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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懷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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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予話題一轉:“鐘離,你覺得萬民堂以前的龍須面和現在的龍須面,有什麽分別?”

她突如其來的問題問的極認真,鐘離沈吟良久,竟也順著她的想法答了下去,他只是輕輕搖首:“百年千年的滋味,要我分辨,我也難以一一說盡。”

“是麽?我倒覺得湯頭味更濃了點。”華予頓了頓,她長嘆息:“之前不覺得,原來五百年竟然那麽長。”

她看向石碑邊的青草地,只有不知名的簇簇烏黛野花搖曳生姿,無聲佇立的無工也消失不見了,那明明是只有澄澈之人能夠揮出的兵器,卻成了若陀龍王交給摯友、用於創設囚禁自我的洞天的封印。

“它不必同我沈眠,讓這把無工留在這世上吧,無論由誰去用,算我作為匠人的最後一點私心。”

“大巧若拙,大巧無工,不必強求,摩拉克斯,我走了。”

他將擁有的一切都留給了摯友,除了頂已經幹枯了大半的花冠。

那頂花冠一定在歲月的長河裏,零落成泥了吧。

摩拉克斯,也磨損成了現在的模樣。

歲月真是可怕的東西,會把所有生靈的喜怒哀樂都奪走,最後將人燒制成不言不語的瓷偶。華予撫了下安穩跳動的心口,她又垂下手,看向鐘離和他身後的旅行者派蒙:“我們走吧。”

“欸?”派蒙有些回不過神來,她吃驚道:“就這樣就走了嗎?”

看那些璃月話本子,摯友分開了那麽久一般都會一邊對月亮喝酒一邊說話什麽的,說不定還對影流兩滴淚吟幾首詩之類的,可華予就說了句“尚饗”,然後就是再問了鐘離個奇奇怪怪的問題……?

華予在風裏旋過身,她蓬松的白發仿佛道揚落的綺麗雪光,她歪了歪腦袋:“好像,也不能寫篇祭文燒吧?”

她說完低低笑了起來,接著摸了摸秀鼻:“有點想了,就來見,僅此而已。他人不在這裏,說再多做再多,他也不知道嘛。走啦!”

是這樣嗎?可華予不覺得奇怪,鐘離也不覺得奇怪。派蒙困惑地跟在他們身後,比那兩人尚且年輕的熒卻是隱約明白了些什麽。固然人要往前走,但也是絕不會停歇的光陰,逼著人朝前走下去。

鐘離和華予的確向前邊走了。

山雲漠漠,他們從繁花葳蕤走向枯葉破敗。

蕭瑟秋光裏,鐘離和華予似乎依舊有無窮無盡的話題能談論,從甜甜花生長的海拔,到小道邊香莧入鍋最嫩的一枝,他們都能說的津津有味。

腳邊的茵陳青蒿匝地,兩人幹脆俯下身看野菜蔥蔥,鐘離沈吟片刻,搖頭:“此時味柴,不可食用。”

華予有些惋惜:“對哦,這個季節,葉子老了,像嚼蠟。”她忽然又想到了什麽,嘴角彎彎:“我突然想到了件過往趣事,有關鐘離的,旅行者,派蒙,你們想聽嗎?”

派蒙抹了抹快到嘴邊的口水:“鐘離的故事嗎?想聽誒!”

熒也露出感興趣的神情。

華予不是愛賣關子的人,事關鐘離,她總是說的飛快:“那是魔神還在爭奪塵世執政權力的時候,對於璃月來說,海裏的生物總是最令人駭怖的,魔神之中,對我們威脅最大的,也是海之魔神。”

“他原本是對與人同盟不屑一顧的、傲慢的神明,卻因所愛的人類被村中之人用石砸死而發了狂,要將海水覆沒所有的陸地,與掌管河流的神明訂立了同盟,洪水淹沒了璃月良田,那段時日正好是秋收,作物毀於一旦,但是千巖軍還在前線。”

“後備不足,即便是游商收購,也不可能一時半會能湊齊。為了應急,我和幾位仙人不光到處找些地裏沒爛的土豆紅薯,又抽調的部分擁有草系神之眼的民眾,在部分窪澱之所,排水施種增肥,強行用草元素的力量拔苗助長,終於趕在糧食耗盡時送了一批出去。”

想到過往發生的事,華予遽然有些不好意思:“送出去前只用元素力確認了能飽腹,沒想著嘗一口,到了地才發現送去的稻米柴的倒牙,泡水吃都不好使。”

“那時我根本不知道,糧草運到的當天,鐘離他就直接捧了碗在吃。他吃飯的架勢可太文雅了,雅到跟吃什麽山珍海味似的。我看的垂涎了,就去盛了碗大鍋裏的米食,我抱著碗,一屁股坐他旁邊開吃,你們猜怎麽著?”

一比自己,華予撇嘴:“又幹又硬,牙咯吱響。我再一看他,細嚼慢咽,溫雅和致,一筷一點頭。哇,八珍玉食。”

華予滿臉哀痛:“於是我又忍不住啃了碗,幻覺,還是,咯牙。什麽柴火棒!”

鐘離些許戲謔:“可你後來又吃了一碗。”

華予暴躁:“那還不是因為你,看你吃一口我覺得又行了,吃掉覺得不行又看到你,害我忍不住嚼了兩碗。你為什麽能吃成這樣,明明就很難吃!”

鐘離稍作吟味:“原本品嘗的是心意,栗米飽腹的恩情,勝過世間任何珍饈。後來……”

派蒙不解:“後來?”

