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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最後一個日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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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謙家裏房子是新蓋的,材料良心,並不害怕什麽,溫室這邊建的時候因為擔心土地的鹽分不能用,地面也覆蓋了一層磚,並不怕老鼠的入侵。

只是露在外頭的院子和地裏頭的莊稼苗就遭殃了,林謙這邊本來就對外面種的東西不抱有什麽希望,可村裏頭的人就上火了。

每天都有人拿著鋤頭去地裏,回來的時候多少都帶著點血。本著補種的心思去,可瞧見那四處亂串的老鼠,自然是忍不住拿起鋤頭瞧見一個砍一個。

鄉裏剛剛恢覆營業的農用品店剛剛開張老鼠藥就被哄搶一空,現如今進貨不方便,老鼠卻更加的猖狂。

林謙家也在院子周圍下了一圈藥,可老鼠越來越多,那點藥藥得了十只八只老鼠,卻藥不了千八百個。

村裏這邊家家戶戶都在上火,就林謙家裏過的自在。

何陽軒每天變著花樣給爺爺拿好東西,爺爺有時候被逗得開心了,還會把倆孫子叫一塊教些東西,像是什麽為人處世,耕地種田,左右是些瑣事,都是在農村裏過日子要學會的。

沒事的時候爺爺也會在村裏頭多走動,加入了村口老年人的隊伍,沒事打個撲克閑聊天兒,倒是聽說了不少村裏頭的事情。回來的時候跟倆孫子講一通,對其中樂趣愈發熱衷,弄得倆孫子不厭其煩。

出去聽八卦的本意是多知道點村裏的事情,省著以後跟人說話開口的時候戳人忌諱上。特別是經歷了去年的瘟疫,村裏死了那麽多人,總要弄清楚了誰家都沒了誰,省著開口說到人家已故的人,這不是戳人傷口嗎?

可現在事情的發展明顯不太對了。

林謙跟何陽軒這邊還在商量著,看看爺爺這邊到底到什麽程度,若是真跟那些人似的以謠傳謠,那就要趕快想法子制止了。

結果這倆人還沒商量出個什麽呢,爺爺那邊帶來了個消息。

村裏頭有喜事,有人家娶媳婦。家裏的禮賬上有禮,爺爺的意思是讓倆人一道去,也讓何陽軒多跟村裏人熟悉熟悉。

至於何陽軒的身份,已經從林謙的老板,轉成了爺爺救命恩人的孫子。這本來就是事實,又是帶有戲劇性,說出去都會說這是命運安排的奇跡,對何陽軒這個人的接受度也更高了。

結婚的這家人姓高。其實婚事原本是打算去年深秋辦的,結果撞上了瘟疫,這婚事就一直往後拖。一直到現在,天氣都很好,雖說鼠患鬧人,但結婚這樣的事情還是不耽擱的。

現在農村條件一年比一年好,結婚的事情上是一年比一年鋪張的。近幾年,結個婚二三十個豪車迎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眼下,就算有錢,也沒那個條件鋪張。即便女方想要一個盡善盡美的條件,就以現在的情況,三五年內是沒什麽辦法的。

農村這邊,基本上20出頭就要忙於婚事,超過24歲的,尤其是女孩,就覺得不值錢了。

所以即便女孩不願意,女方家裏也要開始著急了。這種想法相當一部分的地區都根深蒂固,除非遠離,不然鮮少有人能跳出這種畸形的束縛。可現在的情況,輕易出了熟悉的環境,又怎麽生存?

