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小鎮的孩童都會說：“不能去西邊的！會被吃掉的！”

穿過森林往西邊走，必定會走到深處，那潛藏著許多兇惡魔物的地方。

奧雷斯——也就是被大魔王捕獲的奴隸——現在正苦著臉，一邊緊握著手中的法杖，一邊小心翼翼地前行。

就算不用精神感應，阿特拉斯都能知道這家夥在心裏在想著跑路，但是它沒什麽多餘的同情心，反而挪動身軀，勒緊了對方的脖子，提醒他時刻警惕。

從小鎮到這裏路途已經很遠，雖說也對付過不少弱一點的，但第一次來到那麽深的地方，奧雷斯慫得很，深知自己這半吊子的魔法水平是很難對付隨時都會出現的更高級的魔物。擡眼看去，密密麻麻生長著的參天大樹，縫隙間似乎都有一雙貪婪的眼睛在緊盯著自己，正等候機會把獵物撕成碎片。

“老，老師，我們真的不能換條路走麽？”他聲音有些發顫，覺得自己都快要哭了。這一步一步，都走在作死的路上啊！

阿特拉斯躺在他肩膀上，很想糾正他的稱呼，想了想還是算了，便伸出一節藤蔓，不輕不重地抽了一把他的手臂。如願聽到“嘶——”的一聲，它才慢悠悠開口：“就你這身板，不好好調教一下，怎麽走得到莫多蘭？”

奧雷斯捂著被打的地方，心裏喊著疼，但臉上陪著笑，尷尬地說：“這不是有老師在嘛！”

“別廢話，”即使被戴了一頂高帽，阿特拉斯依然冷酷又無情，甚至有點想抽他第二鞭，好不容易忍住了：“等遇到了魔物我可不會出手，反正教也教了不少，你自己看著辦。”它斜著眼看過去，這家夥臉都皺起來了，嘴撅得高高的，倒是顯出了幾分稚氣。

這時候阿特拉斯倒是想起他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了，雖說十六七歲也不小，可作為從偏僻小鎮出身，連魔法都是看舊書自學的家夥，還是太嫩了啊。

難得多了絲寬容，它補充了一句：“就我現在這樣，遇到厲害的可護不住你，你還是得靠自己。”

本來沮喪的奧雷斯，聽到這話眼都亮了，眉眼彎彎笑了起來。相處了這幾周，他倒摸清對方的脾氣，長了副可怕的樣子，但實際嘴上說不理心裏可軟著，厚著臉皮給賣個乖就成哈哈。

正當他還想貧嘴幾句，背後突然傳來“啪”的響聲，是掉落的樹枝被踩斷了。

有東西！

奧雷斯往旁邊一躲，下意識喊出剛學的咒語，反手對著傳來聲響的地方甩出一道火墻。他有些狼狽地從地上迅速爬起來，一看，被火墻燙得怒吼著的是一只三首魔狼，體格龐大，正用兇狠的目光盯著他。

還沒來得及緩口氣，魔狼已經再次撲過來了，三張血盆大口裏都是尖齒，迎面而來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奧雷斯無法，只好頻頻用火墻阻隔，好稍微減慢對方的速度。靠著從阿特拉斯那學來的新咒語，他靈活地躲避著，不時放個攻擊魔法，給魔狼身上造成不少傷口，撕裂皮肉的痛楚讓它更加憤怒地吼叫起來。

阿特拉斯就像項圈一樣，一直安靜地掛著奧雷斯脖子上，看著他喘著粗氣在魔狼爪下逃生，漸漸鬥篷被抓破，身上也出現了血痕。而在這險象環生的狀態下，他運用魔法越發熟練，凝聚的火元素也更加精純。

“這家夥……”

就連阿特拉斯也不禁心驚，這種成長速度，要按以前它還是大魔導師的時候，遇到這麽有悟性的人也要高看一眼，可能還會見獵心喜收作學生。然而它轉念一想，奧雷斯不已經腆著臉喊它老師了麽，也算緣分吧。

