲嘆氣。寶釵明知其故,也不理他,只是怕他憂悶,勾出舊病來,便進裏間叫麝月來細問他寶玉到園怎麽的光景。

話說寶釵叫麝月問是何原故,麝月只嘆道:“二爺說是看見了死去的晴雯的身影,還說她死了去是做芙蓉花神了,今兒更是去了瀟湘館觸景生情了。”寶釵低頭想了一想,便道:“人生在世,有意有情,到了死後各自幹各自的去了,並不是生前那樣個人死後還是這樣。活人雖有癡心,死的竟不知道。況且晴雯既說仙去,她看凡人是個不堪的濁物,哪裏還肯混在世上。只是人自己疑心,所以招些邪魔外祟來纏擾了。”寶釵雖是與麝月說話,原說給寶玉聽的。麝月會意,也說是“沒有的事。若說晴雯的魂靈兒還在園裏,我們也算好的,怎麽不曾夢見了一次。”寶玉在外聞聽得,細細的想道:“果然也奇。我知道晴雯死了,不僅為她焚香禱告,還給她做了一篇《芙蓉女兒誄》的祭文,若她還掛念著我,怎麽我就從沒夢過。想是她到天上去了,瞧我這凡夫俗子不能交通神明,所以夢都沒有一個兒。我就在外間睡著,或者我從園裏回來,她知道我的實心,肯與我夢裏一見。我必要問她實在那裏去了,我也時常祭奠。若是果然不理我這濁物,竟無一夢,我便不想她了。”主意已定,便說:“我今夜就在外間睡了,你們也不用管我。”寶釵也不強他,只說:“你不要胡思亂想。你不瞧瞧,太太因你園裏去了急得話都說不出來。若是知道還不保養身子,倘或老太太知道了,又說我們不用心。”寶玉道:“白這麽說罷咧,我坐一會子就進來。你也乏了,先睡罷。”寶釵知他必進來的,假意說道:“我睡了,叫麝姑娘伺候你罷。”寶玉聽了,正合機宜。候寶釵睡了,他便叫麝月另鋪設下一副被褥,常叫人進來瞧二奶奶睡著了沒有。寶釵故意裝睡,也是一夜不寧。那寶玉知是寶釵睡著,便與麝月道:“你們各自睡罷,我又不傷感。你若不信,你就伏侍我睡了再進去,只要不驚動我就是了。”麝月果然伏侍他睡下,便預備下了茶水,關好了門,進裏間去照應一回,各自假寐,寶玉若有動靜,再為出來。寶玉見麝月等進來,便將坐更的兩個婆子支到外頭,他輕輕的坐起來,暗暗的祝了幾句,便睡下了,欲與神交。起初再睡不著,以後把心一靜,便睡去了。

一個纖弱的絳紅身影此時正躲在怡紅院的院舍裏,大觀園裏早已人煙荒蕪,獨怡紅院還剩下幾點燭光,是守夜的婆子在吃酒打更。一個婆子吃的微醺,嘴裏便開始胡說八道起來:“我說老嫂子,眼見得這賈家就要敗落了,咱們這天天守著這破園子何時能有出路?還不如攢些銀子辭了賈家,到別家府上去做活呢,好歹將來不能牽連兒女。”另一個婆子吮吸著一只鴨腦,嘟囔道:“可不是,這裏天天陰森森的,今兒那小爺又說是看見晴雯的鬼魂了,那幾個跟著的姑娘嫂子們差點唬死,一個比一個跑的快。咱們倆是快入土的人了,哪裏還怕這個,有一天好活便活一天,操心那麽多做什麽。”外面“咯噔”一聲,吃酒的婆子唬了一跳,顫著聲音道:“是哪個?”外面只留下北風呼嘯的聲音。燭火陡然滅掉,兩個婆子唬的嗷嗷直叫,顧不上桌上的酒菜,抓著燈籠就往外跑,便跑邊哭喊道:“神仙奶奶們,冤有頭債有主,不管我們兩個老婆子的事,放過我們吧!”連滾帶爬的跑出園去。黑暗裏閃出一個瘦削的身影,不是晴雯還是哪個。瘦的尖尖的下顎,滿臉帶著淚痕,“寶玉,原來你一直把我當成了死人,可憐我的桂哥兒,你好狠的心啊!”

ps:餓死了,外賣怎麽還不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