當然,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完全悲觀的去考慮。兩個人組建一個新的家庭,也是一個幸福的開始。

林謙對村裏是真不熟,走出了門除了小時候去過的人家,基本只能找到小賣部了。

好在他不用去新婚的人家裏湊熱鬧,去餐廳隨了份子吃個飯就好了,要應付的還是同坐在一張桌子上的人。

在餐廳找了位置,林謙讓何陽軒坐好了,過去寫禮。

隨份子這種事吧,就是個長久的債,偏偏處處少不了。若是真狠下心來,誰家都不去隨份子,那也是徹底脫離群眾了。

餐廳此時已經是人聲鼎沸,耳朵邊上嗡嗡的,一句完整的話都聽不清。

林謙好容易排隊到了記禮賬的桌子前頭,將兩百塊錢遞過去。

“林謙。”

村裏頭姓林的就他們一家,寫禮賬的人擡擡頭,瞧見他人,將他名字寫上了。

瞧見名字和錢數都寫了,林謙轉頭就走,結果有人拍了他一下。林謙回頭一看,熟人。

“你家也有禮?”林謙笑道。

不是別人,正是前些日子剛回村的薛辛夷。

此時薛辛夷收拾妥當,臉洗幹凈了,胡子也刮了,穿著白襯衫,人瞧著陽光又帥氣。

他本來長得就高,這一收拾放在村裏頭,也是數一數二的模樣了。

“這哪是禮啊,就是欠的饑荒,總得還。你等等我啊,我先把禮寫一下。”薛辛夷上前兩步,先把自己的名字寫上。

回村以後,母親早亡,父親也因為瘟疫沒了。眼下學校那邊還沒恢覆,薛辛夷也只能在村裏頭呆著。

林謙等了他一下,一塊回餐廳裏頭,到了何陽軒坐著的位置。此時桌上又坐了三人,都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林謙只是看個眼熟,也叫不出來什麽。

“你現在吃喝上頭還行吧?我家裏還有些糧食和礦泉水,一會兒拿去你先用著。”林謙開口詢問。

最近林謙也是忙壞了,有時候想起來他,可很快又忙忘了。相互的關系也就剩下童年的時候那點玩伴之情,能提起來關心一下,已經是很不錯了。

薛辛夷道:“我倒是沒什麽問題。之前我不在家裏,洪水的時候我家房子被安排了兩家人住進來。現在我回來了,國家給的補助也給我了。加上去年腦流感的時候我參加衛生隊了,現在我一個人的話夠吃。喝水還有兩缸水,應該能堅持到水管修上。”

去年冬天,就把自來水水管凍裂了,這才修好了大半個月,又被老鼠咬壞了。好在村裏頭都有水缸存水的習慣,人多的人家自然堅持不了幾天,可像薛辛夷這樣的,平時不洗漱只吃喝用的話,能堅持很長時間。

而薛辛夷家裏是診所,清潔方面的東西不少,水上面緊缺,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太狼狽。

“我這邊尋思打個以前那種壓的水井或是用桶往上拎的井。要不然現在一天停水一天停電的,吃不上水怪憋屈的。”林謙坐在提前留好的位置上。

很多人家都有水泵的水井。因為村裏頭的自來水供應並不足,村邊緣的村民們經常吃不上水。

加上有的時候天上旱,地裏頭的不好灌溉,院子裏的菜總要澆水的。前幾年又開始抓自來水澆地的要罰款,村裏頭自家打井的也越來越多。

林謙這邊跟薛辛夷說話,同桌上有人聽了,就忍不住接口道:“打個水泵井就得小幾千,真要是往下挖,再用磚頭砌上,不得上萬啊,總不見得就自己家忙吧?”

常人眼裏,這份花銷完全是沒必要,畢竟政府不可能放任這種情況持續下去。人要吃水,總要解決的。

其實林謙也不太懂挖井,不過爺爺應該懂得,年齡在那裏,有那個閱歷。此時林謙不懂得,也怕多說多錯,只是笑笑道:“再貴不也得看用不用得上嘛。我家挺費水的,打個水井方便點也挺好。”

那人林謙看著眼熟,林謙只是記得他應該姓劉,什麽輩分就說不清了。

他不讚同的搖頭道:“那哪成?人不能浪費水,你爺沒跟你說過?人活著時候費那些水以後到地底下是得喝下去的。要不洗衣服做飯那活咋都得女人幹?人走了,男的燒馬女的燒牛。到地底下男的騎馬在黃泉路上往西天趕,然後牛喝臟水,替女人把用掉的水都喝下去。所以說男人澡都別勤洗,到時候還得喝回去。”

