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新年過的格外有些怪異，自打程昴離開了程家，程家這三個孩子的生活軌跡就越來越不同，甚至有了背道而馳的感覺。

一邊是不得安生，一邊是太過安生了。

司徒家從暗帳裏抽出的大把銀子終於算是安安穩穩地躺在了程家的賬簿裏，披著或是本金或是地契的外衣，反正每一錠都姓了程。

五十萬兩銀子，程錦苒的任務是抽出三十萬兩，這樣，司徒家采辦的三十萬兩軍械就全都可以按在程家頭上，還剩二十萬兩要還在程家的賬面上，這樣，到時程家就算是想要用所謂的假賬來撇清自己，二十萬兩真金白銀的躺在程家庫房裏，生意不景氣還把這麽多銀錢單獨留下來，足矣解釋程家的居心叵測了。

每一筆帳都做得很細致，連賬房先生都沒有看出披露，一筆一筆銀子積少成多，還以為是生意終於回暖了。

加上那張禦酒訂單，到時司徒玧傑隨便拿個小廝往酒裏加點東西再誣陷一句心懷不軌就能把這罪名坐實了。

程軒還被蒙在鼓裏，並不知道程家所有的存活和被高價買走的陳年老酒，都在司徒府的地窖裏靜靜地落灰，而且那賬面上寫的，都是零零散散的別人家名字。

“怎麽了，是想起什麽了嗎？”

杏兒坐在窗邊看著程軒一邊算賬一邊嘴角揚起的樣子，心情也跟著放晴了，放下手裏的繡活兒和程軒開起了玩笑，手裏的圓竹撐上有一只已經繡了一半的白鶴已經展翅欲飛。

“不止呢，你來看。”程軒擡起頭，周身都格外輕松，拿起桌上的一張紙給杏兒看。

那紙，比尋常的宣紙要厚一些，邊緣細細地描了一圈金色，看上去就來頭不小的樣子。

“你看，咱們拿到了今年宮裏的禦酒訂單。”程軒的語氣裏有掩飾不住的興奮，甚至有些孩子氣地向杏兒晃了晃手裏的紙，發出了幾聲清脆的聲響。

“禦酒訂單？”

杏兒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東西，小時候聽嬤嬤說，皇宮裏的東西都是最好的，都是關起那金子打的大門，裏面的人自己做的，所以都是別人沒見過的，世上最好的。

那也就是說，程家的酒是世上最好的了？

杏兒雖然笑著，可是這種她不懂的事情其實也沒有多高興，只是陪著程軒一起高興罷了。接過那張紙，上面的字，卻並不是都能看懂。

“量者上乘且……者……羽……”杏兒抿了抿嘴角，有點笑不出來了，有些尷尬地低下了頭，鵲羽色的步搖晃了晃，光澤跟著杏兒的表情變得黯淡了許多。

“這個字啊，念翥，就是鳥向上飛的意思，希望程家能釀出更好的酒，客套話而已。”

程軒捏了捏杏兒白皙光滑的小臉，笑著把杏兒抱進懷裏。

“最近生意越來越好，等過一段時間不這麽忙了，我就有時間多陪陪你了，到時候我教你寫字，好不好。”

杏兒的心裏還是有點難過的，可是程軒略有些低沈的聲線偏偏又有治愈一切的力量，杏兒靠在程軒的懷裏輕嗅著程軒身上那一股淡淡的墨香，那布料上因為這一個擁抱又沾染了自己發絲間的月季香氣。

“好。”

一個月前程軒還因為生意的事情愁眉不展，可如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是嗎。

而且，我還會和你在一起。

我雖然沒有程錦苒那般知書達理，沒有月兒聰慧，但是我心裏那份願與你白頭的心不比她們少半分，如果我能夠再多認幾個字，學著變得再聰明點，是不是就更有資格成為那個和你在一起舉案齊眉的那個人了。

程軒沒有看出杏兒的心事，只是覺得，杏兒在他懷中莞爾一笑的樣子，真的好美，宛如不入塵世的仙子。

通縣，那仙子的妹妹過的才是真正神仙的生活，不得不說，程軒的那一缸醋釀的極好，小販的包子鋪生意又紅火，一來二去地竟然都知道了原來的那個老酒肆改成了醋坊，嫌西街偏遠的人家就都來這裏買醋，一時生意竟然還不錯。

