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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省親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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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眼元宵在邇,因為省親的事情,賈府連年都未好生過得。自正月初八日,就有太監出來先看方向,極指示各種禮儀,好在賈府準備充分也不甚忙亂。賈母知道這次元妃定要見寶釵的,王夫人肯定想借此機會讓寶釵給娘娘留個好印象,倒時好賜婚,她怎能不也算計好,因此正月初十那天就派人去林府請黛玉也過來。黛玉和逸飛雖不完全解其意,但對這種熱鬧厭惡得很,何況黛玉想著這榮耀是可卿的性命換回來的心中怎會樂意去,所以推辭說只是外戚不便去,若以自己身份要去,那王家史家等的所有姑娘豈不是都要去?

賈母派回來的人說了黛玉的話,賈母頗覺尷尬。旁邊王夫人歡喜得很,在她心裏那黛玉狐媚得很,萬一娘娘一時也被迷惑了搶了寶釵的風頭卻不好了。賈母看王夫人眼露得色,心中冷笑,臉上卻不帶分毫,慈祥道:“倒是我想得不周了,也是,雖然她是親外孫女,但到底不姓賈,還是玉兒懂事知禮,事事都極有分寸,不像有的家別人有一點榮耀他就拿著什麽外戚了姨表親的身份去攀附上來。唉,更難得的是這風骨。”

屋裏人聽了都忙陪笑,只薛姨媽和寶釵站也不是走也不是,那臉不自覺紅了個徹底。探春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可一想若得罪了老太太也不好,只得幹著急。

鳳姐見眾人都不說話,忙笑道:“可不是,林妹妹不愧是老祖宗的嫡親血脈,比我們這些當家理事的都周全呢。不過想來這最主要原因還是與林妹妹喜靜的性子有關呢,平日來咱們家林妹妹也是只清凈在老太太這兒,不愛去參與什麽熱鬧,真個是貞靜的大家閨秀。”

王夫人聽了狠瞪了鳳姐一眼,雖然鳳姐在暗暗為寶釵說話,可她還是不喜歡鳳姐這麽奉承黛玉。

賈母輕輕嘆口氣,知道鳳姐也是兩面作難,淡笑道:“也許是吧。不過咱們家難得的榮寵玉兒也能淡然處之,終究還是她的氣度品格。這世上又有幾個不對這赫赫富貴動心的呢,說不得背地裏多少骯臟手段都使得出來,咱們家兢兢業業得的風光可不能讓那些人毀了,到時是會連累娘娘的。你們以後眼睛可要擦亮了,不但自己要謹慎,也要防著樹大招風有人惦記上。”

屋子裏人聽賈母說得嚴肅忙都起身答應了,賈母這方滿意了。揮揮手讓眾人下去,歪在炕上,鴛鴦忙蹲下身給賈母捶腿。

賈母輕嘆口氣,失落道:“鴛鴦,你說玉兒到底是怎麽想的,我這麽好心拉扯她她怎麽竟不願意呢?”

鴛鴦默了半日陪笑道:“鴛鴦一個丫頭也不懂那些。只覺得可能林姑娘真是覺得自己身份不妥吧,並沒別的心思。”

賈母苦笑道:“其實我也知道她和她娘一個性子,都清高得很,可這世上容不得清高的,若沒了權勢,她什麽也不是。唉,也許哪天撞了南墻她才會明白吧。”

鴛鴦靜靜給賈母捶著腿,心中有些不以為然。

正月十五,自賈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妝,人人喜氣迎腮。園內各處,帳舞蟠龍,簾飛彩鳳,金銀煥彩,珠寶爭輝。外面街頭巷口,俱系圍幔擋嚴。直到戌時元春鳳駕才來。十幾對對紅衣太監過後,後面才是元春的鳳駕,前面有宮女打扇焚香,後面才是一把曲柄七鳳黃金傘過來,便是冠袍帶履。又有值事太監捧著香珠,繡帕,漱盂,拂塵等類。這幾隊過完,後面方是八個太監擡著一頂金頂金黃繡鳳版輿,坐著今日的主角元春。賈母等都在府門外跪著,那寶釵終究還是賴在這裏,跪在今後面看看著眼前的錦繡繁華,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眾人眾星捧月簇擁著元春的鑾駕進去了,府外才恢覆了安靜,只有禦林軍肅立著。

