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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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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奶奶,這幾日雖然費了些周折,但是銀子還是放進程家的賬本裏去了,就等著過幾日您想辦法再抽出來了。”

“嗯,那就好,告訴我們買通的那個賬房先生,太太既然要每一兩銀子都有記錄,那就把帳都改明白了,這銀子,是程家收的,但是又不知道花到哪裏去了,絕對不能讓人看出破綻,知道了嗎。”

“是,奴婢這就去。”

丫鬟的表情亦如往日般唯唯諾諾,程錦苒心思全放在司徒玧傑的這封回信上,沒有察覺到半分不妥。

司徒玧傑的信上說,準備的兵械已經置辦好,攝政王的殘軍也已經在京外集結完畢,莫梟可汗的匈奴軍隊長途跋涉也已經趕到,只等著拿到兵符,擇日起兵,到時大功既成,天下就是這三家做主了。

宮墻內外駐紮著的三萬禦林軍,是成事最後的一步。

信上寫的話全是野心勃勃又大逆不道的話,程錦苒就算是再博學,讀完一遍還是心生慌悸,她的夫君,到底還是等不了一步一步爬上這個權利的階梯,要準備走那條最危險的路了。

新帝不滿二十歲,司徒家在當年立儲之時就站錯了隊伍,新帝接手朝政之後就再也不再提拔司徒家,司徒老爺和司徒玧傑的俸祿依然在漲,可是權力早早就被架空,只剩下了表面的風光,比歲月,司徒玧傑的確耗不起,比出身,司徒玧傑更是名不正言不順,所以,他還是要借攝政王身上那股和新帝有一半相同的血來幫助自己。

程錦苒有些害怕,又有些失落。

莫梟可汗投靠司徒家的事,夫君竟然一次都沒有跟她提起過。

如何取得兵符,夫君也一次都沒有跟她提起過。

可是事已至此,程錦苒沒有時間去埋怨這些,只能按著夫君給她的命令去一步步執行。

下一步,就是誣陷程家包藏禍心還要再屯兵造反,程錦苒大義滅親向皇帝呈奏密旨,司徒家借著救駕的名義和莫梟可汗先順手屠了程家做做樣子,然後在殺到皇宮去,用兵符鎮住禦林軍,然後取了皇帝首級把鍋甩給程家說是新帝已經被程家暗殺。

然後就是唯一的皇家血脈,攝政王繼位,拜司徒大人為相,司徒玧傑也從此能平步青雲。

一步一個棋子,環環相扣,滴水不漏。

程錦苒的存在,只是為了做個程家造反的見證,其實這個替罪羊哪家當都可以,只是司徒玧傑抓住了程錦苒的私心,利用了程錦苒對程太太的恨意,索性就讓程家披上了這張羊皮。

而且,她是愛他至深的結發妻子,他知道她不可能違逆他。

程錦苒在如此大的一盤棋中,早就迷失了自己的方向,只是盲從著她的愛與恨。

若不是月兒當初沒有完全聽信程錦苒的勸說去分占程家的實權,程錦苒早就利用月兒把這假賬變成了真的,程家上下早就成了亂葬崗上飄蕩著的亡魂,何必苦等到今日。

程錦苒還活在那個甜蜜又虛幻的夢裏,她的夫君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也會成為他身畔最得力最體貼的那個人,廝守百年的時光。

可惜,這一切都只是程錦苒的夢而已。

程錦苒的嘴角浮起一絲異樣的笑意,她突然明白了程太太知道程昴在通縣卻不急著把他和月兒召回來的原因。

程太太一定知道了會有危險,所以任由程昴在通縣躲著清凈,還保足了平安。

月兒啊月兒,你還真是跟對了男人,能用他的命護著你,罷了,你在那窮鄉僻壤躲一輩子吧,這世上可從來都不缺聰明的女人。

無所謂了,無論這個家裏有他沒他,到最後都是一樣的結果。

你們啊,就等著喚我侯爵夫人吧,對了,母親啊,在你死之前,我要親眼看著你跪在地上對乳母道歉。

程錦苒沒有發現,司徒玧傑在信中從沒有提過,當他們殺到程家的時候,程錦苒要如何脫身,甚至連是否有人接應她,都沒有提過。

通縣的雪一連下了數日,終於停了,人們也都走出門去帶著孩子走家串戶,月兒從初一就念叨著要看雪人,正好天氣晴朗,程昴終於有機會給月兒堆一個了。

門前的新雪堆得半丈多高,幹幹凈凈的白色讓人想直接撲進去打個滾兒,就開始鼓搗第一個雪球。

月兒撈了一把瓜子兒倚在門框旁,邊嗑邊看著程昴折騰,可新雪又白又松軟,怎麽也團不成球,手掌一攤開,就鹽粉一般散落開來,從指縫中滑了下去。

程昴每年都給月兒堆雪人,這點問題倒也難不倒他,從屋裏拎了壺涼水出來往雪裏一澆,趁著還沒凍實趕緊團出一個小冰球,再在雪地上滾,就能越滾越大了。

月兒含笑看著程昴在雪地裏推著雪球左一趟右一趟的樣子,眼裏盈滿了笑意和滿足,程昴腿傷完全好了之後,除了走路有一點微陂,和平常人沒有半分差別,不得不說那兩株鹿活草和老郎中的藥的確靈驗,加上自己一天三頓地給程昴燉大骨湯,還好沒再耽誤程昴的恢覆。