月兒還以為程昴是從來都不會算賬這些瑣事的，畢竟從小都是袖裏揣著小銀錠子隨手就能花出去那樣長大的，這一天幾百文的流水，程昴又怎麽肯放在眼裏呢。

可沒想到程昴把這小生意打理的煞有介事大張旗鼓，藍皮亞麻賬簿厚厚的一大本天天都認認真真地一條一條地寫好，散帳寫完了之後，還要再寫一本總賬，算算最近是盈是虧，還要算算糧價掐準了糧價低的時候準備糧坯。

程昴穿著一身墨黑色的錦絨長袍，面料的光澤顯出身形的高大修長，在櫃臺後面認認真真在賬本上一筆一劃的樣子，還真的和平日裏吵吵鬧鬧的那個小祖宗不太一樣，安靜了許多，眉眼低垂著，倒顯得有幾分文雅，有時算不清楚了眉頭輕皺，有時思索著略略揚眉，認真的樣子，還真的十分耐看。

程昴這一認真起來，倒讓月兒沒什麽可操心的了，一日三餐，灑掃庭除，閑著無聊時，月兒就拿只小碗陪著程昴在櫃臺後面待著，給程昴剝瓜子仁兒，數到一百顆再一口氣倒進嘴裏，或者扯塊料子給程昴做個香囊，一條小盤龍能細細地繡上好幾天，程昴為了給月兒解悶兒，還買了一只毛絨絨的小奶貓，整日地趴在櫃臺上喵著，日子過得不能再悠閑。

日子久了，街坊四鄰逐漸都知道了，北街楊樹胡同開了一家小醋坊，老板是小夫妻二人，很是恩愛。

自從家裏有了貓，這日子過的更多了些樂趣，往日裏是程昴上躥下跳讓府裏誰都別想安寧，如今是這只剛斷奶沒幾天的小貓整日東喵西喵讓兩個人圍著一只貓打轉。

“小咪！聽話，撒開，再不撒開我可對你不客氣了啊。”

程昴蹲在地上，俊秀的五官擰成一團做著各種自以為恐怖的鬼臉，可小貓哪看得懂這些，叼著手絹就是不肯松口。

“小咪！這可是我媳婦給我做的手絹，你撒不撒開，不撒開我可真對你不客氣了！”

小貓可不管這些，看程昴的鬼臉看得覺得無聊了，直接鉆進了櫃子底下，就是不肯把手絹還給程昴。

“小咪！你給我出來！你出不出來！不出來我就拿掃把過來把你掃出來了啊！”

程昴哪敢真的拿掃把去掃那麽小的一只小奶貓，只得輕輕敲著櫃子的側邊想讓小咪出來，等小咪從櫃子底下爬出來，小黃貓已經變成了小灰貓，一下子跳到床上去了。

月兒剛做好紅燒鯉魚，端上樓一開門，就看見一人一貓灰頭土臉滾作一團，不知已經大戰了多少回合。

月兒想要無奈地扶額，可手裏又端著餐盤，只好給程昴一個驚詫的眼神。

剛剛明明覺得你有些沈穩文雅了呢……

“阿彌陀佛，你這是幹什麽呢。”

月兒連驚訝都忘了，就看著程昴氣鼓鼓地對著又躥到床架上去的小貓擼胳膊挽袖子。

“月兒，它又把你手帕叼走了，這都是第幾個了。”

程昴穿著一身玄色的長袍，本來是很顯成熟穩重的一個顏色，卻依然蓋不住程昴此時的幼稚和傻氣。

月兒無奈地笑笑，從衣櫃裏又拿出一方新的手帕遞給程昴，“那小咪喜歡收藏手帕你又有什麽辦法，好好貼身收著不就好了。”

“我有貼身收著的……是小咪蹭到我懷裏叼走的……”程昴委屈巴巴地夾了一塊魚肉剛要送入口中，小咪卻又聞著魚肉的香氣跳了過來，輕車熟路地叼走了程昴筷子上的魚肉又跳下桌去了，手絹從床架上飄了下來。

“它……這……”這回輪到程昴不可置信了，指著在軟墊堆成的貓窩裏作威作福舔爪子的小咪，一臉委屈巴巴的表情。

“好啦~”月兒伸手揉揉程昴額前的些許碎發，又夾了一塊魚肉餵給程昴，本來想安慰安慰程昴，結果夾完了反而又有些得意，“你看，我夾的小咪就不搶~”

“行，你們倆都欺負我。”程昴憤憤地咽下魚肉，一臉不服地撅起了嘴。

小咪還在窩裏優哉游哉地舔著爪子，並不知道，自己給這個家帶來了多少樂趣，在小咪的世界裏，有兩個兩腳獸，會給它做香香的魚肉，還會給它做軟軟的窩窩，而且啊，這兩只兩腳獸只要在一起，就很喜歡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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