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娘是被凍醒的。

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黑黝黝的山洞裏，周圍一片寂靜，並未瞧見梁弦的身影。

她身上的衣裳已然濕透，緊貼在皮膚上黏黏糊糊的很是難受，冷得她直打顫。

但更讓她吃驚的是，她渾身上下竟像是被馬車碾過一般疼痛難忍。

背上被長孫琰鳳割傷的傷口就更別說了，她從坡上滾下來之後，身上擦傷無數，手肘和膝蓋更是撞得青青紫紫的，甚至就連臉頰上都傷著了。

顧二娘剛想要站起身來，身體各部分卻都在叫囂著阻止她，疼得她齜牙咧嘴的，再不敢有別的動作。

該死的，那男人就這麽把她丟到這山洞裏，自己離開了？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她不用擔心再被他糾纏了……

顧二娘心裏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心想男子倒也沒做得太絕，雖然丟下了她，但至少有將她挪到這幹燥的山洞裏，保住了她一條命。

正胡思亂想呢，眼角餘光忽然瞥見洞口處有一個黑色的身影朝她走來，定睛一瞧，可不正是那斯文敗類！

顧二娘啞然：“你沒走啊？”

她很是驚訝，沒想到他居然沒拋下她。

梁弦將手裏的柴禾丟在地上，又從背上取下一個布囊放在了顧二娘身邊。

擡眼間，眸色頗有幾分玩味。

他道：“難道你以為我拋下你走了，正傷心欲絕？”

顧二娘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傷心欲絕就省省吧，你要是走了，我反倒一身輕松哩。”

“口是心非的小家夥。”梁弦笑笑，倒也沒把她的嘴硬當回事。

他醒的比顧二娘早，醒來的時候兩人已經滾到了那坡底下，當時大雨瓢潑山路泥濘，想要爬上去簡直不可能。

他又想起他和顧二娘掉下來的時候，曾看到長孫琰鳳的身影出現在那坡道上。

長孫琰鳳對顧二娘恨之入骨，欲圖殺之而後快，絕不可能叫人來救自己和顧二娘的。

甚至她還有可能故意抹去坡道上的痕跡，不讓梁墨雲等人來找自己……

梁弦心下無奈，想自己一生樹敵無數，旬國派往邊漠的刺客一批又一批，卻都沒能傷著自己一根毫毛。卻不想今兒竟因為這顧漣漪，使自己身處險境。

不過轉念一想，他們這番境遇，倒是與當年在那土匪山上歷險的情況有些相似。

梁弦向來隨遇而安，琢磨著既然一時半會兒回不去了，繼續待在那裏淋雨也不是個辦法，眼看著天色越來遇黑，他便幹脆背著顧二娘四處走了走，倒是運氣不錯地給他找到了一個山洞。

他將顧二娘放下之後，就出去附近的小山洞和石壁底下尋了點幹柴，又去河裏抓來條鯽魚打算拿來做晚飯。

“那布囊裏放著的是野果，我也不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將就著都摘了些來，你可有認得的？”他一邊取出打火石起篝火，一邊抽空指了指那個濕淋淋的布囊。

顧二娘確實餓了，也懶得和他客氣，解開布囊瞧了瞧。

“這個是地枇杷，現在還沒熟透，吃倒是可以吃，但應該挺澀口的。”顧二娘拿起幾個紅褐色的果子說道。

完了，又指了指另一串果子：“這個是山月泡，味道應該還不錯的，只可惜你把這些果子都丟在一起，都被擠爛了。”她覺得很是可惜。

“不過這些茶耳和茶萢倒是不錯，只要洗洗就能吃了，好吃又管飽！”

梁弦挽了袖子正在生火，聞言頭也不擡：“顧小姐所言極是，只不過，眼下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你要去哪裏洗果子？”

顧二娘呆了呆，“當然去河裏啊，你這魚就是從河裏抓得吧。”

“且不說那條河距離有多遠，單說現在外頭天都快黑了，就別那麽多事了。”他雖看著斯文清雋，但在這吃食上，卻是出人預料的不拘小節。

話音落下，篝火也終於生了起來，暖紅色的光瞬間照亮了整個山洞，倒也沒方才那麽冷了。

梁弦接著取出方才捕來洗凈剖好的魚，用幹凈的枝條從魚嘴穿過魚尾，打算架到火上烤。

擡眼卻見顧二娘還是緊蹙著眉頭，滿臉愁苦之色，像是在糾結什麽。

他低低地嘆了口氣，像是敗給了她似的，架好烤魚之後，便轉身拾起了那些個果子，而後行至洞口，借著雨水沖洗了一番。

心裏卻在想著，她到底是顧家門第出來的千金，縱然流浪在外，但這種細枝末節都不能含糊的做派，卻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改的。

不過她這種偶爾嬌氣的地方，他並不討厭就是了。

猶記得當年兩人從賊窩裏逃出來時，他渴急了去河裏喝水，卻被她強行給拖住了，非說水一定要燒開才能喝，不然會生病的。

她那一本正經的小模樣，現在想來倒是可愛的緊……

想著想著，梁弦便有些驚訝。

當年的事情其實他早已忘得差不多了，畢竟已經相隔了足有十二年，再加上他這些年經歷了太多的事情，當年的記憶對他而言簡直恍如隔世。

可在發現了她的身份之後，倒是有不少的記憶又像走馬燈似的回到了他的腦海中，令他有些感慨。

同時，也讓他回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記憶，他的眼底閃過了幾分遲疑，不著痕跡地劃過了她的肩部……

顧二娘倒是沒察覺出他情緒上的變化，他幫她把果子洗幹凈了，她忙歡喜地接過。

雖然只是用雨水洗的，怕是幹凈不到哪裏去，但至少她心裏有了點安慰。

而後望一眼洞口方向，見天色並沒有完全暗下來，且雨也比之前小多了，她便開口道：“我想在附近摘點藥草，你能幫幫我麽？”

或許是因為她害他跌下山坡，他卻並沒有丟下她不管，還救了她將她帶到這山洞裏。

又或許是他為了安慰她，還特意幫她用雨水洗了果子的舉動讓她有些感動，她一時間倒也沒那麽怕他了。

相反，她心底還莫名地敢肯定，他應該不會傷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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