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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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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門前。

聞月幽幽朝他一笑, 走下車, 迎向因心, “因心公公, 不知何事阻攔?”

“臨時阻攔國師返程, 還請國師體諒。”因心朝她躬身,丹鳳眼彎彎抿出一絲笑, “今日太子意外傷了手,聽聞當時僅有國師一人在場。太醫慣常詢問傷勢, 想知曉到底是如何傷的, 太子尚小, 一時痛得說不清,故而只能請國師進宮一敘了。”

聞月回以一笑, “恭敬不如從命。”

很顯然,皇後對太子的傷勢已生了疑, 方才迫不及待地截停聞月, 想要一探究竟。而這樣的可能,聞月一早便已預知。在懷疑太子身世之後,她已開始猜測,皇後每日與太子一道用膳, 或許並非是母子親近, 而是借此機會看查太子。

因此,若想得到太子之血,以此滴血認親,她有且僅有一上午的時間。

所以, 未等出宮,她便早早在馬車上完成了滴血認親之舉,防的就是眼下這種出不了宮的可能。

好在,因早已預測到了此種可能,聞月早早在馬車上將那裝有壯漢之血及太子之血的瓷瓶用清水洗凈,並將那清水一路灑在道路之上,任由水分蒸幹。再在車內放上多個香囊,以此掩人耳目。

她十分自信,即便此刻因心硬闖馬車,亦尋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因心引著聞月,重新步入宮墻之中。

行至半途,有人迎來,同因心匯報。

離得不遠,聞月雖聽不清二人耳語,但卻能憑著唇形,隱約得見,那人口中所述與馬車相關。聽聞因心其人,自來事事謹慎妥帖,故而才年紀輕輕爬到了如此高位。不過他決計想不到,聞月早在這之前,早已布下棋局。

而因心,只不過從下棋之人,變成了棋子而已。

眼下,因心眉頭微蹙,顯然是因未尋到證據而發愁。

此舉,正中聞月下懷。

既知因心在馬車之中未尋到絲毫證據,聞月便坦然許多。

因而,在後來面對坤寧宮中皇後旁敲側擊的追問時,她表現得悠然自得,不卑不亢,一言一行叫皇後尋不到絲毫破綻。

但可惜的是,聞月還算漏了一點。

皇後手裏,還存了最後一張牌。

而那張牌,是聞月致命所在。

彼時,在一番發問未得結果後,皇後未急亦未氣。

貴妃榻上,她單手撐著下巴,把玩著珠串,不經意道:“聽聞國師出自江南,父親曾在宮中做過禦醫?”

“正是。”聞月埋首,不動聲色,“不過家父十數年前便告老還了鄉。”

“那可巧了。”皇後懶懶道:“本宮身邊曾有一名趙姓禦醫服侍在旁,他亦是在十數年前下了江南。若非姓氏不一,時間上如此巧合,本宮還當真以為,此人與國師父親乃是同一人呢。”

聞月說:“宮中禦醫無數,同年返鄉亦不勝其數,巧合罷了。”

“那是自然。”皇後揚了揚團扇,美眸在她臉上流轉,笑意幽幽,“那趙禦醫可是犯了法的,哪能同國師父親相提並論。”

父親生前之事,聞月本就好奇。

只可惜宮內所有關於父親的證據近乎毀於一旦,根本無從查證。

眼下皇後主動提及,她沒有不探尋的道理。

思及至此,她接下了皇後話茬:“恕臣好奇,那人到底是犯了什麽法?”

皇後由因心攙扶下榻,走向聞月,娓娓道:“我朝自古便有以新生皇嗣血祭之慣例。每逢新生皇嗣出生下一年的正月,皇帝便會取血,並將那新生皇嗣的血融到一塊兒,以此獻祭上天。太子血祭那年,趙太醫負責取血。可他到底是個愚笨蠢鈍之人,竟在取血之時,失手在祭臺之上打翻了血碗,害眾臣認為此乃不祥之兆。”

聞月不自覺地瞇眼。

她了解父親為人,他自來正直不阿。當年替皇後做下那等貍貓換太子之事,定然對皇族心中有愧,故而不惜在血祭大典,眾目睽睽之下,以身犯險,想借此叫皇帝生疑,扭轉乾坤。可無奈的是,他不過是一介禦醫,力量實在微薄,哪爭得過彼時盛寵滔天的皇後。