心裏默默把奧雷斯歸到恢覆人形之後可以作為學生的人選，阿特拉斯將思緒拉回來，專心致志觀察著他的動作和反應。

這種搏鬥對於未成年的孩子而言還是太過激烈，更何況魔法師向來都是體弱易推倒的類型，當然某個以前魔武雙修、現在掛著不動的家夥另當別論。可奧雷斯逐漸在周旋中落了下風，精神力漸漸不足，身體也叫囂著疲累。但即使這樣，他也沒開口求阿特拉斯出手，仍然咬著牙硬挺，連握著法杖的手因太過緊張，指縫間流出了鮮血也無暇顧及。

“啊！”

一時不慎被魔狼撲倒在地，三只頭顱爭搶著要咬死面前的獵物，奧雷斯都感覺到對方的利齒就抵在自己喉嚨上了。想到自己頸窩裏那團東西，他不自覺歪了下頭，留出一絲逃跑空間。

阿特拉斯簡直想抽死這個傻子，這都什麽時候了還顧著它不自己先跑。本來縮成一團的身軀以肉眼難見的速度膨脹，無數藤蔓“砰”一聲迅速張開，緊緊勒住了魔狼龐大的身軀。等扯開一段距離之後，它沒有像以前那樣直接戳穿對方的心口把心核剝出來，而是停下了動作。

眼看著魔狼就要卯著勁掙紮開來，奧雷斯終於反應過來了，舉手用盡剩餘的力量施展了魔咒。灼熱的巨大火球就這樣打在魔狼嘴裏，猛烈的火紅色，將哀嚎也燃燒殆盡，只剩下灰燼裏閃亮的心核。

“呼，呼……”

失去力氣的奧雷斯向後一仰，倒在了結實的紅土地上，血和泥沾了一身，連臉上都是溫熱的血點。可他顧不上太多了，只是大口大口喘著氣，心跳如鼓。

實在是——太過可怕了！

阿特拉斯吊在他臉龐上方，按捺不住想抽他的欲望，可是對上那雙清澈的金色眼睛就狠不下心了，裏面滿滿都是疲倦和一絲讓老師陷入險境的愧疚。

還是個孩子啊，而且是個生死關頭下意識會想著要保護自己的孩子啊。

即使這個老師只是稍微對他好的陌生生物。

即使根本不需要他來保護。

沒有父母，自己獨自奮鬥從屍體堆裏走過來，對人類抱著冷漠觀感，連奴仆都是沒有情感的人造物，阿特拉斯從沒被保護過，它向來是被崇拜的強大存在。

然而今天它感受到了某種陌生的感情。

是從未……

甩甩頭，阿特拉斯回過神來，從柔軟的身軀裏抽出了一枚小東西，拋到了奧雷斯身上：“拿著，裏面有藥。”

躺在地上的奧雷斯費力地擡手接著，打開這個據說是從強盜身上挖來的空間戒指，把一瓶魔藥拿出來灌進嘴裏。片刻，傷口就開始慢慢愈合。

“啊，好多了，我真以為自己要死了，啊哈哈。”他臟汙的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笑。

阿特拉斯思索了下該用什麽語氣，沈默了一會，還是冷淡地回了句：“太弱了。”話音剛落，面前的年輕人就睜大了眼睛，用無比認真的態度回答：“老師，我會努力的。”

被噎住的它伸出藤蔓，尖端將汗水沾透了濕漉漉的頭發撥開，刮了一下奧雷斯的額頭：“那當然。”

捂著額頭嘿嘿兩聲，奧雷斯笑得非常燦爛，仿佛吃準了老師不會對他太殘忍。

啊啊，果然還是很不爽。

阿特拉斯看著他這副樣子，覺得還是要下狠手才行——這家夥看起來太欠揍了。

“既然這樣，休息會下午繼續走，路上還有很多魔物等著你呢。”丟下這句話，阿特拉斯沒再理他，挪到灰燼那裏挖出心核塞進嘴裏嚼嚼嚼。

“不要啊——老師——”

唉……不作死就不會死，這傻孩子怎麽就不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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