任憑派蒙怎麽催促,鐘離卻只是笑,並不作答,熒卻忽然明白了,她無聲彎了唇角:後來更有趣的約是人變換萬千的臉了。和她偶爾會捉弄派蒙一樣。

想必即便是最殘酷的魔神戰爭裏,那時疲憊的千巖軍,也一定是看兩名魔神津津樂道的你來我往,笑著將有些卡嗓的飯食吃下吧。

華予懶得理鐘離,她擺張臭臉朝璃月港的方向一騎絕塵,身後的派蒙還在迷惑地詰問:“後來怎麽樣了嗎?你們笑什麽呀?……”

光朱漸西,幾人再度從天衡山路返回璃月港,這次即使有將士狐疑華予楓丹人似的曲髮,也沒再攔下她了。

還沒到緋雲坡,便忽然有人急忙向他們沖了過來,口裏還在大喊:“鐘離先生,可算找到你了!來了個刁鉆客人說要挑什麽生氣乘風的吉壤,選了幾塊都不滿意,說我們口說無據,倘若沒位有份量的站出來,等會要砸了我們招牌!堂主恰好才出了門——”

往生堂的儀倌撲到了他們面前,他急得滿腦門子的汗,倉皇極了。

熒和派蒙陡然轉向華予鐘離。

華予當即把琉璃似的眼眸一轉:“沒事,你去吧,我正好想在璃月港再逛一逛,估摸你處理的差不多了,就回往生堂找你。”

鐘離微一點首,接著朝熒派蒙示意:“看來是得去處理的事宜,不過,旅行者,派蒙,如若你們有閑暇,可否與華予去書舍一趟?書舍換了位置,她應該是不知曉的。”

派蒙拍胸膛:“包在我們身上!”她還想聽故事呢!

華予嘀咕:“這都被你想到了。”見鐘離凜凜的視線望過來,她趕緊笑瞇瞇揮手:“去吧去吧,別讓人久等~”

鐘離隨急得跳腳的儀倌走了,華予則松了口氣:“倘若你們有事,給我指一指書舍方向就是。”

派蒙駁道:“那怎麽行,我們都答應鐘離啦!”

熒也搖頭,她比派蒙更多顧慮些。華予看樣子是知道自己從百年前來的,但按她所說自己尚在吃面,或許她的記憶還沒走到故事的尾聲。假設華予並不知道自己已不在人間,在書齋貿然看到史料記載的話……

她有些不想,鐘離先生大抵也是不想的。

見她倆跟上,華予遺憾地嘆了口氣,她拿她倆沒什麽辦法,便讓她們跟在身邊。

上次急著找友人,並未仔細打量如今繁阜的璃月港,於是這次在新聲巧笑裏穿行時,華予邊眉開眼笑地脧巡柳陌花衢,邊問詢熒和派蒙現下璃月港的種種。她大約是真的很喜歡璃月,所以即便派蒙說得磕絆,她也聽得仔細,一句沒落下。

風中隱約飄來笙竽的咿呀,他們踏上了朱漆高樓。甫一看到木架展臺,華予就“啊”了聲:“真換了地方,人也不是當初的人了。”

書舍老板紀芳是位年輕嚴肅的女士,即便小孩也不敢在萬文集舍打鬧,免得拎耳挨頓臭罵。華予仔細閱覽立在前方的告示牌,她撓了撓頭:“不知道以前的暗號還有沒有用……”

什麽暗號?熒和派蒙都疑惑望她。

華予沒有多說,她只是開始在深褐書架前轉悠,擡首端看一本又一本的線裝書。

熒看華予抽出來的都是些志怪游記,她在心裏默默松了口氣,派蒙還飄到華予的右肩上去覷:“《帝君塵游記》……誒,你也看這本啊?”

華予把手上飄墨香的舊書闔上:“‘你也’?”

“對呀。”派蒙把腰一叉,“以前海燈節我們遇到鐘離,他就在萬文集舍看這本書來著,還說什麽……‘此書頗為新鮮,上面的故事連我都不甚了解,仿佛在看別人的人生’之類的。”

“他居然那麽說,那我得好好看。”華予一副“這書我買定了”的神情,她把薄薄書脊一捏手心,又露出張不懷好意的笑臉:“不過,他才不知道什麽叫新鮮人生呢,我去試下那切口現在還好使不。”

熒和派蒙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華予三步做兩步蹦到紀芳面前。在紀芳警惕的視線裏,華予晃晃鬢邊霜發,她陡然開口:“老板,有美人香嗎?”

紀芳眼色一凝:“沒有。”

“有俏冤家嗎?”

“沒有,我們這裏是總務司備案的正經書舍。”

“那,有帝君記嗎?”

紀芳倏爾粲然:“自然有。”

在熒和派蒙的目瞪口呆裏,華予駕輕就熟地掏出摩拉,又接來紀芳從屜裏抽出的幾本冊子。

派蒙好奇湊過去,定睛往華予手中一看:“《鹽神重生追帝君三十六計》,《穿成塵神的我努力攻略巖王爺!》,《帝君平砍連擊帶順劈征服世界你喜歡嗎?》,《在古璃月尋求邂逅巖君是否搞錯了什麽》,《就算是若陀龍王帝君大人有愛就沒問題了吧~》,《回到璃月勇奪成為最強順便和帝君拜把子》,《我的山娘娘哪有那麽可愛》……”

“誒!這都什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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