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聖誕頌歌叫人愉快的旋律，海格已經把每年都少不了的十二棵聖誕樹搬進了禮堂。學校裏，每一處樓梯欄桿每一座盔甲都裝飾起來，走廊裏，每隔一段就有一大束槲寄生。

哈利躲避槲寄生以及槲寄生下滿眼期待的男男女女非常熟練，他從上輩子就深谙此道。而且這一次托德拉科的福，盡管仍有試圖堵住他的，但是規模和人數都縮減不少。因此，哈利最要防著的人竟然變成了德拉科，滿走廊的槲寄生讓德拉科時刻保持著躍躍欲試的狀態。

哈利第一天還由著德拉科興致勃勃——畢竟他自己也興致勃勃。但是第二天第三天……任誰也受不了上課那麽一段路就親個五六七八回啊！

哈利嚴肅地抗議了，德拉科勉為其難地收斂了。不過說回來，德拉科最開始的示威勁兒一過，之後純粹就是逗哈利了，因此說是勉為其難，其實該是見好就收才對。

赫敏現在常常和羅恩約會了——其實就是去圖書館。反正作業一把接著一把，羅恩倒也陪得心甘情願。此外，哈利和德拉科，潘西和布萊斯，三對情侶常駐圖書館，給樂於學習的霍格沃茨學生們增加了不少額外的心理負擔。最後，在諸多不時掃來的目光引起的如芒在背下，他們不得不分散開來。如果都在圖書館，就三隊人馬各占一角，如果天氣好一些，他們就到城堡外面去尋塊空地。至於克拉布和高爾，兩人選課本就沒有其他六個人多，很少來圖書館，反倒終日埋首海格的小屋，跟著海格一起去看格洛普什麽的。

斯拉格霍恩的晚會上，哈利像上輩子一樣邀請了盧娜，克拉布和高爾則用赫敏和羅恩的名義請過來。德拉科還邀請了納威給盧娜作伴。當晚，哈利翻出了四年級和德拉科一起跳舞的時候穿的禮袍——當然，已經太小了，哈利對此深表遺憾。最後，他決定了一件新的黑色的禮袍，是這學期小天狼星強硬地買給他的。

晚上八點，一行人在門廳聚集，兩兩成對地往斯拉格霍恩的辦公室去。這次的晚會實在是很愉快，大家都玩得很盡興。哈利這一次靈敏地避開了所有那些叫他頭痛的談話——當然了，德拉科幫他擋了很大一部分，這至關重要。最令哈利驚喜的是，當斯拉格霍恩把他拽到斯內普面前說起魔藥學的特殊才能，斯內普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很清楚地說他確實有點本事。

“玩得開心麽？”哈利逃離又一場談話，鉆到簾子後面找到德拉科。

“還不錯。”德拉科坦然地說，“被邀請來和自己偷偷摸摸來果然不一樣。”

哈利笑了笑，走過去，按了按他的下眼皮。

“怎麽？”德拉科笑著問。

“沒什麽。”哈利說，“就是想起來，你以前這個時候就特別憔悴。我當時明明註意到……”他搖了搖頭。

“別提這個了。”德拉科拽了他一把，叫他趴到自己身邊兒來。兩個人並肩站著，風吹過來將熱氣散在空氣裏，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想要去握對方的手，給一點溫暖。指尖相觸，他們都笑起來。

“預祝聖誕節快樂？”哈利把酒杯歪了一點。

“預祝聖誕節快樂。”杯口碰杯口，清脆一聲響。

雪花從深沈夜空洋洋灑灑落下，飄落杯中，悄然無聲。次日，哈利和朋友們一道上了火車，下車的時候，納西莎等在那裏，和韋斯萊夫婦以及小天狼星隔著一絲微妙的距離。

“馬爾福夫人。”哈利把行李遞給小天狼星，轉頭和納西莎打招呼。

“好，哈利。”納西莎嘴唇動了動。她思索了片刻，盡可能神色如常地彎下腰，輕輕摟住了哈利。

“不要聯絡。”她小聲叮囑，“絕對不可以聯絡。”說完，她叫一臉莫名其妙的德拉科抓住她的胳膊，幻影移形消失在了空氣裏。

“怎麽……？”見到親人的喜悅被納西莎急促的囑咐打壓下去，哈利轉頭去看小天狼星和韋斯萊夫婦，發現他們也是面色凝重。

“伏地魔帶著食死徒住進了馬爾福莊園。”小天狼星一只手按在哈利的肩膀，“他說沒有足夠大的地方過聖誕節。”