元春臨幸了省親別墅,心裏也不禁大嘆其奢華,亦有濃濃的自豪感,有著樣雄厚的家底勢力,自己在宮中也多了一份保證。省親車駕出園。至賈母正室,才行家禮。元春滿眼垂淚,一手攙賈母,一手攙王夫人,盡皆垂淚無言。半日,元妃方忍悲強笑,安慰賈母,王夫人道:“當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兒們一會,不說說笑笑,反倒哭起來。一會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來!”說到這句,不禁又哽咽起來。邢夫人等忙上來解勸。賈母等讓賈妃歸座,又逐次一一見過,又不免哭泣一番。賈妃因問:“薛姨媽,寶釵,黛玉因何不見?”王夫人啟曰:“薛太太和寶姑娘外眷無職,未敢擅入。林姑娘言是外戚,並未前來。”

元春怔了下,對黛玉不來便有些不滿,道:“如此就請姨媽和寶妹妹進來吧。”薛姨媽等進來,欲行國禮,亦命免過,上前各敘闊別寒溫。元春拉著寶釵的手笑到:“寶妹妹真如姣花軟玉一般,我都不知道怎麽誇好了。”心中感嘆還好她沒機會進宮,不然哪還有別人的活路。

寶釵也暗暗打量元春,鴨蛋臉面,圓潤豐澤,鳳眼細眉,桃腮櫻口,倒是個美人,只是與自己比著還是差了一些,且聽說她才華也就一般,只琴藝好些罷了,心中越發不平,只陪笑謙虛著。

少頃寶玉亦來,元春見他秀色奪人也高興起來。刻意考校了寶玉等的學問,好在寶玉在詩詞上有些歪才,又有寶釵暗暗指點,也沒出紕漏。元春冷眼看著兩人互動,心中斟酌,覺得兩人真如金童玉女一般,不禁暗暗點頭。賈母查其意心中焦急起來,不免埋怨黛玉。於是笑道:“娘娘看寶玉和眾丫頭的才學可有進益。”

元春含笑道:“果都進益了許多,尤其寶妹妹和寶玉更為出色些。”

賈母笑道:“如此也不負娘娘以前的教導。娘娘不知,那幾處娘娘最喜歡的匾額名字如‘凹晶’‘凸碧’‘稻香村’‘瀟湘館’等多數都是林丫頭提的呢。今兒她守禮未來,但她竭力展才題字,這一片為娘娘之心也是極真的呢。”

元春點頭道:“原來如此,果然林姑娘才學也是好的。”因著賈母的話便也不再惱黛玉。賈母含笑瞟了一眼有些不平的王夫人,心中得意至極。

且說黛玉知今兒是元春省親的日子,林府離賈府也不過三裏多路程,一路戒嚴了許多地方,加上各種響動,林府也遠遠聞得。黛玉便道:“哥哥,咱們出去看看吧。”

逸飛不知她作何想法,便隨了黛玉來到街上,遠遠看那邊街眾星捧月般全副儀仗緩緩過去了,黛玉不禁幽幽一嘆,道:“皇上這是給足了賈府的風光,恐怕明天之後賈府就會應酬麻煩不斷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再加上賈府人的品性,唉,皇上好算計。只可惜了可兒白白成了忠順王、皇上、賈府這三方的棋子,生生死死都被人算計夠了,何苦來的。”

逸飛長嘆一聲,道:“這便是官場皇權的可怕了,無論你是生是死,只要未離那漩渦便註定是棋子。”

“倒是難得你們兄妹說了句公道話,漣兒聽到了必會感激你們的。”旁邊傳來一個低沈的聲音。黛玉和逸飛忙轉身,見一身寥落的水清從街角轉過來,那一身寂寞憂傷使夜色都更濃郁起來。

黛玉嘆道:“水公子也來了。”

水清諷笑道:“漣兒的命換來這麽大動靜我怎能不來。我要記好了這些人的嘴臉,以後才好報仇啊。謝謝你們為漣兒說話。”說著身形一晃往賈府去了。

黛玉詫異道:“他去做什麽?”

