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們乘坐騎士公共汽車回霍格沃茨，韋斯萊先生小心提議過他可以親自開車送，但是被韋斯萊夫人嚴厲地拒絕了。這一次的護送人是唐克斯和盧平，小天狼星對這個結果表示不滿和疑惑，不清楚唐克斯為什麽對護送哈利有這麽大的熱情。但是哈利心裏清楚，唐克斯的熱情不是對他的，而是對盧平的。他在車上把斯內普要給他上課的消息告訴了羅恩和赫敏，並且真實地把自己的煩惱也扔給了他們。

羅恩和赫敏都顯得面色凝重。

“斯內普會給你投毒的。”羅恩嚴肅地說，“我打賭他會這麽做。”

“德拉科能攔住斯內普教授。”赫敏公正地說，“鄧布利多可能——嗯——一般也不會考慮到這個吧。總之，他顯然是想要你不再被伏地魔的情緒影響什麽的。”

“斯內普會連德拉科一起毒死的。”羅恩斬釘截鐵地說。

“不能排除這樣的可能。”哈利憂心忡忡地說。他看著被霧氣模糊的窗玻璃，倒影中顯出他一張臉上寫滿憂慮愁苦。除了大腦封閉術的學習，另外一件叫哈利煩惱的事顯然是小天狼星。他還記得自己曾經這時候沒來由恐懼這次分別，覺得會發生不好的事。後來他的感覺被印證了，聖誕節的分別是最後一面的前兆，他很快失去了小天狼星，就在幾個月之後。

哈利嘆口氣，摸了摸放在上衣口袋裏的雙向鏡。他出門前用力地擁抱了小天狼星，並且近乎任性地要求小天狼星一定要隨身攜帶雙向鏡——一直以來，都是小天狼星這樣囑咐他的。他用了好大力氣才沒叫自己對小天狼星說“請你每個霍格莫德周都到霍格莫德村”來，那樣就是實在的任性了。他不想叫小天狼星冒風險在霍格莫德撞上烏姆裏奇或者怎麽樣，他是曾叫魔法部丟臉事件的主人公，又和狼人、鄧布利多和救世主交好，烏姆裏奇乃至整個魔法部的福吉的人都不會太喜歡他。

騎士公共汽車一路顛簸，羅恩被摔得破滅了對它的全部幻想。但是哈利很慶幸，顛簸的旅途叫乘客不能一直看著他，每個人都要註意自己和行李，防止任何人或物被摔得亂七八糟。等到終於下車的時候，他們都被折騰得臉色發白。唐克斯和盧平挨個對他們道別，輪到哈利的時候，盧平小聲說：“一定要刻苦學習，好麽？我覺得不是很需要叮囑你這個，你成績一向不錯，在這方面的事也認真積極。”

哈利點點頭，盧平擁抱了他一下，這才叫他們離開。六個人吃力地拖著箱子沿著結冰的車道往城堡走，哈利一直沒有回頭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願意看到空無一人的霍格莫德站。

哈利到學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告知D.A.成員自己星期一晚上要為提高魔藥水平而補課，好不叫第二天會有太多人來問他聚會時間。這個舉措確實成功了，除了紮卡賴斯懷著叫哈利不舒坦的心思找了哈利一次還差點兒被教訓，其他人對此除了略顯失望倒沒什麽別的意見。

哈利在魔法史課上以靜音咒為掩護和德拉科討論晚上的課程怎麽辦。

“我不能真的叫斯內普看到——看到——看到我們在床上的事！”他緊張地說，“我覺得羅恩說得對，要是叫他看到了，他會給我們下毒的！”

“別緊張，哈利。”德拉科揮了揮手，“我們只要把那一部分遮擋起來就行了。”

“遮擋？”哈利困惑地問，“什麽遮擋？”

“就是叫這一部分記憶在一些其它記憶的後面。”德拉科說，“你可以試一下，放松大腦，挑選記憶，找出你不想叫別人看見的，然後用無所謂的事情把它們掩蓋起來。”

哈利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你會？”他問。

德拉科點了點頭：“毫無疑問，我會。”

哈利揚起了眉毛。

“從我爸爸決定背叛伏地魔的時候，我們就在研習大腦封閉術。”德拉科說，“我之前不知道你聯系的問題，”他指了指哈利的傷疤，“所以就沒有告訴你。”

“可是——如果你會，為什麽你還要學？”哈利問。

“因為我父親在這方面不如斯內普教授。”德拉科說，“你是去‘學習’，我是去精進。”

“難學麽？”哈利趕緊問，“我是說，遮擋。”

