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陌大總裁忙碌依舊不減從前，加之一連出差幾天，辦公室裏的公文堆積如山。每天為了能準時下班，不得不緊趕慢趕，一再壓縮中午的休息時間。饒是如此，仍舊忙得焦頭爛額。

老錢推門進來，走到辦公桌前，臉上難得的嚴肅表情，“聽說廣州的案子談到一半，有人突然離場，連夜趕飛機回來就為了陪老婆？”

他沒擡頭。好一會兒，輕描淡寫地應了一聲，“恩。”

老錢露出痛惜的神色，“廣盛的合作權我們可是和森威足足爭了三個月！”煮熟的鴨子就這麽飛了，他這個小股東簡直心痛到夜不能寐啊。

“確實爭了很久。”他從文件中擡頭，“不過我聽說森威幾天前召開了股東大會，李與銘坐上了總經理的位置。不知道接了廣盛的案子，他還有沒有精力顧及海南的市場。”

老錢咋舌。

這個李與銘是李家的私生子，幾年前才被李父承認，他在森威的勢力並不大。但這兩年不知用了什麽手段，收購了大量散股，還拉攏了不少老股東。這回竟代替李家長公子坐上了總經理之位。

不過企業的內權鬥爭向來勝負難測，長公子手下的幾個開朝元老也不是好對付的，李與銘就算掌權也未必做得穩這個位子。因為私生子的身份，不少人懷疑他有二心。如今絡繹突然讓出廣盛的合作權，而他又急於證明自身的能力，想必森威內部馬上又會有一場內鬥。

老錢嘆了口氣，果然是無商不奸吶。

不過好在那個人是他老板，這讓人放心不少。

“對了，老方讓我把這個帶給你。”談了一會兒公事，老錢突然從口袋裏掏出一方請帖扔到桌上。

亦白低頭看了一眼，是南大百年校慶的邀請函。之前方校長親自打電話來過，後來事情一多就給忘了。沒想到這麽快。

一月十七日。兩天後。

“這個老方真是太不厚道了！不邀請我也就算了，還要我當這郵遞員。老錢我大人有大量，不與他一般計較。現在倒好，索性要我當起媒人來了！非要把外甥女介紹給你，我都說你已經結婚了，還偏不信。我還會誆他不成？”

他氣呼呼地扔了張照片過來，“既然他願意，你就收了做妾吧！”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什麽胡言亂語。

亦白擰眉瞥了他的背影一眼。

視線落到桌邊的照片上，停頓幾秒，他伸手拉開抽屜。裏面已經有厚厚一疊，全是別人給他介紹的對象。他根本不感興趣，可扔了又不太好，只好堆在這裏。

本以為結婚後不會再有這些煩事了，沒想到……

唉。

連打發情敵這種事也要他來做。

某個人知道嗎？

手機突然“叮”的一聲，竟是來自某人的短信。

——“亦白，下班了早點回家噢，我又研究了兩道新菜。”後面一個得意的笑臉。

亦白蹙眉。

她又想怎麽折騰他的胃了？

一星期前吃了一盤糖醋魚，他一連三天都沒有胃口。之後明令她不準再進廚房的。

沒心思再看文件，他索性拿了外套提前下班。

默橋正在廚房裏劈裏啪啦的，好一會兒才看見門邊的他。

“亦白，你回來了？”她有些驚訝，看了一眼墻上的時鐘，才五點不到。他點頭，伸手接過她手中的盤子。

“你快嘗嘗看。”剛坐下，她就迫不及待地把菜推到他面前。很普通的菜色，番茄炒蛋和肉末茄子。

他低頭嘗了一口。

“怎麽樣怎麽樣？”

擡眼對上她一臉期待的神情，他咳了一聲，“進步了不少。”說完不動聲色地喝了口水。她怎麽可以放這麽多鹽？

默橋開心得不得了，“那我可以重返烹飪界了嗎？”