這實在是一個再可笑不過的理由了。

哈利註視著納西莎和德拉科消失的地方，久久無言。

德拉科和納西莎一起站在馬爾福莊園的鐵門前，風更冷了些，雪花撲簌簌的，打在他們的臉上。

“黑魔王管這叫殊榮。”納西莎輕聲告訴德拉科，輕輕拉著他的手，“我知道你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但是答應我，不要和他碰上，明白麽？”

“我只有十六歲。”德拉科安撫地回握納西莎的手，他的手心裏已經滿是汗水了。“黑魔王能把我怎麽樣呢，他用不上我，我幫不上忙。”

“你知道我的意思。”納西莎勉力一笑，“你和哈利的一舉一動，總有人傳到他耳朵裏……盡管我們告訴他你只是玩弄的態度，但他會想要你傷害哈利，利用你現在所能做到的一切。”

“我知道。”德拉科輕聲說。

“等下，你就直接回到房間裏去。”納西莎繼續說，“你還是住在你的房間裏，我和你爸爸的臥室，你不要往那邊去。”

“臥室——”“獻給黑魔王了。”納西莎平靜地說，“他沒有要求，也沒有住進去，想來不喜歡別人用過的東西。我命令家養小精靈開了一個新的房間給他，在我和你爸爸的臥室旁，更奢華舒適。”

德拉科嘴唇緊抿。

“好了。”納西莎轉過頭，對德拉科露出一個微笑，“你爸爸能因此而回來，這是黑魔王給出的嘉獎——或者說條件。”

“可是我們實際上並不需要——”“是，我們不需要。但是我們是不能拒絕的，明白麽？”納西莎理了理德拉科的頭發——他們已經站在了門口。“來吧。”納西莎敲了敲門。這實在是一個諷刺的舉動，這是她的家，是馬爾福家，兩個馬爾福都站在門外，主人卻要敲門等人來開。門很快就開了，貝拉特裏克斯站在門口，誇張而親熱地張開手臂。

“西茜，德拉科。”她彎下腰，親吻德拉科的額頭，“好孩子，來……黑魔王要見你。”

“什麽！？”納西莎的眉眼一下子淩厲起來。

“別這麽緊張，西茜。”貝拉特裏克斯不讚同地說，“如果我有兒子，我巴不得黑魔王見他，給他任務，給他榮譽——”“德拉科只有十六歲！”納西莎壓低聲音，“黑魔王是——”“德拉科！”貝拉特裏克斯越過了納西莎，直接和站在她身後的男孩兒說話，“來這裏，德拉科！別叫黑魔王等著！”

納西莎更緊地攥住了德拉科的手。“這不行，這不合適。”她說，“德拉科只有十六歲，他見到黑魔王，恐怕會非常失禮。”

“誰見到黑魔王都難免有失禮的時候。”貝拉特裏克斯的表情舒緩了一點，“黑魔王不會為難德拉科的，西茜，聽我一句，這將是無上的光榮……”

“我去。”德拉科突然說，“貝拉阿姨，黑魔王在哪裏傳喚我？”

“書房，親愛的。”貝拉特裏克斯露出一個滿意的笑，“來吧，德拉科，我知道你是能承擔責任的人。玩弄波特這麽久，把他騙的團團轉……西茜，你沒有意見了吧？”

納西莎的嘴唇抿成了一把刀。德拉科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先把行李放回房間，媽媽，幫我整理一下好麽？”

“……家養小精靈去做就好了。”納西莎聲音有些沙啞，“德拉科，你去吧。”她看著德拉科的眼睛，又一次撫摸了他的頭發，“我的孩子早就長大了。”她輕聲說，語氣中有驕傲和自豪，“去吧，德拉科。”

德拉科把行李放在地上，跟著打了勝仗一樣的貝拉特裏克斯，徑直往書房走去了。

馬爾福莊園的書房算是整個莊園最素凈的地方，盡管書桌書櫃都是頂好的木料，放眼整個莊園，書房也堪稱低調。德拉科走到書房門口，從門縫都可窺見裏面一片陰暗。貝拉特裏克斯敲門，得到應允，打開門，果然窗戶被厚實的窗簾遮擋，伏地魔坐在書桌前，食死徒們恭敬地站在他前方兩側。

“主人。”貝拉特裏克斯走上前去，“德拉科回來了。”

伏地魔端坐著，猩紅的眼睛瞇成一條縫，上下打量著德拉科。半晌，他露出一個自以為親切的、和善的笑容。

“德拉科，我早就應該見見你。”他親和地招了招手，“來——擡起頭來。”