“算不上難，只是一個小技巧。”德拉科說，“但是我們不能在課堂上練，以免——你幹什麽？”不等他說完話，哈利已經開始收拾書包了。接著，他又收拾了德拉科的書包，把它們分別交給羅恩和布萊斯。不等有人發問，他拽著德拉科蹲到桌子下，從口袋裏摸出隱形衣，兩個人小心地離開魔法史課堂，在活點地圖的幫助下溜到有求必應室。之後的時間裏，除了不能缺席的魔藥課和黑魔法防禦課，他們午飯和晚飯都是自帶了在有求必應室解決的。

德拉科沒有騙哈利，他本就知道基本技巧，也已經做到了“防禦”和“開放部分”，因此一天緊密的訓練下來，他已經成功地把一些足以叫斯內普對他下毒的片段藏起來了。有了生命保障，哈利到達斯內普辦公室的時候心情就放松很多。他敲門走進去，註意到書桌上放著鄧布利多的冥想盆，嚴厲地告誡自己不要好奇，回身把門關上。等他轉過身，斯內普已經走到亮處。他叫哈利坐到書桌對面的椅子上，臉上的表情雖說不上是曾經的厭惡，但也是冷漠的巔峰。哈利有點兒打顫，目光在房間裏溜達一圈，拿不準自己是不是要開口。

斯內普坐到哈利的對面，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冷笑道：“不用找了，德拉科在你之後才會來上課。他掌握的比你要多，不需要太多時間。”

哈利理智地沒有繼續這個問題。

“那麽，現在。”斯內普用細長的手指摸著嘴巴，慢慢道，“我希望你最起碼有稍微了解一下，就像你預習魔藥課本一樣……哪怕是從德拉科那裏。”

“我已經了解了一些基本的原理，也明白為什麽要學。”哈利說。

“你明白？”斯內普揚起一邊眉毛。

“伏地魔能夠影響我，這本身就很奇怪了。”哈利撫摸著自己的傷疤說，“之後我又能看到他做的事，同理可證，他也能夠通過我的眼睛的看東西，看到我做的事，讀取我的思想。所以，學習大腦封閉術，杜絕這種情況，顯然是必要的。”

斯內普撇了撇嘴，沒說出諷刺的話來。“竟然你這麽清楚，那麽現在就開始吧。”他抽出魔杖，把杖尖舉到太陽穴，抽出一縷記憶放到冥想盆裏。如此反覆三次，斯內普把冥想盆捧到靠邊的架子上，然後叫哈利站起來，並且拿出魔杖。

“開始之前，先告訴我你最基本應該怎麽做？”斯內普問。

“我需要排除雜念，丟開感情，清空自己的大腦。”哈利回答，“不去思考，不去回憶，不去感覺。”頓了頓，他又說，“但是先生，我不可能知道伏地魔什麽時候想要入侵我的大腦不是麽？”

“顯然現在他是通過夢境一樣的方式，在你陷入沈睡的時候做這件事。”斯內普說，“這會是一個作業，波特，睡覺之前清空你的大腦。”

哈利把魔杖在手裏轉了轉。他一直沒能做到“清空”只是“防禦”，雖然一樣有效，但是不知道叫伏地魔不能入侵他的大腦和叫伏地魔入侵大腦卻看不到東西，哪個更能叫時間代價減輕一點。

“你可以對我使用繳械咒，或用你能想到的其他方式自衛。”斯內普直奔主題了，“我現在要進入你的大腦，看看你的抵抗能力。我知道你已經顯示出對奪魂咒的抵抗力，你會發現這裏要用到類似的能力……現在，準備……攝神取念！”

斯內普突然出手，但這一次哈利做好了準備。辦公室在他眼前晃動著消失了，足以叫斯內普毒死他的暧昧畫面飛速躲藏到零散的片段後。五歲時他看著達力騎在紅色的新自行車上，心中充滿了嫉妒……九歲時他被利皮趕到樹上，德思禮一家在草坪上哈哈大笑……狹小的壁櫥，簌簌落灰的樓梯底部……字跡模糊的沙畫蛋糕……

“除你武器！”哈利聽到自己的聲音。接著斯內普的辦公室回來了，他滿身大汗，疲憊不堪。斯內普的魔杖在空中打了個旋，落到地上。

“那只狗是誰的？”沈默了一會兒後，斯內普撿起了魔杖。

“瑪姬姑媽的。”哈利小聲說，擦了擦魔杖。

“作為第一次，還不算太差。”斯內普又舉起魔杖，“你成功地阻止了我，過程中也還算安靜……現在我們再來一次，用魔杖的同時也用你的腦子阻止我試試看——做好準備，我數三個數——三——二——一——攝神取念！”

除了詹姆和莉莉外一片模糊的厄裏斯魔鏡……色彩模糊的噩夢……徹夜不休的晚上……一百個攝魂怪註視下收起的魔杖……

“反抗，波特！不要只是讓我看！”斯內普厲聲說，“反抗！”