逸飛笑道:“給賈府找點麻煩吧。他說過暫時不會報仇,要一點一點玩死賈家,想必這會子不會弄出大亂子的,頂多讓他們以後都活在恐懼猜疑中。”

黛玉頷首,面帶嘆惋道:“這樣大的仇恨難怪他會起這樣的心思,賈家害人時就沒想過會遭報覆嗎?”

逸飛諷刺道:“那幾個女人畢竟在內宅活著,哪裏知道當年逃出去的是兩個人,即使知道也擋不住權勢的誘惑吧。”

且說賈府,詩也做了賦也成了,便開始聽著戲,底下人擺上筵席來,有小太監按著菜盤上的簽子邊擺邊報菜名。就見菜如流水般送上來:“蟠龍黃魚、游龍戲金錢、雪月桃花、游龍戲鳳、百鳥朝鳳,油炸鳳爪、清燉鳳頭、爆炒鳳肝、爆炒狼心狗肺、紅燜狼狽為奸、鱉甲忘仁湯,呃……”小太監不敢再念,手足無措看著菜發怔,地下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賈母氣得顫巍巍道:“誰上的菜,怎麽跟昨兒準備的不一樣,好大的膽子敢在貴妃面前弄鬼。”

鳳姐早親自跑到廚房問去了,廚房人委屈道:“稟二奶奶,這簽字都是按計劃排好了的,我們也不識字啊,怎麽可能偷換。”鳳姐無奈,只得道:“菜就這麽多得了,別往上面送了。簽子都留好了,可仔細著明兒要問呢。”然後命人把那為首的廚子先看押起來。其他廚子們自也誠惶誠恐。鳳姐無奈回來悄和賈母說了。賈母蹙眉道:“罷了,今兒是好日子,先不理論,明兒再發落吧。”

賈母和王夫人忙又說話把事情叉開,可到底心裏都留了陰影。尤其是心中有鬼的王夫人尤氏和元春,總覺其中有些不詳。元春本來興致勃勃,此時氣得滿面桃紅,只是顧著儀態不好發火。外面正唱著《仙緣》,元春強笑道:“老太太,天這樣冷,元兒進去加一些衣服。”

賈母知元春是支開自己,不敢言語。元春拉著王夫人回了內室,急道:“太太,今兒這是怎麽回事?元兒怎麽覺得心驚肉跳的。”

王夫人愁眉道:“不知道啊,也太詭異了,那廚子都不識字,斷不是他們做的。”

“太太,那事可還有別人知道?”

“沒有了,就珍哥媳婦和她乳母、還有我知道。娘娘認為和那事有關?不可能,那可卿根本沒親人了。”王夫人心也亂了。

元春和王夫人拿著簽子顛來倒去看半晌,王夫人忽道:“娘娘,這簽子似乎薄了一點?”

元春仔細看半天道:“元兒也不知道,看著沒什麽不妥啊。”

王夫人嘆道:“罷了,娘娘也別憂心了,咱們過後會查出來的。這家下人有吊歪的也保不住,明兒仔細清理清理就好了。咱們現在深受隆恩,還怕什麽不成?倒是臣妾有件事情請娘娘定奪。”

元春點點頭,想起那省親別墅心中也歡喜起來,笑問:“什麽事?”

王夫人斟酌道:“這省親別墅按理原該敬謹封鎖,只是咱們家現幾個姐妹都是不俗的,委屈住在小抱廈倒是可惜,何不命她他們搬進去住。”

元春笑道:“這有什麽,很該如此,明兒我下道諭旨就是了。”

王夫人點頭道:“那就好了,臣妾只是想著那林丫頭現在孤苦無依的,不如娘娘也下旨讓她長住咱們家,也免得那丫頭自己一人孤苦和咱們摯誠待親。原不想驚動娘娘,只那丫頭清高敏感得很,我們若邀請她,她定多心推搪,倒不如娘娘出面,也免她胡思亂想。”