林謙頭一回聽到這種說法,有些好笑。浪費水跟清潔是兩個概念,也許這個傳說之初是為了讓人珍惜水源。可在日常正常用水中,只要不是刻意的消耗,都算不得浪費。再說家裏又不是用一次的水就不要了,基本上洗菜的水都會留著拖地,然後沖馬桶,如此循環利用,也算是環保了。

林謙不讚同,可也不會當時開口否定,轉過頭瞧見何陽軒看他,問他咋了?

何陽軒看向薛辛夷,林謙這才想起來忘給何陽軒引薦了。

“這是薛辛夷,小時候一塊玩過,比我小五歲,醫學院在讀研究生,咱村最高學歷,可厲害著了。”林謙含笑介紹。

薛辛夷對何陽軒笑著點頭。

林謙又對薛辛夷介紹:“這是我哥們何陽軒。他姓何陽,我原本老板。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就幾十年前,我爺年輕時候遇見饑荒差點餓死,被人救了,後來分開一直沒見著,結果救我爺爺那人就是他爺爺!你說這是不是緣分?”

林謙聲音高些,不光是同桌的,鄰桌都能聽見。

薛辛夷眉毛一挑,沒想到能有這事,跟何陽軒站起來握握手,對他點點頭。

“確實是緣分。”二人落座,薛辛夷略有所思,卻沒多說。

何陽軒剛要開口,結果同桌的一個中年人忽然一臉好奇的看向林謙:“真有這事兒啊!那真是緣分啊。要不咋看你們倆處那麽好,這都在這住一冬了。”

林謙聽這話總覺得酸得慌,回道:“沒這層關系也是哥們,住一輩子又咋了?又不是沒地方。”

“瞅你這話說的,這不得娶媳婦嗎?這往後要是找對象呢?”

薛辛夷先開口了:“這還早著呢。再說人家當老板的總不見得沒地方住,住在一塊就是關系處得近。不然隨便在村裏買個房子蓋個幾層樓那都輕松,咱這邊地皮又不值錢。”

薛辛夷說的有道理,也是實話。

那人噎了一下,也不在意,繼續低頭過去跟林謙說道:“有對象沒有?”

林謙搖頭,那人笑道:“看別人結婚你就不著急?快三十了吧?”

有的時候,你不結婚就好像是天大的過錯,或者是有難以啟齒的疑難雜癥,基本上歲數大的見了都要問一問。若是沒結婚,總要聽一番說教或是揶揄,都是沒惡意,可聽多了總有不耐煩的。

林謙這邊還沒說話,何陽軒先開口了:“他眼界高,一般的瞧不上。他上班那會兒,在我公司裏就是鉆石王老五,好幾個姑娘對他都有意思,個個都是年薪十萬以上的。他要是想結婚孩子現在都抱倆了。”

潛臺詞是人家眼界高,一般的姑娘瞧不上。這話並不是歧視,只是用來噎這種事不關己瞎催婚的人十分管用。

這話說出來,那人確實老實了些,結果憋了一會兒,又開口來了句:“那不是城裏小姑娘都不正經嗎?現在那些成功人士就喜歡村裏頭小姑娘,幹凈老實還勤快,願生孩子。”

聽這話別說何陽軒,林謙跟薛辛夷都氣笑了。那人還覺得他們是同意他的話,繼續道:“再說了,眼界高,挑的姑娘對方眼界也得高。女的往上嫁多方便啊,人家看中的都是集團老總,還不如趁著現在有錢娶個老實媳婦多生幾個孩子。現在人死那麽多,國家肯定也支持多生,說不定還能讓多娶媳婦呢。”

很多時候,窮不是沒有原因的。眼界窄可以開闊,可這種眼界窄還以此為榮的就沒救了。

林謙根本不打算理他,何陽軒卻怕他繼續自說自話,回頭再直接把姑娘送上門麻煩,開口道:

“您是不是忘了,我是他老板?全公司都我管著,咋十多年我公司裏小姑娘都好好的,到你這裏嘴一張都成不正經的了?人家好好的小姑娘起早貪黑天天加班一個月賺好幾萬,你說說哪一分不是幹凈的?村裏小姑娘就沒有出去幹不正當生意的?再說,我公司裏的小姑娘也有一半是村裏走出去的,都是爸媽花錢供出來的,怎麽進城就不幹凈了?”