德拉科深吸一口氣。

重要的記憶掩於腦後，無關緊要的記憶浮上表面。喜歡哈利的記憶打亂，疊加著敵對時光，模糊城成虛偽的光影。清空，防禦。

德拉科擡起頭來，伏地魔望向他的眼睛。一時間書房裏只是安靜的，片刻後，伏地魔輕輕敲了敲桌子。

“你學了大腦封閉術？”他柔聲問。

“是。”德拉科恭敬地回答，“畢竟我是當著鄧布利多的面玩弄波特的感情，總要把心思瞞住了，偉大的黑魔王。”

“誰教你的？”伏地魔慢條斯理地問。

“斯內普教授。”德拉科不卑不吭地說，腦袋已經又低了下去，不再看伏地魔的眼睛。“斯內普教授在鳳凰社做間諜，精通大腦封閉術。”

“你也一直出入鳳凰社總部吧？”

“是的。”德拉科回答。

“什麽樣的？”

“很古老。”德拉科說，“應該是傳承很久了，不過我沒能看到外面，布萊克給房子用了模糊地址的咒語，我們直接到門口，不知道地址。”

“我沒有問你地址。”伏地魔平靜地說。

“是我冒昧。”德拉科躬下身子，“我爸爸曾經和我提起過，叫我留神波特的住處。他之前從沒關心過波特住在哪兒，我還以為是您……”

伏地魔揮了揮手。

“波特在麻瓜界是不是有一個住所？”

“是他姨夫姨媽家。”德拉科從容不迫地說，“薩裏郡，小惠金區，女貞路4號。”

“是這裏。”伏地魔點了點頭，“那裏受到一些保護，我們的人進不去。”

“是血緣魔法。”德拉科如實地說，“波特的母親死前留在他血脈裏的東西。”

“你知道什麽時候他會失去庇護麽？”

“我不清楚。”德拉科說，“但是我想，一個母親對孩子的保護，只能到他成人為止。”

“那麽就是十七歲了。”伏地魔的眼神中有了些讚賞的意味，顯然德拉科毫不猶疑地送上已知的消息、急於表現、對波特和他的母親表現出的輕蔑和不在乎，已經表現出了足夠的忠誠。

“你會成為和你父親一樣出色的人。”伏地魔站了起來，他繞過桌子，走到德拉科旁邊。“撤掉防禦。”他吩咐，“看著我。”

德拉科照做了。攝神取念攻奪他的大腦，十一歲初見的不愉快，火車上的開始敵對，每一年的互相辱罵。再加上偽造出來的、決定去欺騙波特感情的密謀，當面的溫柔款款，背後的冷嘲熱諷。

攝神取念停止了，德拉科一陣脫力，往地上栽去，伏地魔扯住了他，拉著他站好。

“很好。”伏地魔說著，把德拉科左邊袖子挽上去，叫他的小臂整個露出來。他冰涼的手掌在德拉科的小臂拍了拍，嘶聲道：“想得到一個榮譽麽，德拉科？”

德拉科沒有說話。他仿佛一下滯住了呼吸，甚至大膽地、直勾勾地看著伏地魔。伏地魔審視地打量著德拉科，德拉科能感覺到自己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咆哮，叫他掙脫，叫他跑，叫他遠遠離開那個可能的標記。但是他不能拒絕，此情此景，眼下，他不能，他沒法……

德拉科突然又一次低下頭去。

“請偉大的黑魔王原諒我。”德拉科用一種遺憾的語氣說，他悄悄擡眼偷看伏地魔，眼神中是希冀的神色。“我非常願意為您做任何事情。”他說，“但是，我沒有任何功績，無論如何，配不上您賜予的標記。如果您是因為我爸爸媽媽和阿姨對您的忠心耿耿，因此想要褒獎一個下屬的孩子，還請您在這個孩子有任何功績之前，不要這樣做。”

“你想立功？”伏地魔收回了他的手。

“是。”德拉科急切地說，“請您——”“會有機會的。”伏地魔不緊不慢地說，“好了，你可以離開了。去休息吧。”他轉過身去，重又走回書桌前坐下了。德拉科深鞠一躬，從容退場，一直離開書房，過了客廳，走進自己的臥室，才頹然靠在門板上。他捏了一手的汗，後背的衣服濕噠噠地貼在皮膚上，橫也不舒服豎也不舒服。但是他沒有抱怨一句，或者擺出一個厭惡的表情立刻去換衣服。他只是靠著門板，許久，許久，死死地攥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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