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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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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月不由蹙眉。

因心的名號, 她是聽說過的。

只因她壓根未想到, 宮內只手遮天、殺伐果斷的因心公公, 竟是個清俊少年。眼下, 他笑容溫和、謙謙有禮, 儼然不像是傳聞中所說的嗜殺之人。

冷靜下來,聞月撣了撣身上的塵, 禮貌道:“方才謝過公公救命之恩了。”

“舉手之勞,國師不必客氣。”因心笑容和煦, “真要謝, 國師便待會兒謝過皇後吧。正巧是皇後見國師遲遲未到, 才遣了奴才過來候著,沒想到倒是意外救了國師。”

聞月笑笑, “原來如此。”

因心半彎下腰,朝她做了個請的動作, “國師, 咱們快些前去吧,別讓皇後等著急了,不好交代。”

“公公引路。”

“好。”

既是皇後親自派了手下親信來請,聞月自然沒有臨陣脫逃的道理。

思及至此, 她很是期待, 皇後背地裏到底賣得是什麽藥?

前去坤寧宮的路很長。

因心引在前,聞月跟在後。

聞月打量著他的背影,眉頭漸漸擰在一塊。她瞧他年紀尚輕,像是少年模樣。她尚記得在中原驛站, 謝翊曾同她提及,前世殺她之人而今正是十四五歲光景,叫她切忌小心那個年齡段的男子。

因此本能地,聞月多了個心眼,朝因心道:“未見公公時,我從未曾料想到,傳聞中皇後跟前紅人因心大人,竟是如此年輕英俊。”

“國師過獎。”因心撩了拂塵,回過頭來,朝聞月微微福了個身。

“可否同公公好奇一句。”

“國師但說無妨。”

“公公而今是何年歲?”

“生於乙酉年,而今已有十七。”

“當真是未能看出。”聞月微怔,“公公瞧著長相,像是僅有十四五歲的少年光景。”

因心回眸搖搖頭,驀地笑了。

須臾後,他故意放慢了步子,直到同聞月並肩。他將手掩在唇畔,神神秘秘地同聞月道:“國師興許不知,男子進宮為太監,皆是要經過敬事房那一道手續的。沒了那東西,身子不健全,聽聞是相較正常男子,確實顯得年輕些。”

話音甫落,因心便抿唇幽幽笑了起來。

隨後,他快走幾步,繼續引路在前。

因心分明是拿笑話的口氣來講此事的,可不知為何,望著他的背影,聞月竟隱隱覺得心疼。她並不知曉,眼前年紀尚輕的因心,是如何步步為營,爬上皇後跟前紅人的高位。可或許很早之前,他也僅僅是貧苦人家中一個養不活的孩子,為了謀生方才踏上了入宮這條不歸路。

聞月既遺憾,又悲哀。因心分明有著那麽好看的溫柔笑靨,只可惜生錯人家,只得一生無法圓滿,不得子嗣繞膝。可若生在一戶富庶人家,以他那般好的樣貌,定能圓滿一生吧。

不知為何,聞月心頭思緒萬千。

或許僅是為因心那張無比俊俏的臉,感到遺憾而已。

既然因心已有十七,也就等同於他與那前世殺她之人無關。

既是如此,聞月也算松了口氣。

坤寧宮。

聞月甫一踏進門,皇後便已聞了聲,由宮女簇擁,自內殿內迎了出來。

皇後已三十有八,因常年養尊處優,一點都看不出年齡,瞧著像僅有二十多歲光景似的。當年,她以二十八歲高齡誕下當今太子。因曄帝膝下子嗣單薄,當今太子又是皇後所出,故而甫一出生,便是榮寵不斷,甚至盛寵持續了十數載。後來,前太子因昏庸被廢,不久後曄帝便立了當今皇後所生長子為儲君。

從前,聞月不懂政事。後來聽謝翊分析,方才知道,面前皇後定然不是個善茬,當時七皇子倒臺一事,若非皇後極力擁護聞月、謝翊,不停在曄帝跟前吹耳旁風,或許憑借曄帝對皇嗣的仁慈,七皇子不至於會倒得那麽快。

而皇後擁護他們二人之舉,也絕非真心,而是出於……借刀殺人。

如此想來,或許那向來仁慈的前太子,因昏庸被廢一事,也定有皇後暗中操作的一部分在。

想到這裏,聞月不由開始警惕。

聞月屈膝,恭敬朝皇後福身:“參見皇後娘娘。”

“國師不必多禮。”皇後熱情地將她扶起來,“先前國師救我兒於水火,本宮尚來不及感謝,國師便因公去了江南。先前說一走三載,本宮聽聞心裏可是遺憾得緊,好在不過兩月,國師總算是回來了,讓本宮還能有個機會,同國師親口道一聲謝。”

“皇後言重,保護皇嗣,本就是微臣分內之事。”

