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笙公子？”

是誰都好，為什麽偏偏是柳雲笙……

“對啊，桂公公，你說，雲笙公子人長得那麽俊秀，那得什麽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呢。”

“大概，大概是國色天香的女子吧，最差也要有傾城的容貌吧。”

雲綺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照在地磚上的倒影，頓時就不太自信了，“好女子不一定要多貌美吧……”

“那得看是什麽樣的男人，柳雲笙就不行。”

“為什麽？”雲綺一聽小桂子說柳雲笙的不是，歪過頭來盯著小桂子，“柳公子怎麽不行了，長得俊秀就要自己照著河水成了水仙花不成？”

“他，他就是不行，不對，是不能有女子喜歡他。”

“怎麽就不能有女子喜歡他了？”

小桂子不知如何與雲綺說起這樁事，雲綺這麽活潑的性子，萬一說出去了豈不是殺身之禍。

“反正，反正你不能喜歡他。”

“是是是，月姐姐美，月姐姐的姐姐更美，我最醜了，她們都有好郎君，我在這裏宮裏自己守一輩子行了吧！”

雲綺一賭氣，起身提起裙角跑遠了，小桂子想要去追，可還是停住了腳步。

龍陽之好也好，斷袖之癖也罷，好歹，柳雲笙他是個男人。

小桂子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物件，看了一小會兒還不舍地摸了摸，最後還是反手扔進了大殿門口的花盆中。

是那朵小小的皂角花，溫潤的乳白色，夜色下，無半點光澤感可言。

是誰都好，反正，不會是我了。

此時的長生閣，早就已經是一片狼藉，桌上的書卷被推散了一地，不少都沾染了酒漬，宮女在殿中跪了一地，沒有一個敢挪動半分。

皇上今日下午就來了長生閣，獨自等到了柳雲笙回來，柳雲笙回來之後兩個人本來是好端端地說著話，皇上突然就發起怒來，砸了能砸的所有物件，把柳雲笙扯到寢殿去了。

寢殿內，自然是一片暧昧旖旎的光景，柳雲笙伏在床榻上十指無力地絞著錦被，甚至扯出了絲絲綢絮，而身上的人卻絲毫不加憐惜，任由這張美艷的臉落下眼淚來，墨孑的話，帶著濃烈的酒氣，盡數落在柳雲笙的脖頸之間。

“不許……永遠都不許你離開我……永遠……”

雲笙已經痛的眼前一片空白，唇瓣上還掛著因為忍痛咬出的血絲，卻依然淺笑著，用自己都聽不見的聲音小聲囈語。

“你若是想要，那我就給你一具屍體，你，好好收著。”

這句話，換來的當然是那醉酒的人更憤怒的暴虐，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撞得粉碎。

這話，讓你聽得習慣也好，當成真的時候，你就不會太傷心了。

翊軒殿中，小咪趴在雪白的短絨軟墊中舔著爪子，那兩只總黏在一起的兩腳獸已經進入了夢鄉，小咪舔了一會兒覺得無聊了，便跳上床去想要兩腳獸陪它玩兒。

可月兒窩在程昴懷裏睡得正熟，小咪伸出爪子推了推，月兒在程昴懷裏蹭了蹭就又睡去了，還真是懶惰的兩腳獸啊，還學本咪的姿勢睡覺，哼。

小咪便去推那個高一點的兩腳獸，這個兩腳獸雖然笨的連房梁都不會爬，還沒有好吃的小魚幹，但是他脾氣好啊，怎麽鬧都不會生氣，罷了，勉為其難讓他陪本喵玩一會兒好了。

可這只高一點的兩腳獸睡得更熟，推了三下都沒有醒，還低頭親那只矮矮的兩腳獸，誰讓你親了，快起來陪本喵玩兒呀啊啊啊啊啊！

小咪在枕頭上磨了半天爪子，才把程昴弄醒了，一把將小咪從枕頭上揪了起來，鼻子對著小咪的臉噓了一聲，“小咪乖，月兒累了，你別吵到她。”

小咪哪聽得懂這個，終於有人陪它玩了，高興得直喵喵叫。

“噓……走吧小咪我們出去玩。”

