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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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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璨的陽光灑照而下,溫暖了軀體,卻溫暖不了人心。

“旭王辱毀我妹清白,害她自盡身亡,小人恨不得食啖其肉!將軍,越姬乃旭王女人,決不能留!”繼阿正之後,阿辛猛然側頭,目瞪越姬,咬牙切齒。

“將軍,小人也曾受旭王迫害,決不願與旭王女人共事。望將軍趕越姬出府!”

“將軍,小人也是!”

“將軍若不趕走越姬,小人便自願贖身出府。”

“小人也自願贖身出府。”

“望將軍趕走越姬。”

“趕走越姬!”

……

一聲高過一聲激動萬分的請求,像催命符一樣迅速的罩住越溱大腦,讓越溱的腦海裏有一瞬間的空白,清冷的臉容也禁不住露出一絲震驚之色,目光望著前方,略微呆滯,似乎失去視覺的能力。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讓她寒心。

即便眾人不能雪中送炭,但也不能如此落井下石。更何況,原最初的冷眼旁觀者,竟也跟著低頭請求。她不在乎出府與否,但這樣被眾人趕出,教她一時難以接受。

她心中一痛,不禁閉目,片刻睜開眼來,眼神中再看不出什麽,恢覆如前的清冷淡漠。

樹枝上鳥兒們不知世間愁苦,嘰嘰喳喳的飛來飛去,頗是喜慶。

本來,越姬被證明清白,阿風正自歡喜,誰知形勢瞬間變化,眾人竟如此厭惡越姬,要趕走她!

“你們——”阿風禁不住望著眾人喝了一聲,聲音略微顫抖。

這一聲,讓越溱註意到他,不禁對其側目。阿風的聲音中的有著舒展不開的心結,痛她所痛,讓她感動不已。

自父親被下獄處死,弟弟被挾持後,她從未得到如此的關懷。

阿風被她這一註視,頓時面色一紅,心跳如鹿,他倏地單膝下跪,沈著聲音道:“將軍,越姑娘一沒偷竊,二沒偷情,並無過錯,不應趕其出府。”

眾仆中,只他一人稱越姬為姑娘,也只有他一人為越姬求情。

樓殷聞聲偏頭望他。眾人也停下了呼聲,紛紛側目。

這一幕,樓殷也未想到,可見仆從痛恨旭王至深。他思索著,要不要隨了眾願,趁機趕走越姬,去了旭王的眼線。然……當他回望越姬之時,卻發現她卻極其的冷靜和沈靜。

有人用滂湃的怒意恨意辱罵詆毀她,她卻像毫不知曉,只那樣冷冷的,不為所動,以原先跪拜的姿態宣誓一種堅強倔強的個性,或者,又是一種坦然面對一切的榮辱不驚。

這一瞬間,樓殷心中產生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懵懵懂懂。

樓殷望著越姬,說出的話卻是對著眾人:“阿風說的不錯。越姬並無過錯,為何趕她出府。況她如今入了我將軍府,便是我將軍府上的人,如何說是旭王的人?”

“將軍——”

欣兒猛然擡頭,不敢置信地望著樓殷,心中猜度將軍這麽說,是不是惑迷女色。她之所以想出這般計策,冤枉越姬,原就嫉妒越姬美貌,害怕將軍看上越姬,納其為妾。她愛慕將軍久矣,怎會讓越姬搶了去。如今將軍雖未顯露出對越姬納為妾的想法,但這處處維護,讓她心生不安。無故的,她的心神陡然一震,連帶著身體也顫了一下。不,不能這樣,她一定要證明給將軍看,越姬早已不是清白之身,不值得將軍如此。

欣兒想到此,倏地站起身,急速往越姬方向沖去。

越姬感到一陣厲風嘩地刮了過來,額上的發絲微微晃動,她眨了下眼睛,眼簾打開時,見欣兒已經跑到自己的面前。

若以樹上鳥兒們的視角來看,樹下的地面上,卻是一個姿色中上的少女,急速慌張的穿梭過跪拜的眾仆,在眾多驚訝的目光中,來到一個婀娜美貌的青裳女子前。

欣兒近身,粗蠻地抓過越姬臂彎,掀開淺青色的寬大衣袖,往上折攏,越姬白皙滑膩,骨肉均勻的臂腕裸現,她也不細看,甚是篤定的暗喜:“越姬若陪旭王睡過,怎能不算旭王女人?將軍請看——”