何陽軒不認識他們,更不是村裏人,說話自然不客氣。這麽一番話說出來,幾乎是將那人講的話全盤否定了。

可想而知那人的臉色,偏偏何陽軒這話在理,若是繼續杠下去,也找不出太好的話來反駁。

其實吧,越是喜歡貶低一種東西來襯托另一種東西的人,這種人的心裏越是自卑。就是覺得比不過,所以才會拎起來一方的優點,然後往死裏擠兌另一方,仿佛對方這一點做的沒有這邊好,就是天理不容。

就是覺得村裏頭不念書的姑娘比不上在城裏上班的姑娘,就編出來一套自己都相信的說辭,什麽成功人士都喜歡聽話、孝順、做家務、願意為了生男孩能一直生的,城裏小姑娘都嬌貴,所以不討喜。如此時間長了,就真覺得全世界都這樣了。

這套說辭不論男女,甚至不分年齡、地點的廣為流傳。鄉村不用說,一些邊緣城市依舊盛行這套說法。

農村的“瞧不起”城裏姑娘,三四線城市“瞧不起”一二線姑娘。若真說個什麽原因,大概是吃不著葡萄就說葡萄酸吧。

“考博士的女人都是怪物,都嫁不出去”的這種言論,也是來源於這種。

林謙胳膊碰碰何陽軒:“行了啊,開句玩笑你還當真了。”林謙親自打圓場,這話題就算過去了。

隨後碗呈上來了,有人拿了啤酒,挨個倒一點涮一涮。這時候啤酒算是稀罕的東西了,也就是婚宴舍得多買拿出來招待人。

有人已經等不及打開一瓶先喝上了,天知道這半年來,酒蟲們離開酒過的是什麽日子。

林謙問何陽軒喝不喝酒,何陽軒搖搖頭。他酒量不好,林謙清楚,給自己倒了一碗,也不急著喝,就放那裏。

菜品相繼呈上來,其實這種時候能買到的材料有限,肉類尤其珍貴。今天結婚,男方家裏也只買了一頭豬。以往結婚,雖說也是殺一頭豬,但還會買一些豬肘豬耳朵一類的,每個桌子上都能放一個。現如今基本上所有桌子上的肉類都是來自這一頭豬,而豬頭肉下水這些,是娘家來的人才享受得到的。

菜品一上來,就有人忍不住下筷子開吃了。別說肉,新鮮的蔬菜這時候也是稀罕的玩意,一些原本就愛占小便宜的人,此時更加甩開腮幫子生怕少吃一口就吃虧了。

說實話,就憑現在肉和蔬菜的價值,一桌子人隨的份子都未必有桌子上的菜值錢。

林謙吃了兩口,沒什麽胃口,旁邊何陽軒直接拿起林謙的酒碗喝了兩口,沒動筷子。

林謙瞧著坐上來不吃東西好像顯得多嬌氣似的,夾了兩個丸子到何陽軒的碗裏:“嘗嘗,這是村裏師傅做的,聽說是用大米粥做的,挺好吃的。”

