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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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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松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一個特別眼熟的人坐在病床旁邊正在削水果皮。

“伊戈爾……?”他迷迷糊糊地吐出這句話,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幾秒鐘後,男人徹底清醒過來:“伊戈爾?!你怎麽會在醫院裏?”

他一下子坐起身,雖然身上的傷口已經愈合了,但還是給他一種用力過度的酸澀感覺,連四肢連接處的骨骼都仿佛老舊的零件一樣嘎吱嘎吱作響。

伊戈爾沒有立刻回話,於是尼克松僵硬地轉動眼珠,看到了坐在灰發青年身邊的披著黑鬥篷的阿撒托斯。

久違的記憶湧上心頭。

他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好久不見。”伊戈爾嘆息一聲,“抱歉,讓你等了這麽久,但是我暫時不方便在人前露面,這次過來也是有困難想要請你幫忙。”

尼克松冷靜的速度驚人的快,這也許也能稱得上是朋友間的默契吧:“你說說看。”

“在這場爆炸發生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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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因為一幅畫像。”走出醫院的大門之後,正午的陽光照射在伊戈爾的發頂,閃爍著璨璨的金,“他難道是想要用這種方式向您表達什麽意願?”

“無所謂。”阿撒托斯冷漠道,“既然現在已經知道他會在什麽地方,只要直接找過去就行了。”

伊戈爾略有詫異:“在哪?”

“克明廷鎮。阿瑟大概以為我是因為他才會對鎮子裏的教堂動手。”

伊戈爾驚訝的表情漸漸消退了,轉而若有所思道:“您真的很了解他。”

“時間可以幫助你做到任何事。”

人類便不說話了。

好一會阿撒托斯才後知後覺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而且阿瑟也不再是我喜歡的那只蟲子。”他說完又覺得哪裏不對,補充道:“我以前也沒喜歡過他……”

這聽上去怎麽這麽像渣男發言啊!

阿撒托斯沈默了更久一點,然後徒勞地試圖彌補:“……是很純潔的關系,雖然我已經不記得了,不過你和他不一樣。”

艹!

越來越奇怪了!

都怪雨果。

阿撒托斯毫不猶豫地把鍋推給了仿生人。

“我明白的。”伊戈爾寬慰道,“您不必向我解釋那麽多。”

真的嗎?

阿撒托斯狐疑地看著他,邪神本人對人類的思維方式有基本的了解,但是了解又不代表能夠熟練應用,人和人之間還能分出來情商高低呢,這絕對不是他的錯。

不過一般來說,情侶之間都會或多或少有點在意對方的前男友/女友吧?

雖然他和阿瑟完全不是這種關系。

但是伊戈爾一點都不介意也很讓神失望……

如果雨果能探究到阿撒托斯的內心想法,一定會脫口而出:你怎麽這麽麻煩啊?

沒辦法,前獨居孤寡老神,腦洞總是比別的神大一點。

“請您放心。”人類溫順地說道,“我不會在這方面阻礙您的。”

什麽阻礙?哪方面?

阿撒托斯腦內雷達驟響。

“即使是您擁有其他的眷者,或者對他們升起興趣,對現在的我來說也只是……”

“不會發生那種情況的。”阿撒托斯果斷地打斷他,然而想起阿瑟來又略有心虛,“至少在你出生後及走向死亡的這段時間裏,不會有第二個眷者。”

伊戈爾按著帽子轉頭看他,臉上帶著點笑意:“那真是太好了,這樣也避免了我必須和無辜的陌生人一決勝負的情況。至於阿瑟,他不算陌生人,我與他敵對已久,希望您不會介意我與他之間不可避免的戰爭。”

阿撒托斯眨眨眼:“我當然不介意,因為我也想要揍他。”

他後知後覺地問道:“如果真的有了第二個眷者怎麽辦?”

青年的臉上帶著點半真半假的苦惱:“暗殺有違道義,先生,恐怕還是光明正大的決鬥比較合適。我沒有妨礙您的意思,只是有些時候向愛人展示比同類優秀的一面是生物的本能反應。”

“哦。”阿撒托斯語調平平地應了一聲,看不出有哪裏不對,“那你恐怕這輩子都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回家的路上他主動拿著(伊戈爾的)錢包去買了兩只棉花糖,一人一神迎著暖洋洋的太陽在樹蔭下慢悠悠地聊著天回到了綠樹掩映下的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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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松·伊夫林:我是個工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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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卡也許需要阿撒托斯出一本名叫《如何向神明學習理直氣壯地裝傻》的書,或者由伊戈爾寫一篇類似於《不動聲色穩住局面順便調戲你的朋友/愛人並打擊你的對手》的文章。

遺憾的是,小姑娘目前為止還沒有得到這兩位大人物的真傳。

所以當她翻窗戶爬進安妮的病房的時候,兩個人默默對視很久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安妮覺得艾麗卡一條腿跨坐在陽臺上的姿勢看著實在有點難受,無聲無息地往後退兩步讓出道路。

艾麗卡掃了一眼病房,把一個金屬制的保溫盒放在了安妮的床頭櫃上。

“這是什麽?”安妮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保溫盒,提問的語氣很冷淡。

她這會看上去又像是艾麗卡上學不久時,那個孤身一人捧著書本、氣質高傲又不好惹的少女Alpha了。

“是蘇利文元帥做的小點心。”艾麗卡碧綠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安妮,“你恢覆的怎麽樣了?”

