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徒步走了兩三周，奧雷斯已經弄死了不少厲害的魔物了，心核都上交做老師的食物，而身軀就儲存在戒指裏。不像一開始來個大火球就燒成灰，現在他控制火焰非常精純了，因此除了留出自己吃的，還能剩下不少魔物的肉等到達城市再賣掉。

在這個過程裏，殺死的不只是魔物，還有人。

越接近森林另一邊邊緣，就離繁華都市越近，漸漸能見到小路，沿著走可以去到一些小村落裏。而在這路上，再遇到強盜和劫匪的幾率也變得很大，甚至有經過的商隊裏，也有見色起意的人，想要綁架奧雷斯去買個大價錢。

奧雷斯學會了殺人。

第一次被同類的血濺滿一身，直到對方都倒下了，他才猛然回神，雙手顫抖得連法杖都拿不穩。慢慢地，殺的人越來越多，他也不斷告訴自己這些都是惡人，不能留後患。

他從懵懂無知，到變得更堅定、更成熟，下手更加快狠準，對付敵人不再抱有無謂的同情。

阿特拉斯都看在眼裏。

這些或多或少都是它以前經歷過的，殺人、戰栗、殺人、戰栗、殺人、殺人、殺人……直到習慣殺人。

比魔物更可怕的，是人，是帶著和善笑容卻暗地捅刀子的同類。

它用這個方式，讓奧雷斯在短短的一段時間裏，看到了人心的另一面。這個世界很美好的東西有，很醜陋的也有。如果他還是安穩生活在小鎮裏，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碰到。但現在他已經和阿特拉斯綁在一起了，這段漫長的路途，註定不會和平。

這都是必須經歷的。

只多不少。

不過，當整個人縮成一團待在旅館裏，奧雷斯還是忍不住微微發抖。冷啊，即使雙手捧著溫熱的水，即使坐在最靠近壁爐的吧臺角落，即使周圍都是小鎮人們的談笑聲和醉漢的呼嚕，還是冷。

這裏很熱鬧，一出森林沿著大路走就會來到這個小鎮，這也是為什麽這裏魚龍混雜，各種各樣的人都會經過或留宿此地。

夜已經深了，只有旅館一層的酒吧還人聲鼎沸，有和奧雷斯一樣的孤身冒險者，穿著同樣臟汙的袍子窩在吧臺旁打盹；有明顯是異國商隊的壯漢圍坐在圓桌前，大聲談論著新奇的消息和咒罵這一路的危險；有三五看起來像本地的年輕人，剛結束工作滿頭大汗，敞開了衣服大口灌酒，不時和經過的賣酒女調笑。

而穿著暴露的賣酒女，頭頂上還有毛絨絨的耳朵，在嬌笑裏隨著動作一動一動。奧雷斯的目光追著這些或可愛或嫵媚的女人好一會兒，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頂著獸耳的混血兒，在以往偏僻小鎮上會被當做異類甚至是怪物的存在。

就像奧雷斯那樣被排擠的存在。

哪怕他還是個徹頭徹尾的人類，只不過沈迷魔法不可自拔罷了。

阿特拉斯也看了過去，有些嫌惡地“嘖”了一聲，借著鬥篷遮擋用藤蔓打了一下奧雷斯的下巴，示意他把目光收回來。奧雷斯有些不明所以，低下頭，就感覺這一團貼著他的耳朵，語重心長地說：“小孩，當心點，這些可都不是好女人。”

無論聽多少次，奧雷斯還是晃下神，耳朵不自覺就紅起來了。無他，只因為老師的聲音實在是太好聽，低沈而又優美的嗓音，讓他聯想到那話本裏說的貴族男人，每個字母吐露出來都如同情人的低語一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在心裏好一陣刷屏的奧雷斯，尷尬地扭頭，視線正對上靠過來的賣酒女的胸脯，連忙擺手把人打發走，才紅著臉像掩飾一般捧著水小口啜著。誤以為是因為這些女人奧雷斯才這麽羞臊，阿特拉斯莫名不爽起來，又抽了他一記，狠狠告誡他說：“等你見多點世面，什麽好女人都有。”