聲音忽的戛然而止,欣兒臉色大變。

本來藏於寬大的衣袖中的雪白臂腕之上,赫然朱砂一點紅。

那是守宮砂,象征著女子清白和純潔。

“怎麽會這樣……”

欣兒喃喃自語,甚至用指腹去使勁擦那點朱砂痣,卻怎麽也擦不掉。

“不可能,這不是真的。”她兀自說著。

眾人震驚詫異,樓殷也是驚奇。他雖回京不久,但也早已聽聞旭王一些不堪的事跡,京都人士無人不說旭王好色,盛傳王府上的美人都曾在其胯.下嬌喘承歡。沒想到越姬卻是清白身子。

這樣一想來,樓殷心中舒坦不少。本來,旭王贈予他七人的美人,就是暖床的妾室。據他所知,已經有五位官僚享用過了,除他之外,還有一人卻讓那舞姬做了婢女,是碰也不碰。大概,和他一樣,怕是旭王送來的奸細,因而顧慮。

在震驚的一剎那後,欣兒恨不得扇自己耳光。她原本要羞辱越姬,讓眾人看越姬笑話,卻不想弄巧成拙,反而為越姬證了清白。這樣一來,越姬與旭王一點關系都沒了,誰還揪著越姬不放。如果,她剛才不那麽沖動,大家依然認為越姬已經委身旭王,豈非是再好不過。

又是一片寂靜無聲。

越溱緩緩伸出空閑的那只手,松開了欣兒的,慢慢褪下衣袖,遮擋住白皙的細膚。做完這些後,她聽到樓殷這樣說:“欣兒,蕊兒收拾包袱,離開將軍府。至於阿正與阿辛,各打三十大板,長點記性。”

“都散了吧。”

“越姬,你隨我來。”

樓殷三個命令下達後,瞥了越溱一眼,轉身快速回屋,留給眾人頎長的背影。

“不!將軍,不要趕我走!奴婢錯了!奴婢知道錯了!求將軍不要趕奴婢離開!……”欣兒淒慘的哭喊聲響徹庭院,然而,那心念著可以回頭一顧的人卻已然走進屋內,沒有出來。而她本人,也被眾人強行帶出了院門。

越溱淡淡望了她一眼,站起身來,準備進屋。

阿風見越溱無恙,欣喜非常,紅著臉上前喚了聲:“越姑娘。”

聲音略顯青澀,有些憨實,像極了遇到大多心上姑娘時候常見的模樣。

越溱聞聲擡頭,見他緊張的樣子,遂一點頭,彎了唇角:“謝謝。”

清冷的音質中夾著幹凈味道,如同她身上散發出的很清新很飄忽的淡淡幽香,令人聞之舒爽。

她這一笑一香一謝,讓阿風頓時慌了神,有點手腳無措地道:“沒什麽,不用謝的。今後姑娘有什麽忙,只要我能幫的,我一定幫。”

慌亂的樣子讓清冷如她竟然禁不住掩嘴而笑。巧笑倩兮的樣子,讓阿風一怔。

越溱住了笑,微微點頭,側過身子,繞過他,緩步向屋內走去。

兀自呆楞的阿風傻傻笑了。

“她笑了。她居然對我笑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她笑。她笑起來好美……”

阿風癡傻了,榮叔看到後不禁撫須搖頭一笑,之後又是深深連連點頭。

確實,他的孩子也該成家了。而越姬,看著也不錯,只望將軍舍得。



樓殷的房間乃是一室一廳,廳堂擺設也極是簡單,沒有旭王府的富麗堂皇,甚至連遮擋屋內情形的屏風也沒有,幸而多置了一扇鏤空雕花的屋門,看著尚妥一些。

果然是個粗人,但凡溫潤儒雅的君子,誰不在距離房門幾尺的地方,擺設幾扇屏風,屏面上畫些山水花鳥,基底上鑲嵌些珠玉裝飾。

越溱邁過門檻進來時,先是環視一周,望了眼室內擺設後,才望向坐在主座上喝茶的樓殷。

越溱註意到,在樓殷身側的墻壁上,掛著一幅八駿圖。圖上八駿四蹄雄勁,發足狂奔,眼神中更有一種馳騁沙場的狂傲。

越溱不由想,這或許也是樓殷在戰場上的英姿吧。

樓殷見越溱入屋,便放下手中茶盞,見她環視房間之後,端詳墻面掛著的圖畫,不禁一笑,問:“如何?”