“——除你武器！”哈利艱難地喊，人已經跪在了地上，臉埋在手心裏，腦子生疼。斯內普默不作聲，撿起魔杖，給了哈利一點喘息時間，然後叫他再次站起來。

“還是三個數。”他沒說多餘的話，“三——二——一——攝神取念！”

深沈的黑暗……鉆心剜骨……深沈的黑暗……無盡的走廊……韋斯萊先生流血的手臂……臥室裏和小天狼星談話……一個人看著信和照片……神秘事物司的門半遮半掩……深沈的黑暗，溺水般的絕望……

斯內普撤除了魔咒。哈利現在整個人蜷在地上，魔杖掉在一旁，兩手緊緊捂著腦袋，口中模糊地掠過一些音節。他擰著眉頭快步走過去，蹲下身想叫哈利平躺。但是沒有用，哈利仍舊緊緊蜷縮著。

“波特？”斯內普猶疑地伸手按上哈利的肩膀，觀察著哈利的表情和動作。他召來一瓶止痛魔藥，掰開哈利的嘴灌下去。哈利起先被嗆著了，更加痛苦地咳起來。斯內普把他扶正坐好，帶著煩躁的力道拍了拍他的背。大約五分鐘後，哈利終於恢覆過來，茫然地眨著眼睛，好像脫離了狀況。

“你自己練習過大腦封閉術了？”斯內普冷冷地問。

哈利下意識點了點頭，聲音沙啞地說：“德拉科幫了我一下，因為……嗯……有些事情……”

“我對你們的小秘密沒興趣。”斯內普站了起來，把剩餘的止痛魔藥塞到哈利手裏，“你今天先回去吧，太過頻繁地為了練習大腦封閉術而使用你的大腦，會叫它丟掉你現在不算充盈的魔藥才能。”他走到辦公桌前坐下，看著哈利自己爬起來，虛弱地輕靠在一旁的置物架上。他仿佛思索似的沈默了一會兒，看到哈利能夠站直了，才又說到：“我希望你星期三同一時間過來，我們繼續練習。這之前不要再和別人討教並且實踐，以免又浪費我一瓶魔藥。”

哈利無力地點點頭，有些明白自己是因為今天過分使用大腦才會被斯內普進一步看到記憶片段之中那些深沈的情緒。他有些發抖，沒有力氣說一句“謝謝”，跌跌撞撞地離開了辦公室。他離開以後，斯內普自己又坐了很久。他看著冥想盆裏旋轉的思想，用魔杖敲了敲邊緣，一個不到十一歲的莉莉浮出來，對他輕輕微笑。斯內普看著莉莉，幾分鐘前有雙一模一樣的綠眼睛在幾乎等同的高度看著他。他長久地看著莉莉，想到自己剛才讀到的那些粘膩沈重的黑暗和哀傷，不知不覺地擰起眉頭。

“你的孩子是怎麽回事？”他輕聲問。莉莉沒有回答，她臉上的笑容屬於知道自己是個女巫的夏天，並不能為後來的事做出任何改變。

哈利真的太疲憊了，他沒有去圖書館找羅恩和赫敏，而是直接回了格蘭芬多塔樓。他小心溜過弗雷德和喬治的無頭帽推銷現場，溜進宿舍，一頭倒在床上，隨意扯上被子蓋住自己。他努力清空自己的大腦，但一切只是徒勞無用。最終他選擇像以往一樣為大腦設好防禦，就把自己丟進了睡眠的懷抱。

哈利能感覺到自己松軟的四柱床，但是突然，他被丟到了寒冷之中。然後，一陣瘋狂的大笑響起，哈利的腦袋像被切開了一樣疼，極度的興奮從他的身體裏向外迸發，他這樣高興……這樣高興……

“哈利！”一耳光落在臉上，哈利痛呼一聲睜開眼睛，猛地坐起來，一下子撞上羅恩的額頭。

“哎喲！”羅恩後退一步，捂著腦袋又湊近看著哈利，“你怎麽啦？”

“伏地魔……”哈利捂著傷疤又倒回去，疲倦地閉著眼睛。

“神秘人怎麽了？”羅恩問。他先前已經成功說過“伏地魔”了，但是韋斯萊先生受傷後，他又回到了“神秘人”的階段。

“他很高興。”哈利說，“做成了一件大事，預謀已久的，從覆活開始就預謀的……”他微微睜開眼睛看向窗外，黑夜中一片風雨飄搖，閃電劃過夜空，也照耀在阿茲卡班破碎的牢門。伏地魔熱烈歡迎他忠實的仆人，貝拉特裏克斯·萊斯特蘭奇看著夜空中陰沈的雲朵，發出一陣瘋狂痛快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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