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降溫，一直持續到了年前。

巧合也好，老天爺的恩賜也好，至少讓人們過一場像樣的新年。

村裏那邊整理了死絕戶人家剩下的東西，尤其是魚幹。

村裏頭苦難的人家不少。挑那些老弱婦孺多的人家分了，也算是有些年貨。

一般年後就要開始化雪了。林謙二人瞧著溫度漸漸回暖，也開始有意給養的魚升溫來刺激它們成熟產卵。

村裏頭剩的人不多了。這些魚，不說是唯一的希望，卻是他們翻身的希望。

如果來年的魚能豐富的收獲，那麽來年就算再有這麽冷的天，村裏人想要熬過去也容易了。

還有雞，也開始用孵蛋機孵上些蛋，等開春了也不用怕不夠賣。

距離新年不到半個月，軍隊下鄉來給送餃子了。這回是挨家挨戶連同一些物資送到位的。現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會降溫，所以不能像之前那樣去食堂統一吃餃子。

這回的餃子餡依舊是中藥味主角，只是肉照比以前的少了許多。

林謙家裏的一窩豬崽子剛好養到了適合運走的時候，軍隊準備了用棉被包裹好的豬籠子。這豬崽子不大，一籠能裝進去四只。兩名軍人擡著進入軍卡，將豬趕進溫暖的車廂裏，再擡著豬籠子過來擡下一趟，生怕豬崽子吹到一點寒風。

現在一頭豬的價值根本沒辦法用價值去衡量。

其實原本政府也將豬崽子養成了一個小規模。可一場降溫，這一片的養殖牲口死了大半，剩下的都有些發蔫變瘦。

如此，現在牲口的價值更是翻了翻的漲。

林謙家保住了家裏的這些肉源也是費了好大的力氣。不過好在獲得的報酬同樣可觀，這份辛苦就沒有白費。

這一次軍隊當年貨送來的物資除了餃子以外，還有一些麥芽糖做的酥糖。麥芽糖其實做起來不算難，到現在農村還有些人懂得麥芽糖怎麽做，只是沒有人舍得。

這些應該也是內部生產的。麥芽糖加入花生碎凝固後切塊做的糖果，美味而又高熱量。

人走後，林謙一家三口一人嘗了一塊，確實好吃。給的很多，一包有將近二斤。

按照爺爺的意思，家裏留了一點，剩下的都送給了隔壁劉叔。他家裏有孩子，孩子肯定是喜歡吃甜食的。

今年一冬，村裏頭的孩子更少了，而新生兒更是少得可憐。

軍隊來送物資的第二天，林謙家裏殺豬了。今年殺豬比以前都早了將近十天。

去年殺豬的屠夫今年凍死了，也不知道村裏還有誰能殺豬的。

還是爺爺指揮倆人殺的。

二人之前殺過一次，有些經驗。可拿著刀子看著被綁好的肥豬，下刀子還是有些猶豫。

到底是打出生開始一天天養起來的，突然要殺了吃肉，舍不得也很正常。

爺爺抱著膀子看著倆人：“要不我來？”

“那麽大歲數了還殺生？”林謙一手拿著刀子，一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豬。

那豬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林謙，急迫的哼哼著。

爺爺隨口道：“人都殺不少，還差個畜生？”

倆人都是一楞，轉頭去看爺爺。

爺爺擺手：“還殺不殺了？一會兒買肉的來了。”

怕來人堵門口礙事，一家人特意起大早殺豬。

林謙看一眼何陽軒，何陽軒要將刀子拿過去，林謙沒給他，讓他壓住了豬，一刀進去殺了豬。

林謙當時的感想是，後面半個月他都不想吃豬肉了。

爺爺一個人指揮著倆孩子給豬用開水脫毛，處理豬血然後開膛破肚。

開始有人上門買肉的時候，二人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

今年因為人少了，所以賣豬肉也沒了限制，想要多少給切多少。然後在肉上紮個眼穿過稻草綁好了，讓人拎著稻草就走了。

村裏人過來買肉，大部分都是拎的棒子米。少數兩個人拎著魚幹過來換肉，林謙也給換了。

林謙這邊家裏正熱鬧的時候，外頭闖進個人。

林謙第一眼還沒看出來是誰，那人進來直奔林謙。林謙後退了一步，因為有賣肉的案板，那人伸手抓不到林謙了。

來人抓不到林謙，瞪倆眼睛看了林謙片刻，忽然膝蓋一曲，整個人跪在了那裏。

“謙謙！我求求你了，救救你弟吧！”

