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考兩堂，第一堂考地理，第二堂考物理。

一上午的時間就在考試中度過，楚芩把會寫的全部寫了，不會寫的題留著沒寫。

沙茂幾乎操碎了心，答題卡快被他遞出來一半，但楚芩完全沒有要抄他的答案的想法。沙茂一邊著急，一邊不停地朝楚芩比劃。

為了讓自己忽視旁邊大塊頭的手舞足蹈。楚芩幹脆在空白答題卡上畫起畫來，扭轉過去半個身子無視沙茂的動作。

楚芩坐的位置靠窗，一側頭就可以看到窗外花壇裏的菊花開得欣欣向榮，金黃的花瓣在太陽的照耀下，周圍的輪廓散發著一圈柔和的金色光圈。

教室裏有翻試卷的聲音，有筆尖寫動的聲音，有監考老師走動的聲音，還有讓椅子壓下彈起的聲音。

楚芩卻覺得這一切都寂靜極了，思緒漸漸發散，眼前的畫面有些恍惚。

記得小時候，每天要走很遠的小路去上學。她和其他小孩不同，那時候她的自閉癥剛剛治愈，身邊需要有人陪著。

奶奶陪她上學，上課，放學。春天山花爛漫，經常路過的那條水渠邊上栽種的黃瓜藤結出了一個個小黃瓜，渠道裏的水會因為下雨而漸漸漲滿。

每天上學，奶奶會在黃瓜藤上摘一個水嫩嫩的黃瓜，蹲下身在水渠裏洗幹凈，然後放進她的手裏。

咬上一口，滿嘴清甜，夾雜著一股春水的清冽。

到了夏天，水渠邊上種了香瓜。香瓜順著插好竹枝往上爬，結出一個個小巧的花，花落之後就會長出一個個圓滾滾的小香瓜。

香瓜成熟，奶奶會帶她去田埂上摘下來。就著水渠裏的水清洗幹凈，她捧著個小小的，張嘴咬下去，嘴裏是清脆的甜味，還帶著香瓜獨有的香味。

秋天，奶奶家對面田埂上的橘子樹結了一個個橙黃的橘子。橘子一成熟，奶奶會讓她坐在門前盯著，別被人偷走了。

之後奶奶會在田埂下邊的水渠裏攔上一張網，站在田埂上的摘不到的橘子，需要在這邊渠道上用竹竿和鐮刀割下來。

掉下來的橘子砸在水渠裏，順著水流被網攔下。她就蹲在攔網的地方，提一個小竹籃，把水裏的橘子撿上來。撿不到的，奶奶會拿長柄網兜來撈上去。

橘子很甜很甜，她蹲在渠道上，都要剝上三兩個吃掉。

很快到了冬天，門前水塘邊的柚子樹上，一個個大柚子讓人看了眼饞。那些沒全摘下來的柚子熟透了，一個個從樹上掉進水裏，砸的水面撲通撲通響。

奶奶會拿網兜把柚子撈上來，好的堆在一起，不能吃的奶奶也會撈上來一個，給她當皮球踢。

奶奶會在菜園子種一些花，唯一還活著的就是幾株野菊花。

奶奶的房子邊上有幾棵野桑樹，桑葚成熟的時節，她會踮起腳尖采摘桑葚。深紫色的桑葚特別甜，吃在嘴裏可以把牙齒染成紫色。

那段時間無疑是楚芩童年時期最開心，最幸福的時光，也是因為奶奶，她的自閉癥才得以好得那麽快。

可在她十一歲那年，要上初中了。應父母的要求，奶奶帶她住到了縣城裏。

而那些快樂的童年時光，成了楚芩藏在內心深處最溫暖的記憶。

“離交卷還有十五分鐘，可以提前交卷。”監考老師坐在講臺上玩手機，聽到廣播裏的提醒，適時開口。

第一個人交了試卷，後面就有人陸陸續續交了卷子，晃晃悠悠地走出考場。

楚芩被拉回神，收拾好東西，把試卷交給監考老師後，直接走出考場。

這個多媒體教室在教學樓的一樓盡頭，楚芩走出教學樓，跟著花壇左拐右拐，終於走到了林蔭道上。

“嫂子！”

身後傳來沙茂的喊聲，楚芩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他，“有事？”

“沒，沒事。”沙茂撓撓頭，靦腆地笑了笑。

“哦。”楚芩轉身就走。

沙茂傻眼，連忙跟上去，“嫂子，你就這麽走了？”

“第一，我不是你嫂子。第二，我為什麽不能走？”楚芩覺得，眼前這個人比許木還難纏。

楚芩微微一楞，沒想到自己會拿別人和許木做比較！

“嫂子就是嫂子，這個不能忽視！我就想……就想和嫂子搞好關系嘛。”沙茂先是一臉嚴肅，然後迅速換成傻笑。

楚芩收回目光，“我有東西忘在了考場……”

