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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默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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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鴛鴦見邢夫人去了,必去嫵瑤房裏商議去了,必定有人來問她的,不如躲了這裏,因找了琥珀說道:“老太太要問我,只說我病了,沒吃早飯,往園子裏逛逛就來。”琥珀答應了。鴛鴦也往園子裏來,各處游玩,不想正遇見麝月。麝月因見無人,便笑道:“新姨娘來了!”鴛鴦聽了,便紅了臉,說道:“我當你是個好的,如今這話你也說的出口?”說罷,便紅了眼圈。麝月見了,自悔失言,便拉她到楓樹底下,坐在一塊石上,越性把方才嫵瑤過去回來所有的形景言詞始末原由告訴與她。鴛鴦紅了臉,向麝月冷笑道:“這是咱們好,比如琥珀、素雲、紫鵑、彩霞、玉釧兒、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縷,死了的襲人、可人和金釧,去了的茜雪,連上你我,這十來個人,從小兒什麽話兒不說?什麽事兒不作?這如今因都大了,各自幹各自的去了,然我心裏仍是照舊,有話有事,並不瞞你們。這話我且放在你心裏,且別和二奶奶說:別說大老爺要我做小老婆,就是太太這會子死了,他三媒六聘的娶我去作大老婆,我也不能去。”麝月也點頭道:“真真這話論理不該我們說,這個大老爺太好色了,略平頭正臉的,他就不放手了。”鴛鴦道:“這幾日老太太心裏不順當,我正巧在跟前沒的給了幾分難看臉色,他們便蚊子見血一般撲上來不得幹休。”麝月想了想道:“你既不願意,我教你個法子,不用費事就完了。”鴛鴦道:“什麽法子?你說來我聽。”麝月笑道:“你只和老太太說,就說已經給了寶玉了,大老爺就不好要了。”

鴛鴦聽了又是氣,又是臊,又是急,因罵道:“你個蹄子不得好死的!人家有為難的事,拿著你當正經人。告訴你與我排解排解,你倒拿著取笑兒。”麝月見她急了,忙陪笑央告道:“好姐姐,別多心。咱們從小兒都是親姊妹一般,不過無人處偶然取個笑兒。你的主意告訴我知道,也好放心。”鴛鴦道:“什麽主意!我只不去就完了。”麝月搖頭道:“你不去未必得幹休。大老爺的性子你是知道的。雖然你是老太太房裏的人,此刻不敢把你怎麽樣,將來難道你跟老太太一輩子不成?也要出去的。那時落了他的手,倒不好了。”鴛鴦冷笑道:“老太太在一日,我一日不離這裏,若是老太太歸西去了,他橫豎還有三年的孝呢,沒個娘才死了他先納小老婆的!等過三年。知道又是怎麽個光景,那時再說。縱到了至急為難,我剪了頭發作姑子去,不然,還有一死。一輩子不嫁男人。又怎麽樣?樂得幹凈呢!”麝月搖頭道:“要真這麽著,你這一輩子就毀了,老太太只說疼你,也不早早幫你打算打算。”鴛鴦道:“事到如此,也只能先硬撐著了。太太才說了,找我老子娘去。我看她南京找去!”麝月道:“你的父母都在南京看房子,沒上來。終久也尋的著。現在還有你哥哥嫂子在這裏。可惜你是這裏的家生女兒,不如我是單在這裏。”鴛鴦道:“家生女兒怎麽樣?‘牛不吃水強按頭’?我不願意,難道殺我的老子娘不成?”

正說著,只見她嫂子從那邊走來。襲人道:“當時找不著你的爹娘,一定和你嫂子說了。”鴛鴦道:“這個娼婦專管是個‘九國販駱駝的’,聽了這話。她有個不奉承去的!”說話之間,已來到跟前。她嫂子笑道:“哪裏沒找到,姑娘跑了這裏來!你跟了我來,我和你說話。”鴛鴦道:“什麽話?你說罷。”她嫂子笑道:“你跟我來,到那裏我告訴你。橫豎有好話兒。”鴛鴦道:“可是大太太和你說的那話?”她嫂子笑道:“姑娘既知道,還奈何我!快來,我細細的告訴你,可是天大的喜事。”鴛鴦聽說,立起身來,照她嫂子臉上下死勁啐了一口,指著她罵道:“你快夾著屄嘴離了這裏,好多著呢!什麽‘好話’!宋徽宗的鷹、趙子昂的馬,都是好畫兒。什麽‘喜事’!狀元痘兒灌的漿兒又滿是喜事。怪道成日家羨慕人家女兒作了小老婆,一家子都仗著她橫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看的眼熱了,也把我送在火坑裏去。我若得臉呢,你們在外頭橫行霸道,自己就封自己是舅爺了。我若不得臉敗了時,你們把忘八脖子一縮,生死由我。”一面說,一面哭,麝月忙攔著勸。她嫂子臉上下不來,因說道:“願意不願意,你也好說,不犯著牽三掛四的。太太說了,這也是老太太默認了的,你若是個好的就早些過去了倒省事。”鴛鴦一聽,哭的更兇,當下便要來尋東西打她嫂子,她嫂子自覺沒趣,賭氣去了。