何陽軒有些可惜不是直接送進嘴裏的,用筷子夾起來吃一口,滋味確實不錯。而且這東西花的錢也不高,家裏也能做。

“咱學學?”何陽軒笑道。

“我爺會做,不過嫌麻煩,咱要學咱爺也能教。”林謙轉過頭看薛辛夷,瞧見薛辛夷也在看他。

對他笑了笑,林謙繼續吃自己的飯,一頓飯下來也沒吃兩口。

桌子上的其他人都挺有戰鬥力的,平時聊天的盡頭都放在吃上了。

這也是許久沒看見油水了。林謙之前蓋房子辦過席,那吃飯的人,尤其是男人,一批裏頭總有幾桌人一直聊天到其他人都走幹凈了也不停,一邊吃飯一邊吹牛,甚至有的從第一批吃到最後一批,酒瓶子攢了一堆,然後搖搖晃晃相互扶著出去。

現在說話的力氣,都用在吃上了。

林謙來得比較晚,婚禮已經完成了,沒什麽熱鬧可看,吃差不多了就站起來離開了。

帶著何陽軒還沒從餐廳裏走出去,袖子就被拉了一下,一回頭,是鄰居劉叔。

“吃飽了嗎?”劉叔樂呵呵問。

最近兒媳婦肚子開始顯懷了,這一家又有了希望,劉叔瞧著也愈發開朗。

“吃飽了。”林謙笑著答道。

每個地方都有好人壞人,也有討人喜歡的和不討喜的。劉叔就是林謙在村裏為數不多能合得來的,主要還是劉叔太老實,挺合林謙脾氣的。

“這才開席多大一會兒,要不等我一下一塊回去?”

“不了,我爺還在家等著呢。”林謙也知道他是客氣。

劉叔笑道:“還真孝順。這前兒像你這麽孝順的孩子是不多見了,還是你爺教得好。”

林謙笑著點點頭,轉頭帶著何陽軒一塊離開。

出了餐廳,林謙擡眼往遠處眺望,瞧見了自家包的山頭,上面的綠色零星,顯得有些死氣。那麽大的一座山,被海水澆過後,土地的表面含有極高的鹽分,花錢用改良劑的成本太高,也只能任由它自生自滅。此時此刻,倒是有了“破產”的跡象。

林謙自嘲的笑一笑,放眼全國,等著盼著自己破產應該也只有自己一家吧。

“想啥呢?”何陽軒問。

“快破產了。”林謙低聲道。

“著啥急。”

二人並肩回家,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該有的戲還是要做。林謙每隔一天都要去一趟山裏,然後回村的時候特意在有人的時候做出一副上火難受的模樣,如此時間一長,村裏頭傳出了林謙花錢包山結果賠慘了的消息。

有人上門打聽,得到了準消息,為此都深覺可惜,說了一大堆安慰的話,轉過頭來逢人便要提兩句,一時間村裏頭的“傳奇”,一下子成了茶餘飯後的笑料。

一般人就是瞧個熱鬧,不過也有恨不得放兩聯鞭炮慶祝一番的,比如林鳳英。

打去年開始,林鳳英就恨林謙恨得牙根直癢,眼下總算倒黴了,在她眼裏就是老天爺都看不下他家薄情寡義下天譴了。

她不敢直接上門嘲諷,丟人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怕何陽軒,在她眼裏這種有錢人家的大少爺,都是不拿人命當命的主。

雖說不敢上門當面嘲諷,可不代表不會路過。每每出門,總要抓個人陪她一邊走一邊說話,然後故意路過林謙家門口,高聲扯脖子說林謙家裏倒黴就是因為他們家的報應。

每次弄得跟她走一起的人都尷尬極了,時間長了見了她都躲著點。雖說別人有時候也會拿這事說說,可那純粹是打發時間,哪有這種當活幹倒搭錢都上趕著去的主?