程昴起身披了一件黑色的裘袍，拿了一條月兒的棉布手絹把小咪抱到了殿外，殿前的石階涼津津的，程昴一撩袍子坐下，把手絹在修長的食指上繞了繞。

有了月兒的手絹，小咪就怎麽都停不下來了，手絹在空中被抖落出忽左忽右的弧度，小咪便樂此不疲地邊喵邊上躥下跳，可那兩腳獸實在是太高了，怎麽都是夠不到的。

“小咪呀，是不是覺得無聊了？”程昴低下頭搔搔小咪的脖子，小咪舒服地拱起背長長地喵了一聲。

小咪好像聽懂了似的，連手絹都不要了，乖乖地臥在了程昴的腳邊。

“等過幾天就好了，我們的新家建好了，我們就搬到新家去，就不像在這裏這樣這麽拘束了。”

程昴拎起小咪放進臂彎裏，輕輕地一下一下撫摸著，一想到未來，便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我不在殿裏的時候，你可要好好陪陪她，不要惹她生氣，這段時間可把她累壞了，”小咪在程昴臂彎裏伸了個懶腰，蹭蹭程昴的胸口繼續求抱抱求撓撓，程昴卻嘆了口氣。

“唉，我要是再聰明一些就好了，她現在又要照顧我，皇帝丟給我那麽多事，我能辦的也就那麽幾件，剩下的還要月兒出主意，真的，我要是能有她的半分聰明，我寧願矮三寸，小咪呀，”程昴摸摸小咪圓圓的小腦袋，“都說你們貓有九條命，你這是第幾條命呀，你有沒有見過比月兒還聰明的人？”

程昴的手一停下，小咪便不高興了，小爪子撲騰著要程昴抱抱，程昴輕嘆一口氣，擡頭望望天上的點點繁星，濃墨般的夜裏，只有幾顆些許的閃爍。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可少年，只願與那心上人度過雲雀安逸平淡的一生，不可以嗎。

小時總是被教導，凡物也，畢盡其用。

哥哥就算是庸才一個，但還是從小就被萬卷書塞進心裏培養成繼承人，姐姐為程家發揮了最大的作用攀來了官至尚書的親家，至於他，母親本想讓他考取功名，可後來見他實在是不喜歡讀書便想他只平安長大就好，再為程家娶一位門當戶對的大小姐，填幾個活蹦亂跳的孩子，最後如果哥哥有什麽差池他去填補上就好了。

就連月兒，這點聰慧被他們發現了之後，也被利用著去解決他們覺得棘手的事，讓月兒去殺人，讓月兒去賬房說程軒不能說的話，連皇上都知道，只要把月兒留在宮裏，程昴就不會離開。

等收到了他們想要的成果，便心滿意足地走了，不會理會月兒是不是傷心，是不是難過，哪怕程昴從懸崖上掉下去生死未蔔音信全無，他們也不會覺得是多要緊的事，冷眼看著月兒差點放棄自己的生命，他們也不會有半點的心疼。

可是程昴會。

月兒有時在廚房裏一忙就是一天，可月兒不覺得累，晚上整個人被包進被子裏還是歡歡喜喜的合計著明天給程昴做什麽好吃的，剛到通縣時，兩個人什麽都是從零置辦的，程昴又腿傷不便活動，月兒一個人樓上樓下忙來忙去也不覺得累，晚上好好地睡一覺，第二天早上還是小貓一樣蹭蹭程昴的胸口互道早安。

可是在宮裏的日子，月兒每夜入睡前幾乎都會輕嘆一聲。

因為累的是心。

程昴不是沒有想過，幹脆拒絕個幹幹凈凈，不管墨孑的朝堂上多亂的一團糟，不管柳雲笙在長生閣裏過的是多生不如死的日子，不管程家未來會全斬了還是再抄一次家，直接帶著月兒回通縣去，平平淡淡地過幾十年，變成樂呵呵的一個小老頭和一個小老太太，兩三個孩子都長得健健康康的各自成家了，逢年過節一大家子人窮是窮了點但熱熱鬧鬧的，不也蠻好的嗎。

可是程昴做不到那麽絕情。

那是他的家人，他的兄弟，他的未來。

他做出的選擇最後還是傷了月兒，讓月兒繼續在這不屬於她的地方不安度日。

再等一段時日吧，等新家蓋好了，我們還過我們該有的日子，這一次，絕對不會讓你失望了。

“明天月兒要去處理宮人的事情，估計又要忙一天，我今天陪你玩盡興了，你就不要再去擾她啦，等以後到了新家，有我一個人讓她擔心就夠了，你要乖乖的啊。”

夜涼如水，宮中的人，各有各的夢境，也各有各的心酸。

與之相稱的，是各有各的欣喜，與所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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