如今的生活對月兒來說,簡直是不能再美好了。

正恍神的功夫,程昴已經把雪人的身子堆好了,得意地拍了幾下,高興地叫著月兒的名字。

“來呀,頭你來堆。”

“好啊。”月兒放下瓜子跑過去,剛要把手插進雪裏,卻被程昴握住了。

程昴從脖子上解下月兒織的羊毛圍巾,仔細地月兒圍上,又用圍巾的兩個末端往月兒的手上繞了一圈,又蹲下來團好了一個小冰球遞給月兒。

“給,放地上推就好了,別滾太大啊。”程昴食指輕輕刮了一下月兒挺翹的小鼻尖,眼裏滿是寵溺。

“知道啦。”月兒接過雪球,有圍巾隔著,果然就不冷了。

兩個人正鬧著推著,街上卻路過了一個有些眼熟的人。

“呦!客官!真巧嘿在這兒碰見您了!陪夫人堆雪人兒吶?”

程昴一聽這興奮的語氣就想起來了,是那個賣包子的小販,看那個小販站在門口沒有離開的意思,就只好和他客套兩句。

“嗯,過年你的生意怎麽樣?”

程昴說完這話心裏不禁罵自己蠢,大過年的誰會買包子啊,不料那小販卻樂樂呵呵地回了一句。

“好啊,好的不得了,這麽跟您說吧,我這包子賣的啊,西街糧油鋪子的醋都被我買空了,”小販晃晃手裏提著的小壇子,“我還得去大老遠的東街買醋呢,這來回折騰的可累壞人了。”

一聽這話,程昴頓時來了興致,不是要做生意嗎,這生意不就來了嗎。

“醋?你不用跑到東街去,我家就賣,你要多少?”

“這……”小販遲疑了一下,程昴身上那一身斜紋墨色長袍,那可得多少大缸醋能換一件啊。

“您可別取笑我了,您家是做這賣醋生意的?”小販討好地笑笑,以為程昴是在調侃他。

“對啊,你看,這不寫著呢嗎,”程昴擡手一指門口掛著的……酒旗……

“額……都一樣……醋也有。”

“那……您賣多少錢一兩。”

“東街多少錢一兩?”

“十文一兩。”

“那我賣九文。”程昴脫口而出。

“那可太好了,我這是四兩的壇子,麻煩您給來一壇。”

程昴接過攤子到後院咕咚咚咚地灌了滿滿一大壇遞給小販,還不忘對月兒得意地挑眉,等小販走遠了,程昴學著雜貨鋪學徒的那副唯唯諾諾捏著蘭花指兒把這三十六文錢一枚一枚數清楚後才全交到了月兒手裏。

月兒看他那故作誇張的樣子,差點笑的直不起來腰,你呀,怎麽什麽事都能拿來開玩笑,其實錢若是用文做單位,對於程昴來說的確是沒什麽概念的。

“嗯,算你今天機靈,等過完年把這個招牌一換我們就開張吧”

反正閑著也沒事,月兒索性也配著程昴演了起來,小手一端,小下巴一揚,撚著手裏的銅板嘩嘩作響,學雜貨鋪老板的京片子,“還楞著幹什麽呀,還不把這雪人兒麻溜兒的堆好了,等著我給你動手兒呢?”

“好嘞!您請好兒吧!”

程昴把小雪球往大雪球上一紮,月兒從屋裏拿出胡蘿蔔和大黑豆一戳,一個圓滾滾的雪人還真就堆成了。

月兒上下端詳了一下,好像和程昴每年和她堆的有一些不一樣的。

對了,是圍巾。

月兒剛把脖子上繞著的圍巾解下來一圈,手就被程昴按住了。

月兒疑問的眼神還沒有看過去,程昴很認真又很溫柔的聲音已經先一步傳進了月兒的耳朵裏。

“這是你給我織的,不能給別人圍,雪人也不行。”

陽光暖洋洋地照在兩個人身上,月兒感覺身上和心裏都暖暖的,像是被贈予了整個世界般的滿足。

“我們要是能每一天都這樣過就好了。”月兒靠在程昴的懷裏,輕輕地這樣說。

“當然會啊,有我在呢。”

程昴捏捏懷裏的小臉,嫩嫩滑滑有一點涼,就把圍巾又給月兒往上圍了圍,彎下腰輕輕吻了吻月兒的頭頂。

可眼裏的寵溺,在擡起頭看見遠處一閃而過的身影之後,變得不覆存在,只剩下鋪天蓋地的慌亂與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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