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艇被風吹著駛向游輪反方向, 眼見前方飄來大片迷霧，船上的人不自覺便陷入了慌亂。

那些曾經當做故事聽的魔鬼灣傳說悉數浮現腦海，不知是誰絕望來了句：“我們不會是要死在這裏吧。”

“怎麽辦啊，風浪這麽大船要是翻船就完了。”

江艾達心裏也怕, 可是到底是主要負責人, 深吸口氣便開始安撫其他人：“大家先不要慌，駕駛員再試試聯系救援。就算暫時沒有信號, 等他們發現我們不見了也一定會過來搜尋的。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保持鎮靜, 心態要穩沒事的。”

作為整條船上唯一的女性, 江艾達表現出了足夠的沈著跟冷靜。

其他人見她這個樣子, 反倒不好意思再說什麽了。

自從季修年看到海面上忽然出現的亡靈, 便知道這件事肯定跟它們有關系。

快艇被風吹著飄向亡靈區, 越近越發現亡靈數目繁多，密密麻麻聚在那裏, 看著有些瘆人。

季修年不覺就去看陸煦, 才發現陸煦看著那堆亡靈若有所思。

滿船的人都是驚慌不已, 唯獨陸煦神色如常。旁人表現越是慌亂, 陸煦夾在裏面就越發特別。

他明明也看得到那些東西, 可是他卻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 細看之下眼中似乎還有一閃而過的笑意。

笑？

季修年當下打了個激靈，再試圖細看就發現陸煦已經收了視線，溫和安慰坐在他旁邊的江艾達。

所以, 剛才應該是自己看錯了吧。

這種情況下，正常人估計都不可能笑的出來啊。

季修年心下煩亂, 只覺得自己被那些亡靈影響，變得有些疑神疑鬼。

攝影師也是第一次經歷這種突發狀況，直接拿出相機對著四下開始拍攝。多少經典作品都是自然奇觀, 如果可以活著回去，那麽現在留下的影像絕對無比珍貴。

他先是拍了遠處的游艇，而後便是環視四周，拍了濃霧之下的波濤。

等到鏡頭對準那片濃霧的時候，攝影師不覺有些傻眼，心臟咚咚跳動著。

好不容易回了神，這才趕緊按下快門招呼其他人過來：“你們快看這個……”

“什麽啊？”江艾達離著近，當下湊過腦袋，而後身子一晃差點沒站穩，“我天，這是什麽鬼？”

季修年跟陸煦面面相覷，兩人都從對方的眼神裏看出猜測，只是誰也沒有說出來。

攝影師用了夜拍模式，即便黑暗裏看著也特別清晰。

只是前方不遠處的海上，密密麻麻飄著不少黑影，乍一看上去，有點像人形。

突然飄在海上大家本來心裏就很慌，再看這個照片不自覺就腦補了靈異恐怖故事。

那些黑影靜靜浮在海面上。一動不動盯著這邊，像是在等待什麽一般。

哪怕再唯物主義，這個環境下看到這種場景，也會覺得瘆得慌。

船上的人本身就很緊張，如果再看到這個場景即便沒翻船心態崩了也麻煩。

季修年這麽想著，正準備告訴他們沒什麽時，旁邊的陸煦卻先有了行動。

“就是星星照到海面上折射的光而已啦。”說著話，就把相機還給攝影師，神色輕松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

不得不說，陸煦身上就是有一種十分影響別人的特質。

見他這麽不以為意，大家原本緊張的心情不覺就放松了幾分。

江艾達先前確實有被照片嚇到，只是看著陸煦篤定的樣子，這才緩了過來。與其這樣聽著海浪聲音漫無目的胡思亂想，倒不如找個辦法轉移下註意力。

江艾達這麽想著，隨後便打開手機音量調到最大，放了陸煦唱的《死之詠讚》。

“你是暗夜裏的一道光，引領我欣然走向死亡……”

陸煦看著不遠處的亡靈們，不覺跟著唱了起來：“我願同你一起，在無盡的死亡中沈淪徜徉……”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幹凈澄澈，像是暖流慰藉人心。

快艇上的大家心態慢慢變得平和，有的甚至忍不住跟著陸煦一起唱著讚歌，歌唱死亡。

另一邊，一直平靜沒有什麽大動作的亡靈們卻忽然有了反應。

他們齊齊轉向這邊，對著快艇下這邊的人們發出邀請：“快來，快點過來啊……”

他們像是沒有靈魂的覆讀機，一直重覆著這兩句。時間久了，只讓人的耳朵裏面悶悶的，心情不免有些覆雜。

季修年聽著聽著就覺得神識有些恍惚，總覺得海裏有什麽東西在召喚著他。

他慢慢走到了快艇邊，盯著那邊海域神。

“年哥！”