臉上熱度稍微降下去一點點，奧雷斯這才回過神來，本想反駁，說出來就變了另一句試探：“老師啊，你以前有很多好女人麽？”

紮心了。

活了幾千年還是個老處男，沈迷實驗搞到自己現在這幅樣子的阿特拉斯徹底沈默了。好像意識到了什麽奧雷斯也不敢說話了，只顧著喝水冷靜一下，心底有點竊喜還有點疑惑。

嘛嘛，雖說阿特拉斯沒把自己真實身份說出口，可奧雷斯倒還是從自家老師透露出來的零星話語裏，知道了它以前很厲害，歲數挺大但外表還是個俊美的年輕男人，現在不知為什麽弄成這副醜陋怪異的模樣，要去莫多蘭之森找到生命果實來變回原來的樣子。

怎麽想……都是很受歡迎的類型啊？

一人一團陷入了迷之沈默，直到旁邊傳來了討論聲才拉回了他們的思緒。那是兩個魔法師，從手邊的法杖看到出來，正談論著王都發生的新聞。

從那紛亂的交談裏，奧雷斯捕捉到了“大魔導師”“失蹤”“幾百年”這些字詞，隨即想起了以前在鎮長家外面撿到的舊報紙裏的消息，說是一個有名大魔導師突然失蹤，幾百年裏都不見蹤影，弄得王室焦頭爛額。因為失去一個大魔導師，國家就失去了一個強有力的支持，若是遇到戰爭很是不利。

阿特拉斯有些愧疚，它也沒想到一個新實驗會變成現在這樣，畢竟那些王室成員對它還是很尊敬的，在瑟亞王國過得也很愉快。

這時，奧雷斯歪著頭，小聲詢問起來：“老師，這個人厲害是你厲害啊？”

對了，這家夥還不知道它的身份呢。阿特拉斯也沒想著這會就挑明，不止是瑟亞的人在找它，敵對勢力的應該也虎視眈眈，就等著它露面。知道越多，就越容易暴露，就算奧雷斯守口如瓶，一些陰邪的手段還是能讓主從契約暫時失效，從他嘴裏些線索的。

它並不想讓自己的預備學生陷入這種境地，決定還是閉口不談過往，轉移了下話題：“反正你跟著我，嘁，雖然你笨，還是能到那種水平的。”

說這種假話，大魔導師先生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奧雷斯也沒問太多，他笨是笨了點（？）可不遲鈍，很聽話地喝完杯子裏的水上樓去了。他倆的房間在二樓盡頭，小小的，點著昏黃的燈。

掏出鑰匙開門，然後把鬥篷脫了，奧雷斯整個人拱進被子裏，發出舒服的哼哼聲。阿特拉斯從他脖子上爬下來，挪動到枕頭上，順便抽了他幾下讓他好好休息，明早還要趕路。

好嘛，擡手來一個小咒語把燈火吹熄。慢慢地，一片黑暗裏，房間裏只剩下平穩的呼吸聲。又過了很久很久，還沒睡著的奧雷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借著窗口灑進來的月光，輕輕摸了一把藤蔓的尖端。

要是老師醒著，他可不敢這樣幹。

像是被火燙了一樣迅速縮回了手，指尖還留著滑溜溜的冰冷的觸感，他往被子裏縮了縮，蜷成一團閉上了眼睛。

真的……好好奇啊……

不知道老師以前……到底是什麽樣的呢……

睡夢裏的奧雷斯撇了撇嘴，翻個身，把腦袋靠在了枕頭上那一團旁邊。

在他真正熟睡的小呼嚕聲響起後，阿特拉斯才緩緩睜開眼睛，猶豫了一下，還是探出藤蔓揉揉面前的發頂。

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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