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武功高強的人在一起真可怕……梧桐跑去洗碗，覺得自己以後得對他好一點，不然很可能下半輩子都只能靠別人餵了。

虛雲的冷淡比預料中的更強硬，幾乎堅不可摧。

他這段時間趁著季節采藥，留著來年備用，每天早出晚歸，都要從他們面前過。

可是一次也不曾搭理，好似看不見他們一樣。

問心試圖往他面前湊了幾次，次次無功而返，虛雲根本就不和他說話。

梧桐每天醒來和入睡時都在心底默數日子，發現二人已經上山五六天了，雖說山上地窖裏備有存貨，吃喝不愁，可誰知繼續待下去的話，虛雲會不會同意救段扶風。

一日她拿出那本經書，讓問心帶著經書前去。

問心走後，她不安地等待著，知道這是他們最後一次機會。

要是虛雲還不同意，那麽回去的路上，她可能就得叮囑李得明，準備喪葬一事了。

問心這次過了很久才回來，梧桐等得眼睛發直，看見他後立刻起身跑過去。

“怎麽樣？他收了嗎？”

問心面露歉疚，搖搖頭，手裏拿著那本書。

梧桐的心臟陡然沈入谷底，失魂落魄地看看四周，目光最終定格在段扶風身上。

他的衣服是登上不動峰之前，梧桐給他換上的，現在仍然一塵不染。他的頭發梧桐也有給他打理，每日擦洗，從頭到腳都幹幹凈凈。

寒山寺前的草地已經枯萎了，他身著黑衣躺在棕褐色的草地上，仿佛不是暈過去，而是靜靜地沈睡。

難以想象，這樣的一個人，居然當著她的面一點點死去……

死的那天他會希望自己在哪裏？中原皇宮還是淩雲府？

皇宮對他不曾溫柔過，他大概還是更喜歡淩雲府吧。梧桐想了想，回過頭對問心說：“我想下山。”

問心面色啞然。

“你不救他了嗎？”

“不救了。”梧桐的聲音低啞，喃喃道：“橫豎虛雲不會同意的，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不如先把他送回南疆，好生安葬。”

情敵要死了，按理說是件好事，可問心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他甚至不想支持梧桐的決定，因為知道一旦下山，段扶風徹底失去醒來的機會，她該會有多麽消極。

“我覺得……還可以再等等。畢竟千裏迢迢從川州趕來，不能那麽輕易就放棄。”問心說著見她不改面色，又說：“另外你看這天色，過不多會兒就要天黑了，我們也沒有辦法把他弄下山。真想走的話，明日再出發。”

梧桐這才註意到已經到了傍晚。

一天天的等待，她幾乎已經忘記時間了，每天只知道麻木的吃飯睡覺。

她答應，留下來再等一個晚上。

晚飯吃得仍然是稀粥，上山食物來之不易，為了節約一點，粥裏只放了兩塊蘿蔔。本來說好了一人一塊，吃起來後誰也不肯下筷子，推來讓去，最後餵給了段扶風。

晚飯後沒多久，采藥的虛雲回來了。

遠遠的他們就開始看著他，他目不斜視，宛若一座能行走卻不能低頭的雕塑，從二人面前穿過，走進寺裏。

寺門是從來都不鎖的，他出門時只把門帶上，外面插一根松枝。

廟中就放著他平日用的草藥，如果他有救段扶風的辦法，用得肯定也是這些藥。

問心動過趁他不在廟裏偷偷進去拿藥的念頭。可惜他跟了他二十幾年，只知道采藥搗藥，卻不知該如何用藥。

夜深了，峰頂被銀白的月光照亮，宛如鍍上一層霜。

問心很早就閉目休息了，既然打算明天下山，那就得盡快積攢體力。

睡夢之中，他好像聽到梧桐的叫聲，睜眼一看，梧桐正跪在不遠處，懷裏抱著段扶風。

“別動了……別動了……”

段扶風又在抽搐，比之前更可怕的事，他這次抽搐的起伏相當微弱，好像隨時要斷氣般。

血卻是大口大口往外吐的，像是有人踢碎了他的五臟六腑。

隨著鮮血的流逝，他本來就白的臉變得更加蒼白，嘴唇毫無血色，白紙一樣。

梧桐沒辦法讓他停止，只能用力抱著他，希望這樣能夠讓他舒服點暖和點。

過了許久，段扶風終於不動了。奄奄一息的躺在梧桐懷中，氣息微弱得難以分辨。

梧桐無暇去管自己被血液浸濕的最後一套衣服，用手背去摸他的臉，想試試他的氣息和體溫。

然而剛才的情形實在太讓她害怕了，覺得自己一個不留神就會失去段扶風，現在手都還是顫抖的，試了半天也沒能試出溫度，反而把她抹了一臉血。

問心走過去蹲下身道：“我來吧。”

他牽起段扶風的手，試他脈搏。皮膚觸感冰涼，不是那種被風吹冷的涼，而是由內而外的涼。

脈搏非常微弱，節奏遲緩，就像一匹跑到精疲力竭的馬，任何時刻都有可能倒下。

“怎麽樣？”梧桐緊張地問。

問心放下手，搖了搖頭，面色嚴峻。

“情況不樂觀。”

梧桐聞言卻沒有崩潰，反而定了心神……只是不樂觀，還沒有死。

當預計程度差到某種地步時，無論聽到什麽她都覺得慶幸。

沒有衣服換，只能任由它臟著。梧桐半摟著段扶風的腦袋坐在樹下，問心就在她旁邊，沒睡覺也沒說話，沈默地看著月亮。

梧桐用袖子的幹凈部分為段扶風擦臉，擦著擦著，忍不住問：“你明天要和我一起走嗎？”

問心回答的毋庸置疑，“我不會留你一個人。”

梧桐低著頭說：“我也不是那麽可憐的……我有小山，有阿丹，還有……”

“但他們都不會照顧你。”問心打斷她，“你更不會照顧你自己。”

梧桐心虛地笑笑，不再說了。

回去前的一夜反而無法入睡，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天色從暗變亮。

深秋了，山間濕氣濃重，早上開始起霧。濃稠的白色霧氣模模糊糊地籠罩住每一座山頭，從最高的不動峰往下看，簡直像身在天庭。仿佛只要意念一動，就能騰雲駕霧。

景色美得讓人難以形容，梧桐睜開眼睛時看了會兒，側過臉問：“我們走嗎？”

問心點點頭，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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