“沒什麽,就是受到了點驚嚇。”安妮幹巴巴地回答完,才反應過來艾麗卡剛才放了什麽驚天大雷,“蘇利文元帥?!做的小點心?”

“是啊。伊戈爾的手藝真的很不錯,我記得你之前挺喜歡他……”說到這艾麗卡話音一頓,想起那是幾個星期以前,她們聊天的時候安妮不小心洩露出她小時候聽著伊戈爾的傳奇故事長大、其實很向往和憧憬對方輝煌的戰績與實力的事情。後來安妮又小心翼翼地叮囑說這句話不能往外說,別人可以隨意發表自己的意見,但安妮身份特殊,最不可能‘政治不正確’。

結果前兩天崇拜著前聯邦元帥的少女、和現任通緝犯與邪神眷者,就在那樣不合時宜的場合猝不及防地見了第一面。

也不知道安妮會不會因此對伊戈爾留下什麽不好的印象。

艾麗卡心中又忐忑起來。

安妮盯著床頭櫃上的保溫盒,仿佛那裏面塞著一顆炸彈。

“蘇利文元帥……手藝好……點心?”她夢囈般地重覆著這幾個詞會,面頰上忽然浮現出可疑的紅暈。

半分鐘之後安妮猛然間甩甩頭反應過來:“你怎麽會跑到這裏!你、你家裏人也沒攔著你?”

“是我自己想來的。”艾麗卡低聲道,“不管你現在是什麽樣的想法,我都希望把之前隱瞞的事情告訴你。”

她沒有錯過安妮的猶疑,將尚且溫熱的點心拿起來塞給對方一塊,自己也咬了一口:“這是剛烤出來的,是神明大人最喜歡的口味。”

艾麗卡的語氣太坦然了,安妮被震得大腦一片空白。

半晌,紅發女孩虛弱道:“我們的教皇陛下從來不需要為至高無上的存在做飯……我指的是,我們信仰的那位。”

“也許祂不需要吃飯。”艾麗卡露出一個靦腆的微笑,“神明大人其實也不需要,但是我覺得祂很樂意與伊戈爾在廚房裏面消磨時光。”

她說著說著想起來什麽:“對了,說不定你吃的那塊曲奇上的黃油還是神明大人親自抹上去的呢。”

安妮咀嚼的動作凝滯了。

她深深地、深深地看著艾麗卡,充滿了對褐發綠眸少女內心深處想法的探究——我吃了這塊餅幹,會不會淒慘地死在這裏?那黃油上其實隱藏著邪神的詛咒吧?!這美妙的、醇厚的口感,恰到好處的香甜,甚至是曲奇酥中夾著的那點巧克力,是否是誘惑人誤入歧途的陷阱?

說到底,你們邪神和你們邪神眷者是不是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啊!!

“安妮?安妮!你噎住了要不要喝口水對不起我不應該在吃東西的時候講話!”

艾麗卡慌忙遞過來一個保溫杯,安妮下意識地灌了一口,先是為美食的力量露出餮足的表情,又突兀地舉起那個艾麗卡交到她手上的粉色杯子。

“這是什麽?”

“曾經被加熱至沸點的普通的水?”艾麗卡茫然地回答。

安妮長長地松了口氣。

他們的對話戛然而止。

月上中天的時候,艾麗卡說:“我很抱歉。”

她仔細地將事情的起源經過,以及時至今日可以講出來的內容一一說清楚。

最後,月光下的褐發少女補充道,“喬伊斯子爵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安妮張了張嘴。

理智告訴她,這件事不僅和艾麗卡沒有關系,甚至無法責怪蘇利文元帥與邪神。

畢竟,雪莉·喬伊斯才是那個犯下罪孽的女人,她是綁架犯,是毫無道德之心與同情心的騙子,是缺乏良知默許罪惡的劊子手。

就連最後引爆自己身上的炸彈,都能看作是她被剝開一切虛偽面目之後自暴自棄的選擇。

那個有著雪一樣的美麗白發和面龐、總喜歡穿著覆古長裙和高筒軍靴的高挑女人,偶爾像是眼前這片寧靜清幽的月光一樣,出現在安妮的夢裏,但是再也沒能出現在她眼前。

安妮也可以暗示自己說,艾麗卡才是那個騙子,她才是編撰了一切又試圖哄騙她的人。

有一部分淤泥般湧動的感情催促著她,讓她不要猶豫地確認這種輕松的想法。

只要把錯誤全部推給敵對的一方,所有的糾結和難過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你只不過是忽略掉那些疑點、停止運轉自己的大腦、分割出去不必要的良心、再失去一個可有可無的朋友而已。

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

“……那不是你的錯。”她聽見自己艱澀地擠出這句話。

那也不是邪神的錯。

但是安妮說不出口,她只能唾棄自己的卑劣和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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