皇後停在聞月跟前,兩人間僅剩一步之遙。

慵懶打了個呵欠後,她口氣輕描淡寫,但說出的話,卻叫聞月字字驚心:“血祭之上犯下如此大錯,那趙禦醫竟還想詭辯,皇帝不悅,意欲殺他,本宮顧及他往日照顧情分,倒為他求了情,只不過贈了他一壺啞藥,挑段了手筋而已。”

握緊的拳,不停在顫。

擔心被皇後見了生疑,聞月不落痕跡地將手收進了袖裏。

父親離世前的慘狀,陡然在聞月面前浮現。

當年的啞藥遠不止是致啞如此簡單,裏頭還摻了毒。那毒藥灼傷了喉嚨,也一並灼穿了胃。父親雖懂自醫,茍延殘喘活了幾年,但最後仍是屈於那毒藥所遺留之癥。臨終前,父親死相慘烈,大口的鮮血從嘴裏湧出,一雙至死都沒閉上。

最後,是聞月親手替他闔的眼,點火燒了他的屍體。

那大火吞滅父親時,聞月尚且記得,兒時父親在宮門前的那次回眸。

他曾經也是……身著醫袍的,那般翩翩青年郎啊。

深吸一口氣,聞月迫自己恢覆平靜。

隨後,她朝皇後道,“皇後願留他條命,已是仁慈了。”

“本宮哪止仁慈?”皇後裝出一臉無辜模樣,“本宮不止留了那趙禦醫的命,而且還……”

“如何?”聞月趁勢追問。

皇後捏著護指,唇角的笑容愈發燦爛。

她跨前一步,對上聞月目光,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本宮尚留了他幼子在京中。”

聞月心頭洶湧,卻仍裝出無所謂的模樣。

挑起眉,她淡淡回了句,“皇後當真寬容大量。”

皇後收斂笑容,提點她:“趙禦醫這兒子,我至今還叫他好好活著呢。畢竟若有一天,他兒子女兒長大了,本宮還指望著,他們也能來做本宮的左膀右臂呢。只是萬萬不要像他們父親那般,做個愚笨蠢鈍的小人便好了。”

聞月回以一笑,“皇後英明。”

“哦,對了,若本宮記得不差,趙禦醫之女也有國師這般大了。”

“如此說來,當真是巧了。”

皇後語氣平靜如斯,“同國師說這趙禦醫之事,也無旁的事兒,只是想借此提點國師。人是不能走錯一步的,為臣皆要好好歸順主子,不要逆主子心意而為之,萬萬不能重蹈這就舊臣覆轍,否則——”

皇後卸了護甲,伸出手,扶上聞月的肩。

她指尖靈活的在聞月肩頭游走,一路沿著肩胛骨而上,直至停留在聞月脖頸前。張開掌,她猛地一把抓上了聞月細嫩的脖頸,尖利的指甲,在聞月頸間肌膚上,留下道道紅痕。

皇後仍在笑,只是那笑意危險萬分。

她說:“若誰敢違逆於本宮,那趙太醫便是前車之鑒!”

皇後話音甫落,自殿外忽地傳來太監尖利嗓音——

“辰南王世子到!”

太監報門聲未止,謝翊已以一身玄黑鶴紋袍出現在了眾人視野。

彼時,他背逆著光,黑靴踏過門檻,整個人周身掩在光裏,未見英俊面孔,卻已有神祇降世之感。

人未至,聲已道。

他朗然聲線回蕩在殿內:“國師與我約好下午同游畫舫,怎生叫我好等一個時辰,也未見人影。東宮尋人未尋著,既是如此,便只得來皇後這邊尋尋了。”

皇後眼眸微瞇,迅速從聞月脖頸上收回了手。

“喲,沒想到國師當真在此。”謝翊裝作恍然模樣。

須臾後,他背負著手,立至聞月身旁,口中皆是埋怨意味:“那白等的一個時辰,國師定要給我個解釋,否則我辰南王世子謝翊絕不善罷甘休。”

未等聞月答話,皇後已搶先一步,冷哼一聲,“未請便進,後宮之內,可是容得辰南王世子殿下如此撒野的地方。”

“那臣好奇問一句。”謝翊說。

“如何?”皇後問。

謝翊微瞇了眼,打量她:“皇後可是有不可告人之秘?”

遭他如此口出狂言,皇後的臉青一陣子一陣。

正當皇後想開口反駁,謝翊卻抿唇一笑,將目光掉轉只聞月的脖頸上,故意打斷她,數落道:“比如,暗自懲處朝臣,又比如……殺人滅口?”

