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航海圖和指南針看方向，確認自己沒有飄離這片海域，可是大風大浪為何還不來？

難道她的運氣已經差成這樣，連個入門的機會都摸不到麽？

出海前的緊張和期翼都已經因漫長的時間變成麻木，梧桐站都懶得站，雙手撐著木板往後挪了挪，對段扶風說：

“我已經盡力了，要是找不到，你別怪我。”

段扶風照例無法回答，她突然鼻子發酸，咬著嘴唇無聲的哭了起來。

淚水滴在甲板上，他的手指上、衣服上，浸出一個個濕潤的暗色圓點。

梧桐拉起他的手，貼在自己右臉上，真希望他能開口說一句——我不怪你。

她盡力了，可這世間有很多時間並不是全力以赴就能做到的。時也運也，缺一不可。

離開前李得明拜托過她，無論完成與否，都請將段扶風帶回去，他是全南疆百姓的信仰，死也要死在南疆。

驚蟄已經過去三天，第四天的早晨，梧桐決定返航。

她拿出許久不用的槳，調轉船頭，沿著來時的方向往回行駛。

風是朝反方向吹的，船只因此行駛得格外艱難。梧桐把帆全部收起來，靠人力劃動船槳，帶著船緩慢而艱難的行進。

大概是做過更辛苦的事，她不覺得累，並且因為終於有了目標，反而踏實很多，知道不管多慢，只要往前就總能到達終點。

花了足足一個上午，她的船只行駛不到十海裏。

該吃午飯了，梧桐停下劃槳，擡頭看風向，覺得有點奇怪。

天上明明積累著厚厚的雲層，陽光一點都透不出來，空中卻沒有一點風，海面平靜無波，猶如一面巨大的鏡子。

難道是憋著要下雨？

她把甲板上一些東西收拾了，去艙裏生火做飯。

火是放在一個砂鍋似的小爐子裏生的，為防把船燒著，不用明火只用炭。李得明為他們準備了一大箱的上等木炭，到現在用了不到十分之一，還是滿當當的一個箱子擺在那裏。

中午吃海鮮粥，炭烤燒餅，以及她的拿手菜——雞蛋羹。

飯菜口味不怎麽樣，氣味倒是很香。尤其是海鮮粥，揭開鍋蓋的一瞬間，她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盛到兩只碗裏，分別擺放在自己和段扶風面前。

“反正你也不知道餓，我就先吃了。”

梧桐對著碗吹了一陣氣，用筷子將仍舊熱乎乎的粥撥進嘴裏，差點被裏面的瑤柱燙的眼淚掉下來。

自己吃飽後，她開始餵段扶風。

這是 一件很麻煩的事，他不能張嘴更不能嚼，即便撐開他的嘴灌進去，也有可能順著嘴角流下來，

每當到這種時候，梧桐就會懷念問心和虛雲。

要是他們在就好了，他們心狠手辣人慈悲，伸手一掐就把他下巴給卸下來，之後躺平反倒，往裏面灌什麽都沒關系。

這種事，她是沒膽子做的。萬一以後段扶風醒了，落下什麽口齒不清的毛病，她說不定得被他訛一輩子。

因此梧桐只能采用最沒效率的老辦法，用勺子舀很少很少的一點，塞到他嘴裏去，看著粥流進他的食道裏，才繼續餵下一勺。

這個過程極其耗費時間，梧桐餵到後面手都麻了，拿在手裏的勺子輕輕晃動，幾次都從他的嘴唇邊擦過。

不對！不是因為手麻才晃的……

她感覺到不對勁，停下餵粥仔細感受了一番，發覺船居然在晃來晃去。

由於幅度並不是很大，節奏也不快，因此她的身體隨著慣性一起晃，竟是沒有察覺。

怎麽回事？

海面上太過空曠，萬一遇到困難想求救都沒辦法。梧桐自從出海的第一天起，就時刻提醒自己要警惕。這時便放下碗，走出去查看。

不看不知道，外面的天已經黑得像晚上七八點，可現在分明還是中午。

看著頭頂黑壓壓的天空，以及雖然看起來沒有太大波浪，卻在不停蕩著巨大漣漪的海面，她有一種預感——仙門很可能要開了。

驚喜和緊張夾雜著湧進她的心，一時間無所適從。

她知道自己該做些準備，方便待會兒尋找仙門，可是在如此巨大的自然力量前，她能做什麽準備嗎？

拿刀還是拿劍？躲進船艙裏還是躲進甲板下？

倘若她這次真的要死，那麽做什麽都是徒勞。

梧桐決定什麽也不做了，就在甲板上守著仙門，一旦看見異常馬上靠過去。

她把段扶風扶到艙門邊，緊緊握著他的手腕道：“我們的機會來了。”

是葬身於大海，還是闖入仙門救醒段扶風，就看現在！

仿佛是為了驗證她的話，在她說完後不久，烏雲中劈過數道閃電，把海面照得亮如白晝。

空中起了風，起先不大，後面慢慢加強，不過是半柱香的功夫，風力就已經大到讓人無法在甲板上正常站立。

閃電伴隨著狂風，稀稀拉拉的開始下雨。雨點被風吹得到處飛，打在臉上像石子一樣疼。

梧桐怕雨水飛到艙裏來，打濕段扶風的衣裳，就將門簾放下，邊緣處用繩子綁著，與他一起躲在簾子後邊，透過上面小小的縫隙往外看。

天色黑得可怕，浪頭翻來滾去，如同狂暴的巨獸。

船帆本來是收著的，一陣大風刮來，竟然把固定用的繩索給吹斷了。帆布霎時抖落開來，迎風狂舞，差點把小船帶得飛起來。

船只隨著風向劇烈搖擺，梧桐在艙裏摔了幾個跟鬥後，猜測是船帆出了問題，把段扶風往柱子上一綁，自己抓著艙壁往外爬。

雨已經下得很大了，劈裏啪啦的砸在她臉上，重得眼皮都睜不開。

耳中不是風的轟鳴聲，就是雨點密集的聲響。她極力把身體壓到最低，睜開眼睛辨認出方向，來到桅桿下。

帆就在上面，被吹成一個巨大的風箏。連接它和桅桿的只有一條細細的繩子，它如同一個性格剛烈的孩子，想要隨風飛去遠方，掙脫原本的 枷鎖。

梧桐向來不善於挽留，她沒把帆給收回來，而是拔出匕首，把那根僅剩的繩索砍斷。

似乎聽到唰啦一聲響，帆布瞬間就被風吹遠了，高高卷進雲層，最後一猛子紮進海裏，再也找不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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