林謙何陽軒這邊忙活著如何破產,北京那邊的某些人此時正在為了翻身忙壞了。

高慧珍母子倆。

當初何陽軒拍拍屁股走人,他們屁顛顛召開股東大會,以股份優勢成功將沈南成推上代理董事長。結果這屁股還沒坐熱,房子就被人收走了。

此時此刻沈南成才剛剛上位,需要經營一個好名聲,尤其是在他父親聲名狼藉的時候,再怎麽不甘心也只能從家裏搬出來。因為手中錢不多,只能租個小裏小氣的房子,結果又遇上了瘟疫。

一場瘟疫公司死了近一半的人,大量股東死於這場瘟疫。而股份的繼承權成了很大的問題,整個公司的高層一團亂麻,更別提其下的各種產業。

現在一個寒冬過後,金融急速膨脹,即便是在政府極力維護下,一些原本就不太平的公司還是堅持不下去了,比如現在沈南成手中的公司。

公司金融的迅速崩盤,又缺乏大量流動資金的支撐,很快迫於無奈,高慧珍母子宣布退出,迅速將手中股份轉手,遠遠的躲起來。

可惜出手的速度還是太晚,抱著僅有的一點資金在通貨膨脹的北京生活艱難,無奈去投奔娘家。奈何此時娘家人也是泥菩薩過河,在娘家日子沒少受白眼,連錢也被娘家以各種借口騙去,徹底成了寄人籬下的可憐人。

現在娘家也瀕臨破產,可又不甘心,正在想盡各種辦法四處貸款籌錢打算最後一搏,賭經濟回暖然後一躍成為國內頂級集團。

所謂亂世出英雄,這種情況下成功的案例有很多。可人往往只看到那些成功的,卻忘記了那些在經濟浪潮中倒下的拼搏者。

一冬天受盡白眼,高慧珍受得了,沈南成受不了,瞧著日漸消瘦的兒子,高慧珍先心疼了。最終思來想去,她還是覺得離不開娘家,想要在娘家立足,就必須先證明自己有用。

高慧珍開始奔走於各大銀行、放貸人之間,用那三寸不爛之舌游說貸款以及投資。一開始當然作用不大,就在她失望之餘,嘗試將何陽軒搬出來。半年前,何陽軒曾大手筆捐贈六千萬來用於抗震救災,那信用度自然不用多言。

出乎高慧珍的意料,原本覺得毫無希望的事情,在提起何陽軒後,竟然有了轉機的苗頭。

許是之前的大量捐款,獲得了較高的輿論優勢,加上現如今確實需要推出一些先驅公司來一場貿易翻身。特殊國情特殊批準,高慧珍娘家的公司,竟然真的因為高慧珍的一番話,獲得了大量的貸款和少量的投資。

如此,真的有了翻身的資金,只等著經營下去。

一下子,高慧珍這個原本家中的“米蟲”成了功臣,連帶著兒子的位置也水漲船高。高慧珍更是趁熱打鐵將兒子安排進了娘家的公司,想要借此進入公司後,一鼓作氣登上高層。

如此,眼下的高慧珍過得還算自在。

只不過她自己沒有介入公司,並不清楚家中公司的情況,只覺得資金既然已經到位了,成功只是時間的問題。

林謙這邊又接到了親媽的電話。自從之前聯系上以後,林謙親媽每個星期至少打來一次電話,林謙對此興趣缺缺,每次打電話都說不了幾句話,可親媽依舊很執著。

“謙謙啊,聽說你最近……山上情況不太好。”親媽也不好說賠錢,只能說得婉轉些。

“今年天氣不好,樹死了不少。不過也有活下來的,適應住鹽堿地了。”

動物對環境的適應都很強,會隨著環境的變化而變化。植物也是一樣,山上因為那一場海雨導致死傷無數,卻也有堅強的,在那對於植物來說處於極端的環境中適應下來。

對此林謙還是比較樂觀的,有幾顆果樹活下來,以後就有果子吃了。

林謙說的是實話,可聽進親媽的耳朵裏,這就是故作堅強。

親媽沈默些許,才道:“當初你給我拿三十萬,現在還剩二十萬。我這邊留十萬給你弟以後娶媳婦,剩下給你拿去應應急吧,你現在創業不容易,用錢的地方肯定多。”

林謙楞了楞,直接拒絕了:“沒事,沒困難到那程度。你放心吧,我都挺好的。”