鴛鴦氣得還罵,心裏想著剛才她嫂子說這事老太太那也是肯的,便慌了起來。眼見著一個小丫頭叫走了麝月,她只一人坐在石凳上發呆。鴛鴦一夜沒睡,至次日,他哥哥回賈母接她家去逛逛,賈母允了,命她出去。鴛鴦意欲不去,又怕賈母疑心,只得勉強出來。她哥哥只得將賈赦的話說與他,又許她怎麽體面,又怎麽當家作姨娘。鴛鴦只咬定牙不願意。她哥哥無法,少不得去回覆了賈赦。賈赦怒起來,因說道:“我這話告訴你,叫你女人向她說去,就說我的話:‘自古嫦娥愛少年’,她必定嫌我老了,大約她戀著少爺們,多半是看上了寶玉,只怕也有賈璉。果有此心,叫她早早歇了心,我要她不來,此後誰還敢收?此是一件。第二件,想著老太太疼他,將來自然往外聘作正頭夫妻去。叫她細想,憑她嫁到誰家去,也難出我的手心。除非她死了,或是終身不嫁男人,我就伏了她!若不然時,叫她趁早回心轉意,有多少好處。”賈赦說一句,金文翔應一聲“是”。賈赦道:“你別哄我,我明兒還打發你太太過去問鴛鴦,你們說了,她不依,便沒你們的不是。若問她,她再依了,仔細你的腦袋!”

金文翔忙應了又應,退出回家,也不等得告訴他女人轉說,竟自己對面說了這話。把個鴛鴦氣的無話可回,想了一想,便說道:“便願意去,也須得你們帶了我回聲老太太去。”他哥嫂聽了,只當回想過來,都喜之不勝。她嫂子即刻帶了她上來見賈母。可巧王夫人、薛姨媽、李紈、嫵瑤、寶釵等姊妹並外頭的幾個執事有頭臉的媳婦,都在賈母跟前湊趣兒呢。鴛鴦喜之不盡,拉了她嫂子,到賈母跟前跪下,一行哭,一行說,把邢夫人怎麽來說,園子裏她嫂子又如何說,今兒她哥哥又如何說,“因為不依,方才大老爺越性說我戀著寶玉,不然要等著往外聘,我到天上,這一輩子也跳不出他的手心去,終久要報仇。我是橫了心的,當著眾人在這裏,我這一輩子莫說是‘寶玉’,便是‘寶金’、‘寶銀’、‘寶天王’、‘寶皇帝’,橫豎不嫁人就完了!若逼急了,我直接剪了頭發做姑子也是不嫁的。”

原來她一進來時,便袖了一把剪子,一面說著,一面左手打開頭發,右手便鉸。眾婆娘丫鬟忙來拉住,已剪下半綹來了。眾人看時,幸而她的頭發極多,鉸的不透,連忙替她挽上。賈母聽了,雖氣的渾身亂戰,心裏卻頗動了些念頭,本來想著鴛鴦服侍的盡心,她只留到她過世後把她指給賈璉,年紀相當也確實能幫幫他們夫婦。偏黛玉的嫁妝一事鬧的心焦,又見鴛鴦和林遠志那個侍衛談笑有加,話語間又多為黛玉和林家辯護,心裏便存了她戀上林家哥兒的念頭,所以當時摔了盅子便給了她臉子看。最近賈母一直犯愁銀錢的事情,萬一逼不得已這嫁妝錢他們是得吐出來一些的,光憑賈政一家子填補這漏洞定是不可能的,若遂了老大的心願把鴛鴦給了他,說不定那部分銀錢跟他張口他也就得拿出來的。遂勸道:“我當是什麽大事,唬了我們一跳。大老爺歲數大了,我正愁他身邊沒個可靠人,太太又是個沒趣的,你若去了正好替我照顧照顧他。”

鴛鴦聽了如從天降下來一道霹靂,驚呆的瞪大了雙眼。若放在平常,賈母聽了這些話保證發火,不只因為賈赦是她不喜歡的兒子,且她身邊就剩下鴛鴦這麽一個可靠的人,他們還要來算計。賈母不把它僅僅認為是賈赦的好色荒淫無恥,而認為他們的目標是算計自己的私房。現在要把鴛鴦搞到賈赦那兒當小老婆,賈母就會認為這是要晾她的臺,剝奪她的左膀右臂,不想再讓她掌管府中大權。可現在,賈母卻有了更憂心的事情,若不放手這個得力的丫頭,日後從賈赦那便不好開口要銀子,所以不得已將鴛鴦舍棄了去。

ps:

感覺鴛鴦罵人的詞都新鮮,所以保留了下來,看了好幾遍,吼吼!一針見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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