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裏好像有沒跟上同伴節奏的蛐蛐，在她身邊跳來跳去。梧桐用手撥了撥，漫不經心地側過臉，正好對上問心的目光。

交匯的瞬間，兩人好像都感覺一股電流穿過大腦，分別匆忙移開視線。

這時，樹林裏有個灰白色的人影走出來，清瘦伶仃，正是他們等了許久的虛雲。

二人蹭得一下站起來，齊刷刷的面向他。

問心叫道：“師傅……我回來了。”

虛雲手裏拿著一根木棍，肩上背著竹簍，簍子裏似乎有藥材，光線太暗看不清。

但問心的聲音他是一定聽見了的，離開才一兩年，也不可能認不出來。他卻目不斜視，好似沒有看見站在眼前的兩個大活人，徑自從他們面前走過去，打開寺門，進去後把門關上。

全程沒有看他們一眼，也沒有和他們說一句話。

氣氛尷尬，二人面面相覷，梧桐小聲問：“他是不歡迎我們嗎？”

問心沒說話。

梧桐道：“要不我們先把經書送給他，可能他心情好些就會理我們了。”

問心搖搖頭：“他不會開門的 ，我們現在外面睡一夜，明天再想辦法。”

“也好。”梧桐回到樹底下坐著，感覺夜風越來越涼了。

一個多時辰過去，明月升上天空最高處。

梧桐搓著胳膊，皮膚被寒風吹得發麻，溫度低到讓人有點難以忍受。

這種溫度凍死人不至於，但段扶風還暈著，容易著涼。

梧桐把自己的 外衣脫下來，蓋在他身上，順便摸摸他的額頭和手掌，果然都是一片冰涼。

天不冷，就是風冷，得找個背風處。

她左看右看，還是自己背靠的那棵樹好。吃力地扶著段扶風，想將他挪過去。

晚飯吃得不夠飽，連日來又很辛苦，她早已精疲力竭，動作格外艱難。

問心見狀過來搭手，幫她把段扶風放好後，隨手就將自己的外衣脫下，讓她穿。

梧桐拿著衣服，“晚上會很冷的。”

“我武功好。”

“武功好有什麽用？抗寒靠得是皮厚，拿去拿去。”

“可是你會冷。”

梧桐也不想挨凍，瞥了眼緊閉的寺廟大門，壓低聲音道：“我們一起蓋怎麽樣？別讓你師傅看見。”

問心明白她的意思，低聲道：“看見也無妨。”

虛雲剛才能目不斜視，說明已經放棄他了。

梧桐便在樹後坐下，舉著衣服拍拍身邊的位置。

問心走過去坐下，二人肩並肩地靠著樹桿。梧桐把衣服蓋在兩人身上，面積有點不太夠，很多地方都漏風，但是比沒有好多了。

而且靠在一起時，能夠感受到彼此的體溫，互相取暖。

三人就這麽待在同一棵樹後，度過上山的第一夜。

早晨醒來時，梧桐一睜開眼睛就看見段扶風那張俊美的臉，忙扭開頭，不料另一邊卻是問心的臉。

二人的臉都近在咫尺，她居然是被他們夾在了中間。

難怪一晚上都沒覺得冷……

梧桐怕驚動問心，悄悄把衣服都推到他身上，輕手輕腳地站起身，活動著酸痛的手腳。

第一個懶腰還沒伸完，身後就傳來聲音。

“你醒了。”

梧桐嗯了聲。

問心穿好衣服站起來，看看寺門，見還沒有打開，便道：“我去坡上找點野果。”

梧桐看著還是蒙蒙亮的天，擔心他不小心掉下山，攔住他說：“再等等吧，天色全亮了再去。”

話音未落，寺門吱呀一聲開了，虛雲穿著昨天的灰白僧袍從內走出，還是一樣的打扮，只是簍子裏的東西沒了。

他又從二人面前經過，問心上前一步，“師傅。”

梧桐也跟著喊道：“虛雲法師，給我們一個講話的機會行不行？”

虛雲面無表情地穿過去，猶如一縷幽魂，背著空簍子走進樹林。

還是不行……

梧桐失望地坐在地上，不知用什麽辦法才能打動他。

“你在這裏等著，我追過去試試。”

問心叮囑了一句，不等她回答，拔腿就跑，身影很快消失在樹林裏。

他們都走了，梧桐只能原地守著段扶風。

上次來時她知道寒山寺後面有汪山泉，拿著水囊去取了點水，幫段扶風擦了一遍臉。

他的皮膚細膩如瓷，一點瑕疵都沒有。睫毛濃密眉毛整齊，是天生的好相貌。

擦幹凈後梧桐又找了塊幹凈點的布巾，洗搓一遍，然後把它打濕，撥開段扶風的嘴唇，讓清冽的泉水一點點滴進唇齒間。

再這樣下去，還不等到虛雲回心轉意救他，估計他就要餓死了。

梧桐現在還記得他那晚的眼神，有點不敢面對他，幸好他現在什麽也不知道，可以無憂無慮的睡著。

做完能做的事情，梧桐坐在他身邊等待問心回來。

太陽升起，金燦燦的光線穿透雲層，把峰頂照得熠熠生輝。

樹林裏出現個熟悉的人影，由遠及近。梧桐集中註意力看著那處，見問心是一個人走出來的，沒有虛雲的蹤影，心裏猜測是沒戲了，在他靠近後還是忍不住問：“怎麽樣？”

問心搖搖頭，擡起手，手裏拎著一個沈甸甸的布袋子。

“他下山了，我去地窖裏拿了點吃的。”

梧桐沒心思吃飯，但除此之外找不到事做，與其餓著肚子白擔心，不如吃飽想辦法。

袋子裏有米有面，甚至還有一根白凈光滑的大蘿蔔，手一摸就感覺到沁人心脾的涼意。

她刷幹凈隨身攜帶的小鐵鍋，把蘿蔔剁碎丟進滾水裏，然後放入洗幹凈的白米，蓋上蓋子讓它慢慢燉。

一炷香過去，鍋裏傳出香味，咕咚咕咚的響個不停。

一鍋蘿蔔粥熬成了，兩人沒有碗，問心去竹林裏砍了一截竹子，從中剖開洗幹凈，變作兩個簡單的碗，終於吃上一頓熱騰騰的飽飯。

問心吃完去刷鍋，梧桐把剩下的粥倒進碗裏，想要餵給段扶風。

可上山前為了減輕負重，唯一的勺子被她扔了，現在只有一只碗，段扶風無法吞咽也無法張嘴，餵飯變成一件很艱難的事。

梧桐嘗試了好久都沒能成功，反而把他嘴邊弄得 臟兮兮的。

將他嘴擦幹凈，問心拎著幹凈的鍋回來，見狀走到二人身邊，蹲下身捏住段扶風的下巴。不知道用了什麽技巧，只見他手指稍微一動，段扶風的嘴就自動張開了，露出柔嫩的口腔。

“真厲害，怎麽弄的？”

“我把他下巴卸了。”

“……”梧桐抓緊時間把已經晾涼的粥餵進去，確認都咽下去後，連忙對問心道：“你快把他下巴裝起來。”

問心的手指又是一搓，只聽一聲輕響，段扶風的嘴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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