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修年不是英雄, 自然也知道下海危險。可是眼見陸煦沒了蹤影，第一反應就是救人。

早一分鐘下去找人，就多一份希望。

海浪翻湧，人的力量顯得十分渺小。四下皆黑, 入目都是海水, 哪裏有陸煦的影子。

季修年試圖下潛，然而沒有光亮一切都是徒勞。他一次次遠游, 又一次次失望。

“陸煦一定不會有事的……”

抱著這種念頭, 季修年泡在海裏, 與寒冷抗爭, 與大海僵持。

饒是他素日身體素質很好, 也架不住這麽大的體力消耗。

“年哥, 你還是先上來吧。”陸煦從開始就不見了蹤影，雖然沒人願意這樣, 但是大家基本都覺得是兇多吉少。

眼見季修年在海裏一次又一次折騰, 江艾達眼淚都掉下來了。

如果可以, 她自然是希望陸煦平安。可是現在陸煦已經不見了, 他們決不能接受季修年也出事。

任憑他們勸, 季修年就是不肯放棄尋找。

要是再這個繼續下去, 誰能保證季修年一定不出事。

江艾達抹了一把眼淚，率先拿起繩子預備拉，對著工作人員道：“我們一起慢一點, 把修年先拉上來再說。”

哪怕季修年再不情願，上船之後起碼是安全的。

雖然朋友出事很難過, 可是冷靜下來到底還是可以接受的。

抱著務必保證季修年人身安全的想法，江艾達連同其他人一起去拉繩子。然而恐怖的事情就此發生，他們幾個人加在一起力氣不算小, 可是卻怎麽也拉不動季修年。

本來還有盈餘的繩子，而今被什麽怪力拉扯繃得極緊。

“見鬼！”

不知是誰來了這麽一句，只覺得今晚發生的一切都很詭異。

等他們回神再去看海面，就見季修年也沒了影子。從拉繩子到季修年消失，前後不過短暫時間。

“怎麽辦，快點救人啊！”

“拉不動，好像有什麽在底下拽著年哥。”

“完了完了，他們兩個都出事了可全完了……”

繃緊的繩子對應著那頭的怪力，大家既著急又害怕，不知怎麽就想起了這裏的稱呼——

魔鬼灣。

季修年沒有聽從他們勸說，一直飄在海裏找陸煦。越是著急越在努力告訴自己要冷靜，沒準再堅持下就能看到陸煦的影子。

泡在海裏對抗風浪已經是冒著生命危險，這種情況下季修年根本沒有註意到危險的逼近。

水下翻滾，一團黑影逼近。

它先是在季修年的腳底下徘徊許久，而後猛地纏住他的小腿，用力將人往下拉了下去。

事發突然，季修年根本毫無準備，險些嗆水。

海水四面八方朝著他湧來，肺部瞬間承受了巨大壓力。季修年試圖掙紮，然後卻發現水下有什麽拉扯著他的小腿，哪怕拼盡全力也根本掙脫不開。

他艱難睜開眼睛往下看，漆黑的海水裏面不知為何可以視物。季修年清晰看見那是一個似人非人的怪物，身體畸形又奇怪。此刻它正扯著他的小腿往下拽，扭曲的臉上浮現出怪異的笑容：“去死吧，去死好了……”

強大的惡意似乎帶著實體，只讓季修年覺得通體發寒。

他沒辦法開口呼喊，沒有辦法掙脫怪物，只覺得身體在不停下墜，肺裏也像是要炸掉一樣。

極度缺氧帶來了眩暈以及茫然，恐懼填滿心頭的時候他還在遺憾，自己這次怕是真的救不了陸煦了。

就在他覺得神識快要飄出體外的時候，胸前卻是一陣溫熱。

季修年緩緩睜開眼睛，就見母親的玉佩發出微弱的光，帶給他一絲絲溫暖

扯他小腿的惡鬼明顯也怕那玉佩，甚至松開了一點。然而即便遲疑，它也不願放棄季修年這塊即將到手的肥肉。他甚至已經嗅到了季修年靈魂的味道，澄澈幹凈，蓄滿力量。

那種力量讓人垂涎，即便是被焦灼的難受，惡鬼也不想放棄。

陸煦浮上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惡鬼纏著季修年往下，顯然想著讓他死掉接替自己的位置。饒是季修年的護身符暫時起了一些對抗作用，卻也抵擋不住這些陰力的侵蝕。