林謙不會告訴她自己的“破產”是故意的,自然不會接受她送回來的錢。

時間又過去一個月,村裏人很快便不再熱衷於談論林謙家的那點事兒了,因為他們自己已經困難纏身了。

又是一個月的幹旱,氣溫穩步提升,已經到了四十多度。

往年也出現過類似的酷熱,但往往都是大暑的時候,過去最炎熱的幾天,隨後便會日漸涼爽。

可眼下空中萬裏無雲,日頭給人的感覺卻是一天比一天的大。

林謙已經停止了上山,天天窩在家裏吹著空調吃著冰棍不要太自在。

一開始爺爺還心疼電要省著點用,可每每瞧著倆孫子那優哉游哉的模樣,也漸漸跟著淪落了。

現在的太陽,旁人家恨得咬牙切齒,林謙卻愛極了。因為足夠的太陽,讓太陽能發揮到了極致,現在蓄電池裏幾乎時時刻刻都是滿的,用完以後,一兩天就能再度充滿。而溫室內部,白天強光照著,同時太陽能收集陽光,到了晚上用補光燈繼續照著,那植物生長的速度比一般種植的加快了1.5倍,不要太痛快。

家裏這邊已經開始吃上新種的蔬菜了,村裏那邊也開始灌溉地了。

鼠患依舊嚴重,不過好在沒有一個月前那麽邪乎了。國家那邊特批薛辛夷為臨時診所醫師,暫時接替他父親的工作,在村裏提供醫療服務。很多國家那邊下發的有關醫療政策都是放在他這裏,現在連老鼠藥也是通過薛辛夷來發放的。

據說這是科學家最新研發出來的藥品,對小型哺乳動物有很強的傳染性。有限的實驗中,人類的免疫力能夠成功抵抗,但對於老鼠來說是致命的。相對的,對貓狗一類的也會有影響,所以建議家中有哺乳類寵物的不要外出,至少等上一兩個月塵埃落定後再說。

其實後面的聲明基本上沒什麽用,末世之前農村養寵物的就越來越少了,去年到今年又是多災多難,牲口家禽都很少了,更何況是寵物。

林謙家裏還想養兩條狗呢,到現在還沒找著誰家要送養或是送狗崽子的。

與此同時,國家對於鄉村企業的扶植計劃也落實到這邊了。

林謙這種大學生回村包山的情況太符合國家扶植的條件了,甚至有意著重培養,增加資金投入。

林謙不敢多要,跟村長幾經商量,只決定申請二百萬的投資,並簽約任何農副產品交易,國企優先選擇交易。

又是幾天的忙碌,林謙帶著考察團上山幾次實地考察,整個人曬得跟黑泥球似的,還是何陽軒先看不過,天天按著他給他塗防曬霜。

自從獲得了爺爺的認可,二人的關系愈見親近,相處起來也愈發大膽。幾乎除了最後一步,倆沒羞沒臊的都做得差不多了。

隨著肌膚親近的更多,何陽軒這邊膽子也越來越大了。從一開始追求時的百般順從,到後面快要翻身做主人了。

比如不洗澡不能上床,再比如穿褲子不能坐床上,甚至連用電動牙刷刷牙的時間都要監控一下。

明明剛住進來的時候能遷就的都遷就了。

林謙一再抗議,奈何何陽軒的口才忒好,一番話說出來,直接讓林謙什麽話都憋回去了。

“現在是夏天,跟冬天比不了。讓你天天睡前洗澡,一是及時把汗洗下去,第二也是減少床單更換頻率,而且對預防皮膚病的效果很好。至於刷牙,不說細菌吃進去容易生病,就說如果牙出現問題,去哪裏看牙醫?現在狀態相對好些,還能去看牙,往後饑荒嚴重了怎麽辦?這叫未雨綢繆,老實聽著吧。”

如此,林謙再也沒有立場去反駁何陽軒的話。

不光林謙,連爺爺那邊也淪陷了。本來就挺邋遢的老頭,這麽一弄天天幹幹凈凈的,其實自己看著也舒服,硬生生被何陽軒監督出了好習慣。

鄰居家劉叔的兒媳婦肚子越來越大了,爺爺這邊沒事去他家做客,手裏都會拿點東西,一把蔬菜或是幾個雞蛋,現在時候不好,好東西都吃不著,好在劉叔家裏條件還不錯,孕婦瞧著氣色挺好的。