“嗯？”陸煦的聲音驟然響起，季修年猛地回神，才發現自己的手居然已經搭在了船邊，眼看是有翻船跳下去的意思。

這真的太可怕了。

季修年不覺驚了一身汗，回頭想對陸煦說聲謝謝。

就在這個時候，海上的風浪忽然變大，吹得快艇搖搖晃晃，時刻都有翻船的危險。浩瀚海洋上面暗潮湧動，不管是船還是人類都顯得無比渺小。床上的人不由努力固定著自己，並且跟同伴相互扶持，生怕一個不小心掉到海裏。

這麽大的浪如果下了水，指定沒命回來啊。

“願上帝保佑！”攝影師忍不住就開始禱告，祈求來自神的庇佑。

也有人拿出手機來，想著留個遺言。可是轉念一想也沒用，畢竟在這個地方打撈屍體都是大海撈針，至於通訊設備更是想都別想。

風雨飄搖，亂作一團。

所有人都怕的不行，唯獨陸煦站在甲板上，視線緊緊盯著前方的亡靈。

“求求你，幫幫我……”

無數亡靈呢喃匯到一起，比著風聲更雷動。

他們飄在海面上苦苦哀嚎，像是被什麽禁錮在那裏動彈不得。海上偏遠，又有羈絆離不開，所以連來地府報道都是難事。

別的鬼魂滯留還能登記在案，死在魔鬼灣又離不開，簡直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若是細看就會發現他們人手一部手機，顯然是死後家人給燒的。

可是海上沒有信號，縱使拿了手機也沒辦法加入鬼蜮網。

這麽偏遠的海上，又少有人經過也沒有死神來。也是因為這樣，即便是想求助都沒辦法。

同類互相感應，溺亡在海裏的死者聚集成片，等待著能夠將他們從這裏解救的人出現。

強大的念力終於引來了可以看到他們的人，一群鬼激動不已，哭聲犀利。

“幫幫我們吧！”

陸煦站在甲板上，任由海風吹拂巍然不動。

他的頭頂是皎潔明月，月光灑在他的身上，只讓人覺得翩然獨立。

就在這一刻，陸煦看著像是神。

出於職業習慣，即便是慌得一批，攝影師還是拿起相機記錄下了這一刻。

季修年耳畔都是亡靈哭嚎，有什麽東西在身體裏叫囂，頭都要炸裂一般。

他擡手按在自己的太陽穴上，眼見陸煦背對自己迎風而立，不覺就想喊他的名字。

然而沒等他開口，一個巨浪拍過來，船身猛地傾斜。

海水打濕了眾人的衣服，掩蓋了他們的尖叫。

等到季修年再回身，甲板上已經沒了陸煦的身影。

“臥槽，陸煦人呢？”

“天啊，陸煦落水了！”

眾人都是驚慌不已，忙移步到了甲板處試圖往下尋找陸煦的身影。

可是深沈的海面只有海浪翻湧，哪裏有陸煦的影子。

江艾達傻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有人知道嗎，陸煦他會游泳嗎？”

眾人紛紛搖頭，其中有人怯怯道：“估計不會，不然不至於掉下去就沒了影子……”

這話說的委婉，可是想想就知道。

一個不會游泳的人掉到海裏，簡直就是兇多吉少。

季修年也想到了這點，大腦完全處於充血狀態。

他默不作聲從甲板上拿起繩子綁在身上，而後飛快來到船邊。

有人看透了他的意圖，當下就想攔著：“季老師太危險了！還是等等請求救援吧。”

季修年的面色異常，只是丟了一句：“我能等，他不行。”

話音剛落，人已經跳進了海裏。

“啊啊啊啊啊！”

“季老師也跳海了，怎麽辦，會不會出事啊。”

“快快快，我們一起拉繩子，要是待會還不上來，我們就一起用力拉他上來……”

陸煦是自己跳進海裏的。

想要弄清是什麽困住了亡靈們，就必須潛進去看看。

他一路往下沈潛，知道進了深海區才發現裏面居然滿布屍體。

這裏處於海域交匯處，強大的海洋吸引力讓他們被吸附在這裏，一具一具，越沈越深。

“求求你，幫幫我們……我們不想困在這裏……”

死亡本身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可是靈魂長久禁錮在一個地方，才發現無盡的絕望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他們一次次回想自己被溺斃時的場景，一次次陷入黑暗於絕望。

他們無法拋棄自己的肉身，自然不能離開這片海域。

久而久之，絕望積攢，只剩下在黑暗裏的無限沈淪。

陸煦大概掃了一眼屍體數目，平靜打開App收錄了他們的信息。

死神上門意味著死亡來臨，原本不是什麽好事。

可是被困海底的亡靈卻是興奮不已，被陸煦錄入信息的時候差點哭出來。

陸煦沈到最底下，抽掉了擋在那裏的沈船。而後海浪翻湧，屍體連綿移動向遠處。

相信用不了多久，海岸線上就會時不時有浮屍出現。

被動接了這麽大一單，面對亡靈們的感謝，陸煦只是挑眉便準備向上。

就在這時候，死神APP突然發送了一條提示：附近出現新客戶，請確認客戶死亡與否以及是否接單。

陸煦看了眼新客戶名字，才發現上面赫然顯示三個字——季修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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