只要再等個十秒，季修年這單就收定了。

就在陸煦計算時間的時候，季修年卻似心有感應看向這邊。眼見陸煦在，他先是詫異睜大了眼睛，而後確定他沒事，隨即露出一個釋然的笑。

他的目光裏面帶著慶幸跟關心，哪怕一句話都沒有，就憑這一眼，陸煦也能確定這人是在找自己。

真的是膽大又可笑。

不過是一介凡人，腰間系個繩子就敢下水，難道不清楚自己是被鬼覬覦的體質嗎？

他的腦子到底裝著什麽，為了找尋自己的下落寧願堵上自己的性命。

大概是瘋了吧。

“距離訂單生效還有五秒，請您確認是否接單。”

“五……”

“四……”

“三……”

“淦！”

陸煦甚至來不得多想，已然閃現到了季修年面前。

“他是我的。”

那只惡鬼甚至還沒來得及逃，就被陸煦冷著臉打散。

此時的季修年神識都已經恍惚，只是隱約看到了陸煦近在咫尺的臉。身體異常痛苦，可是強大的求生欲卻是讓他努力保持著最後的清醒。

常人哪裏有這樣的肺活量，眼見陸煦飄在海裏，季修年不由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或許陸煦是真的已經死了，而自己也是命不久矣，所以他是來接自己的吧。

活著固然好，有個熟人一起上路死亡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

季修年下意識朝著陸煦伸出手，想要觸碰他，想跟他一起踏上新的人生路程。

然而手伸出去的瞬間就被那人握住，而後就見陸煦捧住自己的臉，以嘴渡氣。

他們兩個貼的極近，衣服都被海水糾纏到了一起，一眼望去，親密無間。

陸煦牽先前放出了被禁錮的屍體，流動的屍海帶著浮力，形成了強大的漩渦。兩人好巧不巧就處在漩渦眼，周遭是旋轉上升的屍體，唯獨他們隨著海水沈淪。莫名的，季修年就想到了《死之詠讚》——

“你是暗夜裏的一道光，引領我欣然走向死亡……”

死亡依舊如影隨形，可是季修年卻再也沒覺得害怕。

如果能跟陸煦一起沈淪、徜徉，那麽生或死好像都沒什麽好怕的。

就在這一刻，死神APP忽然發來提醒——

【用戶狀態錯誤，訂單已撤銷】

陸煦帶著季修年向上游，心裏想著罷了罷了，早晚的事情，也不急著這一次。

***

這天晚上，季修年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先是早已去世的母親拿著吊墜給他掛在脖子上，叮囑他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要摘下來。

隨後便是一直以來的各種意外，以及無盡的黑暗。

就在他心情down到谷底快要放棄掙紮時，他的面前卻有了光。等到季修年尋光而去，就見陸煦站在對他笑……

季修年猛地睜開眼，花了好長時間才發現自己是在游輪上。

“醒了醒了，年哥醒了！”過來查看情況的小助理看見季修年睜眼激動叫出聲，差點都要哭出來。

“修年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要是哪裏感覺不對一定要說，馬上就能上岸，之後立刻送你去醫院……”

範增以及等在外面的江艾達聽見小助理的話立刻沖了進來，一個勁兒詢問他的感覺。

季修年輕輕搖了頭，告訴他們自己沒事。

相對於自己的身體狀態，季修年更關心的是陸煦：“陸煦呢，他怎麽樣？”

記憶裏的最後一幕便是陸煦覆雜的眼神以及柔軟的唇，那種感覺太過美妙，就連季修年都不能確定是不是夢。

範增聞言趕緊安慰他：“小煦沒事，他好著呢。”

江艾達也在一旁慶幸：“當時你沈水裏我們可擔心了，還好陸煦他熟識水性，帶著你游了兩公裏，這才跟我們一起回到了正常的航道……”

說來也是奇怪，本來還是駕駛失靈的快艇在陸煦上來之後又重新啟動，雷達也跟著恢覆了信號。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們才發現，游輪其實就在不遠處，離著他們也就不到五公裏的距離……

江艾達說著就覺得有些後怕，自己感慨這次是真的有點玄。

“對了，當時攝影師拍不是到了大片幽靈嗎，可是等我們回到這邊再看，上面除了海水沒別的，也是奇了怪了。”當時的照片只有江艾達還有攝影師以及季修年與陸煦看過，江艾達說著就皺眉，“我跟攝影師都記得拍到了幽靈但是陸煦咬定說沒有，修年，你還有印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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