那人帶著帽子，臉上的皺紋裏帶著冰碴，說話的功夫面色鐵青，抖動的睫毛上的霜化了，那水珠子落下來混進眼淚裏，瞧著可憐極了。

林謙分辨了一下，才認出來這是林鳳英。

邊上人忙將老太太攙起來，迷信點說，長輩給小輩下跪，小輩是要折壽的。也不明白這是多大的事，竟然讓林鳳英這個平時恨不得繞著林謙走的老太太上門下跪來。

“什麽事慢慢說。”林謙擡眼看見在場這麽多人，眉毛先皺起來了。

林鳳英泣不成聲道：“謙謙啊，都怪我啊！都怪我啊！是我沒把你小弟教好啊！他打死人了！人家上門來非要一千斤糧食抵命，我家哪有那些糧食啊！姑奶求求你了，你可幫幫姑奶吧！我給你磕頭了！”

言罷林鳳英又要跪下，這回邊上的人把她拉的死死的。

也不知她是有心還是無意，在場這麽多人，林鳳英這個年近八十的老太太給林謙這個孫子輩的人下跪祈求，等同於把林謙架住了。

何陽軒端著剛煮好的血腸剛到門口，瞧見這架勢，將手裏的盆交給邊上站著的一個認識的人，轉頭回小樓裏找爺爺。

賣肉的地方是空出來的一個溫室，距離屋裏也就幾步遠。

林謙還算鎮靜：“怎麽能把人打死？這大冷的天不都是在家裏頭窩著嗎？”

林鳳英也是急壞了，咬著牙根邊哭邊道：“還不是老鄭家媳婦不要臉勾搭你小弟嗎！你小弟才多大啊，剛懂人事的時候聽她胡說就真去了，結果就讓她男人堵住了。你小弟脾氣大，幾句話說不明白就把人給打死了！謙謙啊，你本事大！你給想想辦法吧！人家現在堵著呢，就跟我要糧食啊，我上哪兒弄那麽多糧食啊！”

聽了林鳳英把話說明白了，林謙臉色更不好看了。要說是人家上門挑事把人打死了好歹算是正當防衛，這給人當小三跑人家睡人媳婦還把人打死了，這算什麽事？

一千斤糧食？一千斤糧食就不錯了。要是林謙來看，那人渣給人抵命都不嫌多。

不過死者家屬只要一千斤糧食，也沒提給抵命的事情。也不知道是真的餓到那份上了，還是眼裏頭只看見糧食，連自家人的命都看輕了。

林謙這邊還在想著怎麽把人推了才不至於太難看，一擡頭就瞧見何陽軒帶著拄拐棍的爺爺過來了。

“爺！”林謙喊了一聲。

爺爺過來就好辦了。再怎麽說爺爺也是林鳳英的親哥哥，林謙這個孫子輩的不好拒絕，爺爺說什麽都不會有問題。畢竟早幾年林鳳英是怎麽對她這個親哥哥的，村裏頭都是心知肚明。

前兩年林謙假裝破產的時候，她更是滿村的落井下石四處傳是老天爺的報應。

林鳳英轉過頭，瞧見是自己親哥哥，心裏頭更沒底了。老頭一步步走過來，林鳳英一狠心，人對著爺爺跪下了。

這回沒人攔著了。爺爺是她親哥哥，有道是長兄如父，林鳳英這一跪爺爺受得起。

林鳳英還以為自己一跪能被人扶起來，結果邊上人都往後躲。一擡頭，爺爺雙手撐著拐棍，頭都沒動，就眼睛往下看，瞧著也沒有扶她起來的意思。

林鳳英哪裏還管得了那麽多，只是哭道：“哥哥啊！你可救救我吧！我就要一千斤糧食！以後我肯定還上！我不是白拿啊！”

爺爺早就不信她一番鬼話了。擡眼看看林謙，林謙把林鳳英剛剛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爺爺聽了也皺起眉毛。別說，那皺眉毛的樣子爺孫倆一模一樣。

何陽軒也在想著事情的處理辦法。林鳳英跪在這裏求了，農村最講究親戚關系，這時候要是真的給推了，那前兩年的努力就白費了，村裏頭肯定會覺得他們一家太狠心，這種時候都不伸手幫一下。

何陽軒跟林謙對視一眼，都在想法子，爺爺先開口了。

“我家裏不缺一千斤糧食，你要也行。”

林鳳英臉上立刻見了笑臉：“哎哎！到底還得是我自己的親哥哥，你說我這幾年怎麽就……”

林鳳英的話還沒說完，爺爺的拐棍一杵地，打斷了她的話。

爺爺繼續道：“我信不過你嘴裏的什麽以後還，更何況，我本身不想借你。可你孫子好歹是你唯一的孩子，你想留這麽一條根，我不能看著他斷了。”

林鳳英楞道：“這怎麽說？”

爺爺冷然道：“你要糧食，我現在就給你拉過去。但是以後，你家不論是種地還是養魚，十年以內，所有的收成我都要一半！”

所有人都楞住了。這叫什麽？這是明晃晃的搶！

地裏頭的收成暫且不論，這往後要是養魚，弄好了一年有價值上萬斤糧食的入賬也說不定。爺爺這獅子口一張，就要去一半，還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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