“一字:傲。”越溱隨口應答。傲,是她看到圖的第一個想法。

“越錦。”樓殷笑望她,這一聲帶著試探。

“越錦?”越溱蹙眉,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麽,問道:“將軍查了奴婢身份?”

樓殷斂眸,暗覺不好,卻見越溱已經跪伏在地,請罪道:“望將軍贖罪,奴婢不叫越錦。”

“哦?”樓殷輕聲發了個單音,聲調微揚。

“難道將軍不知,旭王府的下人都被旭王換了身份嗎?旭王有潔癖,不喜身份有汙點的美人。奴婢的父親曾被人告發下獄處斬,旭王覺得是個汙點,便為奴婢換了身份。奴婢本名喚作越溱。”

坦然道出一切,越溱心中想的卻是旭王的話。



那夜,旭王親自召見於她,笑吟吟問道:“溱兒,可願出府?”

溱兒這稱呼,讓越溱瞇眼,但她卻忍著動用拳腳的沖動,只低眉垂眸淡淡道:“王爺想必忘了,奴婢的親弟尚在王爺手中,奴婢即便願意,在未救出弟弟之前,也決不會出府的。”

旭王哈哈笑道:“不就是你弟弟嘛,本王放了就是。但只求溱兒為本王做一件事,這件事一旦做成,本王立馬放了越淮,絕無更改。怎麽樣?”

越溱最大心願便是救出弟弟,對於旭王這次開的條件,她不可不謂不心動。在燭光晃動的情況下,越溱不禁問道:“什麽事?”

“明晚有個盛宴,本王會把你賜予樓殷。你入住將軍府後見機行事,找出樓殷把柄,把其交給本王。樓殷一旦為本王所用,你便立下大功一件,本王立馬放了越淮。讓你們遠離京都。”

放我們走?還是殺了我們?越溱不動聲色又問:“王爺所言可真?”

“本王一諾千金,絕無虛言。”

越溱想,我有空間護身,即便事成後你想殺我,也是殺不了了。更何況……

“奴婢願意。”

旭王笑道:“如此甚好。你也知道,對外公布,你的閨名一直是越錦。若本王所料無錯,樓殷必會查你身份。你不妨,以你假名換取樓殷第一步信任。”

“奴婢曉得。”

“甚是聰慧,一點就通。本王就欣賞你這點。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越溱轉身向屋門走去,才走了幾步,就聽到旭王警告的話:“記住,事成了,你便大功一件,帶你弟弟遠走他鄉;若不成……”

話留一半,越溱卻曉得意思。她沒有停頓,直接走出屋門。在關上屋門的瞬間,她聽到旭王自言自語道:“真亦假時假亦真。越錦這個身份是假的,但越溱這個也不見得是真的。樓殷啊,你手中的五萬精兵……”



腦海所想,不過瞬間的事,她的神情恢覆如常,聽到樓殷淡淡應了道:“原來如此。”

樓殷說罷,端過茶盞自飲一下,問道:“你父親是何人?為何被下獄?”

高日西移,清風颯爽,陽光跳躍進屋內,灑照在越溱身軀上。

背著光芒,越溱面對樓殷,緩緩開口:“奴婢父親本是金陵扶風太守,後因貪汙罪責,被先皇下獄處斬。奴婢那時年齡小,因而被官賣為奴,幾經輾轉,最終被賣進了旭王府,做了舞姬。”

她的聲音原本清冷,說起悲慘的過往,更覆上一層淒冷的感覺。

樓殷有些動容地望向越溱,但思及她父乃是魚肉百姓的貪汙官員,不免對其有幾分厭惡。如此出身,也難怪旭王要為她換了假身份了。

兩人沈默一會兒,均沒有言語。一盞茶後,樓殷問道:“你既會舞蹈,可會彈琴?”

“奴婢略懂一二。”

樓殷頷首,拍掌喚人進來。

掌聲剛落,阿風便笑著進來了。他如之前先望越溱,之後才望向樓殷:“將軍。”

“去備一把古琴來,放到望雲亭內。”

“是,將軍。小人這就去辦。”他眼睛一亮,末了,不忘問一句:“可是越姑娘彈琴?”

樓殷眸光一掃,阿風欣喜,道:“曉得了,還要備上凈水和檀香。”

既是越姑娘彈琴,必然要凈手焚香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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