元春原不知王夫人和黛玉間嫌隙,遂笑道:“這有什麽。不過那丫頭若連太太好心都不識,縱才學不錯也算不得有多少好處,難得太太大度不計較。”

王夫人嘴角含笑,道:“身為長輩總要吃些虧的,那丫頭自幼缺乏母親教養,也難免有不當處,誰還和個孩子認真。她哥哥又不是親的,我實在擔心她哥哥欺負了她才想出這法子的。”

時已醜正三刻,鑾駕回宮,賈府眾人終是松了口氣,眼前的熱鬧繁華很快就把那些微的不快沖得淡如煙痕了。

燈火闌珊處,一雙深邃的眼睛望著那一張張笑臉,心中冷笑不已。

元春回宮次日見駕謝恩,並回奏歸省之事,龍顏甚悅,大大褒獎了元春一番。見了賈家人所做詩賦,因笑道:“這賦倒罷了,你父親原文采平平,倒是這幾首詩很不錯,那幾處‘瀟湘館’‘凹景溪館’‘凸碧山莊’的名字也都很有意思,愛妃起的名字倒是不俗。”

元春笑道:“那幾個名字都是臣妾表妹起的,臣妾不敢居功。”

水巖挑眉道:“倒是難得,你的表妹?莫非是史家小姐?”

元春見水巖起了興趣,心中懊悔,只得道:“不是,是臣妾姑姑的女兒前揚州巡鹽禦史林公的千金。”

水巖細細思索一下笑道:“原是如海師弟的女兒,難怪了,朕還封了那丫頭凝馨郡主,本想再賜座郡主府,偏她不樂意。愛妃昨兒可也見她了,朕記得她在京呢,以前見過她一面,倒不知她現在什麽樣了。”

元春暗暗心驚,怎麽竟沒人告訴過她那林表妹是郡主,忙道:“表妹並未前去,言是外戚不便前來。”

水巖讚許一笑:“倒是個知禮的孩子,和原來一樣。愛妃在宮裏也寂寞,閑了倒是請你那些姐妹進宮陪陪你也無妨,看其詩作都是不俗的,應不會失禮。”

元春聽了知這是極大的恩寵,可心裏卻高興不起來,謝恩後便回了,心中狐疑,這皇上單單問了黛玉到底是什麽意思,他何時識得表妹了,林海是他師弟她是知道的,可沒想到皇上在林海死後仍會關註黛玉,自己是不是疏忽了什麽。

默默思索著來到禦花園,偶爾碰見幾個妃嬪便淡淡打個招呼,那些人無一不是眼帶嫉妒。迎頭又一片香風,元春擡頭見是周貴妃,她亦是前兒剛省過親的,不過回來聽說似乎沒自己家聲勢大,是以心中有些得意,忙笑道:“周妹妹也在啊。”

那周貴妃是個嫵媚妖嬈的,平時最是愛掐尖要強,尖聲笑道:“呦,原來是元妃姐姐,昨兒那麽累怎麽今兒還不去歇著,看累壞了可怎麽伺候皇上啊?”

元春聽著她話中酸意,微微一笑,端莊道:“謝謝妹妹關心。”

周貴妃鼻子裏哼笑一聲,別有意味道:“姐姐這次省親的威勢宮裏都傳遍了,可比咱們家那個窮官辦事體面多了,不愧是世家大族呢。”

元春唇角微揚,道:“不過祖宗蔭蔽,哪有多少體面,周妹妹說笑了。”

周貴妃一笑錯身讓元妃過去,後面不大不小的聲音道:“怎麽不體面,那菜尤其體面啊,什麽油炸鳳爪、爆炒鳳肝、爆炒狼心狗肺,咱們家連聽都沒聽過,還是元姐姐家見多識廣。”

然後後面傳來一陣笑聲,有人道:“真的嗎,還有這事,果真咱們見識少,沒聽過。呵呵呵呵。只不知皇上聽了什麽感覺,呵呵。”

元春心中大駭,回頭想問見周貴妃和一群妃嬪宮女已走遠了,心中怒火滔天,哪還有興致回味昨天盛況,怒沖沖回鳳藻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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