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是普通老百姓嗎？家裏怎麽會有槍？

還是說這個年代的普通人都可以擁有槍支了？

梧桐心中困惑，卻沒有開口問，怕自己傻乎乎的湊過去，會被他看出破綻。

黑子娘倒是憂心忡忡地問：“你又把這個家夥拿出來做什麽？多嚇人啊。”

黑子爹道：“當然得帶著，當初弄來不就是為了防身的麽？海賊都是兇狠的人，咱們船上有把槍，起碼可以嚇唬嚇唬他們。”

黑子娘抱著自己的大籃子咕噥道：“說得也是……唉，不過這東西也太可怕了點，上次那人的半拉腦袋都被打碎了，我現在還記得那模樣呢，嚇得好幾個月都睡不好覺。”

黑子爹警惕地朝梧桐掃去一眼，沈聲道：“別瞎說。”

黑子娘聽出他話裏的警告，雖然覺得在梧桐面前沒什麽好瞞的，但是撇撇嘴後，終究是沒有說下去，自顧自地抱怨槍械的出現有多麽不好。

梧桐已經把她先前的話聽在耳中，懷疑他們用這把槍殺過人。不過一想也是，這個年代要真是他們所說的那麽混亂，想要獨善其身是多麽困難的事。而他們既然能選擇遠離陸地，在這個荒島上生活，比起所謂的生存，逃亡這個理由更靠譜些。

他們殺過人，那其他島民呢？也殺過嗎？

梧桐打多了戰，殺過人的人見過不計其數，不覺得害怕，只是悲哀。

要不是被逼到無路可走，哪個老百姓願意拋棄自己寧靜的生活，兩手沾滿鮮血呢？

三人收拾收拾，走到沙灘上，登上小船中的一只。

梧桐還是頭一次見到他們家的船，與水面上飄著的其他船只一樣，是用木頭和鋼板制成的。木頭結實卻輕盈，適合飄在水上。鋼板則將如同外衣般，將船身包裹了一圈，抵擋撞擊防止漏水。

黑子爹撿起那些沈重的漁網，團成一團丟到甲板上，說：

“那邊的海域已經很久沒去下過網了，待會兒下一網試試。”

黑子娘則眺望著港口鎮的黑影，眼眶有些濕潤。

“這都多久沒有回去了啊，也不知道那邊變成什麽樣……唉，什麽樣都比不上小時候的樣子，那年頭的日子多開心啊……”

梧桐與她並肩坐在甲板上，距離近到可以聞見她身上濃重的魚腥味，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對方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好奇地問：“對了妹子，要是上岸後沒有找到你老娘，你該怎麽辦？”

梧桐搖搖頭，“不知道。”

她回答在黑子娘看來是無助的表現，提議道：“你就還跟我們回來如何？島上的日子是苦了些，總歸餓不死，就是你以後想再嫁人的話有些為難，畢竟人太少了……”

梧桐正想著怎麽拒絕她比較委婉，黑子爹先投來一個略帶斥責的眼神。

“這是人家的事，你別老出餿主意。”

“什麽叫餿主意？我是真心實意為她著想啊，不跟我們走的話，她一個女人留在岸上可怎麽辦？吃什麽？”

黑子爹說：“那也得由她自己來決定。”

“我說你這個人……”

眼看兩人像是要為她吵起來，梧桐連忙拉住黑子娘的胳膊。

“嫂子，大哥，你們都別說了，我還是上岸後再做決定吧。”

黑子爹不再說話，蹲在船尾擺弄什麽，很快發動機突突的響起來，冒出一陣臟兮兮的黑煙，裝在船身底下的槳葉旋轉起來，推動小船前行。

海風迎面撲來，吹得梧桐的頭發高高揚起。渾濁的海水算不上美麗，但是四周視野開闊，一望無際，看得人心曠神怡。

黑子娘搓搓胳膊，壓低聲音說悄悄話似的對梧桐說：“妹子，你別覺得不好意思，我是真心邀你留下來的。”

梧桐忍不住說：“嫂子你真是好人。”

“你也是好人，我看見你第一眼的時候就知道你是好人。”黑子娘小聲說：“說老實話，其實你根本不是什麽港口鎮的人，上面也沒有你的老娘對不對？”

梧桐猛然瞪大眼睛，驚愕地看向她。

“你怎麽……”

她早就知道她在撒謊了？

黑子娘笑道：“嫂子雖然沒讀過什麽書，可畢竟活了二三十年，娃娃都養那麽大了，心眼還是有一點的……你說得好多地方跟港口鎮根本對不上。還有見到你的時候，你根本不是從海上飄過來的，黑子跟我說得清清楚楚，他蹲在那裏玩沙子，你嗖的一下就躺在他面前了。”

梧桐萬萬沒想到，對方原來早就看穿她的謊言，而她還在絞盡腦汁，糾結該怎麽說才會顯得可信度高。

現在一想，自己真是個卑鄙的人。

她有點不好意思，低聲說：“嫂子，其實我……”

“其實你是蓬萊島上的神仙對不對？”

“啊？”

黑子娘兩眼放光地說：

“能嗖的一下出現，肯定是會法術的神仙。不過你怎麽要到我們凡間來呢？蓬萊島上的日子也過不下去了嗎？”

梧桐哭笑不得。

“嫂子你誤會了，我不是什麽神仙……”

黑子娘打斷她的話，神神秘秘地說：“你不想讓別人知道你的身份是吧？放心好了，嫂子對誰都不會說的，包括你大哥……妹子，我不知道你為啥非要去岸上，但是聽嫂子一句勸，現在已經是人吃人的世道了，外面真的不好。”

話題繞了一個巨大無比的彎，重新回到岸上。

梧桐心情覆雜地望著港口鎮的方向，沈聲說：

“嫂子，你的心意我領了，不過有些事，是明知危險也要去做的。”

“唉……”

黑子娘勸不動她，深深地嘆了口氣。

黑子爹坐在船尾，用一塊抹布把氣槍翻來覆去的擦，時不時看一下海面的情況。

小島離他們越來越遠，陸地離他們越來越近。

“你有沒有帶錢出來？”黑子爹忽然問。

黑子娘道：“帶了啊。”

“多少？”

“十多塊吧，都是當初藏起來的，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花，怎麽了？”

“黑子一直說想要只小狗，要是上岸後碰見養狗的人家，就給他買一只來。”

“這年頭養狗的多稀罕啊，咱們上哪兒找去。”

“找不到再說。”黑子爹有些自責地說：“他出生後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也不知道將來是什麽樣，咱們能對他好點就對他好點。”

“你以為我不想麽？他可是我肚子裏掉出來的肉……”

黑子娘嘀咕著，突然沒了聲音，呆呆地看著小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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