“國師能有這個心,本宮實在感激涕零。”

“皇後過獎。”

皇後美目流轉,笑眼彎彎,一派感動模樣。

若非提前知曉皇後之陰狠毒辣,以及她身邊正藏著前世重生之人,聞月或許當真要被她的溫柔假面給糊弄過去。好在,這一回,她總算是提前知曉,占過了先機的。

皇後引她至內殿,絮絮叨叨說了好一會兒話。

說起皇帝病重,對未知未來的擔憂。說起太子年紀尚小,恐不足以擔當大任的害怕。說起這深宮之中,無人依傍的苦楚……

而最後最後,皇後終於引至正題。

越過桌前燭臺,皇後語氣懇切,一把捉住聞月的手:“太子教輔一位已是空虛許久,本宮為人母親,自是想將太子交予可信賴之人。先前國師護太子有功,而今陛下亦危在旦夕,國師亦為女子,可否體諒母親護犢心思,撥冗為太子教輔?”

“並非微臣不願。”聞月佯裝為難道:“只是太子乃國之儲君,微臣才疏學淺,恐不能擔此重任吶!”

語畢,聞月不由在心中腹誹,這皇後真是打得一把好算盤。

而今辰南王世子謝翊心儀國師聞月,乃是上京城中人盡皆知的事情。皇後將聞月點做教輔,不僅能借此將她以她拿捏於謝翊,更能在聞月有威脅於她之時,隨時殺之而後快。畢竟太子教輔日日都要進宮,若在路上出了些禍患,也總是理所應當。

見聞月的抗拒表達得十分明確,皇後微微笑了。

她不動聲色地挪走了覆在聞月手背的那雙手,不輕不重地敲擊在桌面上,挑眉道:“本宮覺得國師能,國師便能。再者,前兩日陛下清醒之時,也曾應允此事。若國師不從,那便是違抗君令了,重則……是要掉腦袋的。”

說完,皇後幽幽地笑著,朝聞月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方才皇後這席話,用平鋪直敘的語言翻譯過來,便是你從也得從,不從也得從的意思。而今曄帝不省人事,皇後便是這宮中主理人之一。

她的話,誰人不從,便是死路一條。

聞月掩唇回以一笑。

皇後委實太過自信,以為能用曄帝威脅與她。只可惜,她並不知曉聞月身後還有謝翊撐腰。而謝翊這顆大樹,露土雖不過數寸,但紮在土裏頭的根基卻盤根錯節,若有朝一日要將他連根拔起,恐足以讓整個王朝震顫。

聞月不是能叫人隨意拿捏的軟柿子,她不願,便就是不願。

即便他日她被午門斬首,亦會有謝翊刀下留人!

聞月啟唇,正欲拒絕皇後,卻被外頭太監尖利的報門聲打斷——

“太子到!”

須臾之後,聞月甫一擡眼,只見一身著黃袍的十歲小兒蹦蹦跳跳地跨進了殿內,他一雙桃花眼圓圓的,粉雕玉琢的臉頰上嵌著兩個小酒窩,見了皇後,他便彎著眼笑開了,兩個酒窩陷得愈深。

聞月也曾在朝堂之上見過太子,那小小的一男孩總愛乖巧地站在朝堂一角,不言不語。若非黃袍加身,定要以為他是哪家誤入朝堂的鄰家小男孩。

而朝堂之下的太子,明顯活潑許多。

見了皇後,太子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捧出一把芍藥花,獻給她:“母後,方才經過禦花園,見裏頭芍藥開得正盛,便折了幾枝送您。”

“皇兒有心了。”皇後撫了撫太子額發,笑得溫柔。

太子見狀,迎進皇後懷裏,拿臉蹭了蹭皇後的外袍。

母慈子孝,一派溫馨。

片刻後,皇後恨鐵不成鋼地將太子從她懷中揪出來,同聞月道:“冷落國師實在抱歉,只是皇兒年紀上小,正是粘著母親時候。”

“無妨。”聞月笑笑,“既是太子與皇後正親厚,微臣便不叨擾了。”

話音剛落,她便頭也不回得朝門外走去。

皇後執意要她做教輔,她既然做不得,那躲過去便是。

然而,還未等聞月跨出門檻,皇後便出聲制止。

“國師留步。”

聞月被對著二人,已恨恨將皇後罵了個遍。可她如今身在坤寧宮,皇後的地盤,哪是想走就能走的。不得已,聞月回眸,皮笑肉不笑道:“皇後召微臣何事?”

皇後未答,只將太子推至跟前,同聞月道:“皇兒,見過國師。”

“國師好。”太子聽話地對聞月作了個揖,回頭對皇後道:“母後,兒臣曾與國師在朝堂上見過。”

“既是見過,那便更好了。”皇後揉揉太子腦袋,指著聞月,溫柔道:“從今往後,國師便是皇兒的教輔了。”

太子詫異地撓撓腦袋,“國師是要做兒臣教輔?”