“我去拿，嫂子等等我！”

楚芩話還沒說完，沙茂就一個箭步沖出去了。等他回來時，楚芩早就不在原地了。

對於耍了沙茂，楚芩沒有一點欺負老實人的覺悟。她到奶茶店買了杯奶茶，又在小賣部買了幾顆水果糖，揣在兜裏朝宿舍走。

這時候交卷的時間到了，各個考場的人都出來了。路上有人愁眉苦臉地抱怨，也有人胸有成竹地感嘆。

楚芩對這些充耳不聞，但沒走多遠，有人攔住了她。

“你是叫楚芩嗎？”

攔住楚芩的人是陳可，她看了看楚芩的身側，沒看到別人，神色有些氣餒。

“……”楚芩沒理她，繞過她繼續走。

這個女孩看著清秀舒服，但楚芩的第一直覺就是不喜歡她。

陳可咬了咬嘴唇，眼裏淚水上湧，一副被欺負了的委屈模樣，“人家只是想認識一下你嘛，幹嘛不理人？”

不知道她是有意無意，正好李純秀和幾個男生走過來，她猛地撲到李純秀懷裏，沙啞著聲音撒嬌，“李哥，人家只是想認識嫂子，可她不理我，還讓我難堪。”

“寶貝，別怕。”李純秀早就對楚芩不滿了，這下以為陳可受欺負，對楚芩也不再客氣，“楚芩，別以為你認識老大就了不起！惹毛了我，是女人我照打不誤！”

“幼稚！”楚芩停下腳步，回頭看他，吐出兩個字，讓李純秀的臉色瞬間黑下來。

是啊，這些人就是這麽幼稚。楚芩經歷過的比他們任何人都多，有時候不是楚芩太沈默，而是她沒那個心態去和他們鬧。

相對於李純秀等人，楚芩成熟了太多。

“你他媽敢說我幼稚？”李純秀氣紅了眼，把陳可推給後面的男生，揉揉手腕走上前來。

楚芩的眼裏波瀾不驚，這樣的人，和那些人是一樣的，受不了刺激。

“李純秀！你幹嘛！”

許木一直遠遠地跟著楚芩，從她考完試出來就一直跟著。看到李純秀竟然敢對楚芩動手，他毫不猶豫地沖出來，攔在楚芩面前。

“許木？你知不知道她欺負我老婆？”李純秀看到許木，稍微退後了一步。

許木彎起嘴角，輕佻一笑，“你哪只眼睛看見楚芩欺負她了？”

說著，他徑直走到陳可面前，盯著她的眼睛質問，“她罵你了？還是打你了？你說出來，我們肯定替你做主。”

陳可沒想到許木這麽護著楚芩，頓時張口結舌，神色不自然。

她這副啞口無言，慌亂心虛的模樣落在每個人的眼裏，大家都一目了然。許木回頭看向李純秀，“限你立即給楚芩道歉，否則秦雲回來事情可就不好處理了。”

提到秦雲，李純秀的臉色跟吃了蒼蠅似的，難看至極。秦雲喜歡楚芩，他們都知道。

“對……對不起。”李純秀滿臉羞紅地張了張嘴，十分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你還不算蠢。”楚芩扔下一句話就走了，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

許木摸了摸鼻子，拍拍李純秀的肩膀，笑呵呵地說，“你嫂子就是這種不記仇的人，下次看清楚了，不是什麽貨色都能要的！”

他這句話明顯是說給陳可聽的，他怎麽不知道，陳可攔下楚芩的真正目的又是什麽？

陳可臉色通紅，心虛得只敢盯著地面，頭快要垂到胸口了。

“這學校啊，還是單純點好。”許木半是嘆氣，半是感慨地走了。

腳步極快，是追楚芩去了。

剛剛那樣處變不驚的楚芩讓許木又仿佛回到了那天下午，那是他們的轉折點。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楚芩那層沈默孤僻的外殼下，藏著怎樣一個遍體鱗傷的人。

“楚芩，我幫了你，不打算請我吃糖嗎？”許木追上楚芩，放慢腳步跟在楚芩身邊。

“這是買給秦學長的，他下午就會回來了。”楚芩下意識地捂住了口袋，面無表情地解釋。

許木撅起嘴，不滿地嘟囔，“一顆也不行嗎？秦雲會這麽小氣？”

“……”楚芩充滿無奈，想了想，從口袋裏掏出一顆橘子味的水果糖遞給他，“給你了，你可以走了。”

許木捏著水果糖立在原地，望著楚芩走遠的背影，哭笑不得。

他以為楚芩是開竅了，沒想到是為了收買他讓他滾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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