“荒唐!”皇後怒極拍案,“自然沒有。”

謝翊反問:“既是如此,皇後有何不能叫臣入內?”

皇後捏緊了拳,登時啞然。

因心識相遞來茶盞,叫皇後平覆,不可怒極壞事。

皇後抿了一口,坐回榻上,舒了口氣,任情緒漸漸平歇:“辰南王世子與臣子交往,本宮委實不該管,也管不著。只是國師身份敏感,事關我南施國命脈,通帝王與天事。”皇後頓了頓,視線直指謝翊,聲線愈發威嚴:“如若辰南王世子仗著陛下昏迷不醒,試圖與國師廝混,紊亂超綱,那這事兒本宮可不得不管!”

“不敢當不敢當,皇後何必五十步笑百步。”謝翊驀地笑出聲來,“廝混一詞,更適用於皇後。”

說完,謝翊將視線挪到少年因心身上,目光意味深長。

眼睜睜地,謝翊看見皇後的拳已捏得發白,額角的青筋也在不停抖。

曄帝已近花甲之年,皇後方才四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宮內關於皇後與少年太監因心之謠傳,早已流傳甚廣。因皇後權勢,宮內雖人人不敢非議,但在宮外傳言已甚囂塵上。

“砰——”

皇後推翻了因心遞來的茶盞,猛地站起身來。

她一雙眉橫著,目眥欲裂,怒意洶湧:“本宮身心皆如明鏡,哪容得著世子如此出言不遜!來人!”

殿外自有侍衛持劍而來,立至謝翊身旁。

皇後擺手道:“將世子與國師押入地牢!”

然而,未等她話落,謝翊不過三招,已將多名侍衛打趴在地。

皇後眼見情勢不妙,瞪圓了美目,氣急敗壞,“你謝翊當坤寧宮是什麽地方,竟敢如此撒野,還傷我侍衛!謝翊,你是不是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謝翊未著急答話,反倒側過臉,粲然一笑,從聞月頭上拔了根金簪。

一邊把玩金簪,謝翊一邊直直朝皇後走去。

因心握了匕首上前,欲刺上謝翊,卻因武力不及,被他踢翻在地。

謝翊越欺越近,皇後節節敗退,最後甚至一屁股坐上了榻。

感知不妙,皇後恐嚇他,“謝翊,你反了不成?!”

謝翊揚唇,悠然淺笑:“我從未想反。”

“那你而今意欲何為?”

“我只是想告知皇後一事。”

“何事?”

他倏忽啟唇,字字狠戾:“我不想反,也請皇後可別逼我反。”

謝翊擦拭金簪,拇指與食指輕轉,任由金簪旋在指尖。隨後,他慢條斯理地揚起簪子尖端,游離在皇後脖頸之間。他仍還在笑,只是笑意愈發地張揚:“若皇後當真想殺我二人,便大可試試,是這宮闈禁軍快,還是我這簪子、還有我手頭的百萬兵權更快?”

“謝翊,你大膽!”皇後擰眉,喝道。

“皇後莫怕。”謝翊語氣從容。

隨後,他收了金簪,轉而向皇後的發髻上去。

皇後見他手握金簪襲來,本能恐懼地往後仰了仰。

然而,謝翊手頭的動作,委實叫皇後防不勝防。

未等她躲開,謝翊已將發簪插進她發裏,轉而松了手。

皇後下意識撫了撫發髻、後腦,皆見完好無損,未有受傷,一顆心終究松了下來。與此同時,她聽見謝翊緩緩幽幽地聲線,在她耳畔響起。

謝翊語氣輕描淡寫,“臣不過是想給皇後試試,這金簪稱不稱皇後罷了,皇後何必如此恐懼?”

皇後咬著牙,尚未從方才驚嚇中回過神來,薄唇不停在抖。

謝翊見狀,同她禮貌作揖,“皇後雍容華貴,如此瞧著,此金簪倒是十分稱得皇後。既是如此,我辰南王世子謝翊便做主了,將國師這金簪贈與皇後了。”

皇後氣急,取了茶壺往謝翊那頭摔過去,卻被謝翊一記拂袖,穩穩揮開。

皇後氣懵了,將將吐了一個“你”字,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見此情形,謝翊抿唇,與聞月對視一眼,相視一笑。

“走。”

聞月聞聲昂首,一道與謝翊跨出大門。

不消須臾,一門之隔的殿內,傳來皇後聲嘶力竭的怒吼。

“謝翊!你這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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