“是啊。”皇後瞥了眼太子,神情之中先前的溫柔早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冷厲,她用力推了把太子,太子不防,踉蹌走到聞月跟前。

皇後在他身後下令,“先行施拜師之禮。”

“是,母後。”

太子聽話的像只牽線木偶,回應過皇後之後,他便乖順地朝聞月跪了下去。

太子向來只跪帝王,而今被太子行此大禮,聞月不由大驚。

若真叫太子這般跪下去,宮中悠悠眾口,即便是她不願承認,為太子教輔一事也定將因輿論散播,而板上釘釘。

聞月見狀,急忙扶住他:“太子殿下,萬萬不可!”

太子似乎停頓了一秒。

然而,未等他猶豫,身後驀地傳來皇後厲然的一聲“還不快跪下”。

太子聞聲渾身一抖,不顧聞月阻攔,恐懼地飛快跪下。

一跪三叩首。

所有宮人皆瞧見了。

若聞月再執意反抗,等同於拂了皇後與太子臉面,執意與他們為敵。

無奈如今並非是與皇後撕破臉面的絕佳時機,權衡利弊之後,聞月只好嘆了口氣,無可奈何應下此事。

世上一切事情,皆有解決之法。

畢竟,若今後她告病無法日日前來,皇後定然也拿她無可奈何。

彼時,她緊扶著太子的手,仍舊能感知到太子渾身的顫抖。

不自覺地,聞月眉頭微皺。

此行前來坤寧宮,一切看似平靜如常。

只是在這平靜之下,卻暗潮湧動著。

皇後與太子的關系,委實叫聞月覺得困惑。

母子二人看似親昵無間,母慈子孝。可若非皇後方才那聲吼,以及太子滿眼驚懼、顫抖的雙手,聞月或許很難發現兩人之間的異常。

而當下,皇後仍舊滿面堆著慈愛的笑意,可不知為何,聞月卻覺著,皇後的笑全然都是裝出來的,並非是發自內心的。

至於太子,不像她的親子,更像是……她的傀儡。

前世,聞月也曾為人母親,自是知曉母親心理。

即便宮闈內危險重重,急於叫孩兒長大,但對待自己親子,絕不該是如此狠戾,甚至叫孩兒渾身恐懼顫抖。

皇後目的達成,與聞月寒暄幾句後,便允她出宮。

坤寧宮中氣氛實在壓抑,走出坤寧宮的那刻,聞月只覺得呼吸都順暢許多。

而她走後沒多久,便聽見身後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地跟過來。

聞月本能地回眸,卻在見著身後一身黃袍的小太子後,略微楞了一下。

出了坤寧宮,東宮與出宮是兩個方向。

聞月與太子打過招呼,便準備走向出宮方向。

可她方才走了幾步,再回頭時,卻見太子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頭。

聞月詫異,提醒道:“太子殿下,東宮不在這個方向,這是出宮的路。”

“無礙,我送送國師。”太子脆生生道。

“太子不必多禮。”

“國師乃我教輔,母後說理應如此對待。”太子稚氣未脫,甜甜朝聞月笑,“再者,我也十分很喜歡同國師走在一塊兒。”

“太子委實高看微臣了,叫微臣惶恐。” 聞月伏下腦袋,鞠躬。

“國師不必推拒,送國師乃是出於我的私心。”

“私心?”聞月納悶。

“是呀。”太子撓撓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笑,“國師身上有我喜歡的味道,所以我想要同國師再多待一會兒。”

“喜歡的味道?”她玩味地重覆著,眉頭越蹙越緊。

太子重重點頭,“是啊,國師身上有股淡淡的藥香。”

“哦?”聞月半蹲下身,將視線與年幼的太子齊平,“能否同國師說說,是如何的好聞呢?”

“就是……”太子捏著下巴,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一番形容來。

母後曾同他說過要與國師親近,因此,猶豫半晌後,他毫不猶豫地跨前一步,走到聞月身旁,深深地吸了口氣。

須臾後,他好似恍然大悟似的,猛一拍手——

“就是那種呼吸都覺得舒暢的感覺!”

聞月危險地瞇著眼,追問道“太子平時可有呼吸不暢?”

“有的。”

太子話音剛落,身旁太監便急於諂媚,連忙插了句嘴進來:“國師不知,太子自打娘胎裏出生,便一直患有咳喘之癥,好幾次病情危重,險些喪命。好在天佑我朝,太子次次都能逢兇化吉,至今十載,這咳喘之癥已是大好。”

太子眼中滿是驚奇:“難不成國師早已窺得天機,知曉我呼吸不暢,有咳喘之癥?”

聞月回以淡淡一笑。

隨後,她低頭沈眉,避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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