中午時分村裏喇叭響了,大概的意思是有閨女和小孩的人家註意著點,最近這一帶有拐賣婦女兒童的人出現,或者說不是拐,是明目張膽的搶。一輛面包車開進村裏,路上看著一個車一停開車把人拉車裏直接走了。

能嚴重到村裏喇叭來喊可見事情的嚴重性。

林謙家裏一沒孩子二沒適婚的女孩,自然不用在意。爺爺聽完了站在窗前呆了半晌,林謙走到近前,爺爺感覺到他過來了,卻沒回頭,只是輕輕嘆口氣。

“販賣人口猖獗,可不就是亂世的前兆了。”爺爺道。

“有賣的,是因為有市場,有人買。去年一場瘟疫鬧得不知道多少人家沒了孩子,不知多少人為了要個孩子,或是要個能生孩子的女人不擇手段,加上局勢混亂,這是沒辦法避免的。”

電視裏那些保護野生動物的視頻常說:“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這種事情放在人口買賣上同樣在理。只是之前的打擊力度較大,很少有這麽猖獗的情況。現在國家回歸起點,奮力翻身,對這種事情上明顯力不從心。

“你倒是明白了。”爺爺轉身回到沙發上坐下,“其實以前咱們這村,媳婦十個裏就有兩三個是買來的。說是從媒婆那裏聘過來的,其實誰都不知道媒婆手裏的姑娘從哪兒來的,比如你姑奶。誰心裏都心知肚明,可為了娶個媳婦,這種事情也沒人去管。後來還是法律健全了,提倡自由戀愛,才慢慢的變成現在這樣。”

雖說現在也有父母包辦婚姻的情況,卻也沒有那麽明碼標價的賣人了。

“就沒人跑?”聽爺爺說這個,林謙打心眼裏的厭惡。

“跑?你以為是現在這社會?現在女孩都念過書,知道啥是對錯,以前那姑娘都是爹媽教什麽是什麽,三從四德,出嫁從夫。甭管是怎麽嫁出去的,到了婆家就必須順從,不然被婆家人打死了,也沒處告去。當年你奶奶,就是差點被村裏頭一個老光棍拐去當媳婦。那個時候啊,要是姑娘真被人搶去怎麽樣了,那就是人家的了。不然名聲沒了,嫁給別人也不要,就是那麽個吃人的社會。”爺爺說到這裏,搖搖頭,還是不太喜歡回憶過去。

“那您咋娶上我奶奶的?”林謙笑問。

“你奶那會兒好看著呢。”想起已故許久的老伴,爺爺目光溫柔了些,“她年輕那會兒可傻了,我說啥她信啥。我說要娶她,她不顧爹娘反對自己收拾行李就搬過來跟我住了,我家裏窮得叮當響,她住進來就不走了,這一住就是一輩子。”

那時候在黑暗中走過,留下的愛情也是最真摯的。

“彩禮都沒過?那咋不說是你拐走我奶的?”

“拐個屁!是你奶奶跟我後屁股賴上的。”爺爺轉過頭不去看林謙,拿起遙控器繼續看他的視頻。

搶婦女兒童這種事情,沒經歷在自己身上,永遠都是一時的談資,沒什麽人會放在心上,尤其是家裏沒有什麽可能會是受害人的人家。

只是林謙沒想到,當天傍晚就出事了。

晚上爺爺正在做飯,何陽軒在那邊打下手。林謙正在打掃客廳,聽見外面有人敲大門,出門去看看,是劉叔的媳婦。林謙也管她叫劉嬸兒,不過跟那個長舌頭好挑事非的不是一個人。

“謙謙啊!你嫂子出事了!嬸兒求你幫個忙,幫我把你嫂子送去縣醫院!這都見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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