他一楞。她什麽時候在烹飪界裏待過了？以為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可以把他的話當耳邊風？

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麽總是樂衷於自己不擅長的事情。

不過，她似乎還真沒有什麽擅長的。

亦白沈思了一會兒，點點頭。就當是給她找點事做吧，免得她哪天在家待不住。

“南大百年校慶，想去嗎？”吃到一半，他問。

默橋聽得眼底一亮。

那表情落入眼中，他已不需要答案。

南城大學是有名的全國重點大學，成立於上個世紀初，距今已有百年之久。學校共有兩個校區，本部就坐落於南城的市中心內。因為歷史悠久，校區內古樹綠蔭，湖塘環繞，靜謐得恍如與世隔絕。

但校慶這天，這裏熱鬧非凡。

無數的學子重回母校，有白發蒼蒼的老人，也有剛畢業的小年青，各色車輛把學校入口圍得水洩不通。

默橋實在慶幸他們沒有開車。步行道上雖然也是人潮湧動，但至少不會堵在原地。

過了校門一會兒，人群漸漸分散開來。二食堂前的小廣場上，有學生在擺攤賣校慶紀念品，長長的一排攤位前人頭攢動。

她再不肯走，頭探來探去，看見什麽都想要。

亦白瞥了一眼，都是些粗制濫造的小玩意兒，雖不讚同，可看到她一臉渴望的神情，只好伸手去掏錢包。

買了滿滿一袋，默橋一路心情頗好。直到走至一幢熟悉的大樓前，她停住腳步。

“你要去你們系？”她轉頭，不安地看向身旁的他。

亦白點頭。

“哦。那……我也去我們系看看吧。”默橋遲疑了一下說。

“等等。”她急著轉身，卻被他一把拉住，“你看誰去？你們系你就認識幾個人？”

默橋楞了一下。

還好意思提！

當年要不是整天追著他跑，她不至於連和同學聚會的時候都沒有，甚至還被冠上“重色輕友”的名號。

擡頭瞪了那個罪魁禍首一眼，“那我也要去看看。”

“好。”他妥協地點頭，“你先跟我到我們系轉一圈，然後我陪你去你們系看看。”

其實他也不喜歡湊這種熱鬧，只不過幾個師兄弟許久沒見面，於情於理都該好好聚聚，而且還有幾位老師也會到場。

但默橋可沒這麽想。

“很丟臉誒。”她支支吾吾了半天。

當年沒臉沒皮地倒貼上去，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亦白本來就是南大的風雲人物，她的名氣也不小，幾次分分合合多少人看在眼裏，如果又重新在一起，她真得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些人的目光。

他當然明白她的顧慮，可這又有什麽關系？

伸手理了理她耳旁的碎發，他低頭哄慰地看住她，“那也是丟我的臉，你有什麽好怕的。”

默橋還是不肯進去，“你知道我最怕劉珺師姐了。”

這個理由毫無說服力。

亦白皺了皺眉，直接將她拽了進去。

果不其然，她一邁進管院的大樓，就有幾道目光朝她射來。

“喲，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我們的陌大總裁啊！幾次請你都請不動，怎麽，今天終於肯露臉了？”

不用看就知道是誰，整個經濟系敢這麽奚落他的也就劉珺一個。

素來知曉這個師姐的脾氣，亦白並沒在意，見默橋有些不自在，他伸手拉她到身邊，“跟師姐問好。”

默橋笑著打了個招呼。

劉珺打量了她一眼，“聽說你們結婚了？”

見當事人點頭，她的臉色依舊冷冷的，又說了幾句似乎勸誡的話，但句句夾槍帶棒。亦白有些頭疼，知道她是在男人堆裏混慣了，說話向來直接，雖然沒有惡意，可還是有人招架不住。

“師姐。”他忍不住出聲。

劉珺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這個師弟，真是沒出息！她才回國多久，這麽快又被哄走了？

罷了罷了，她擺擺手，“照顧他倒不指望，少給他添亂就是了。”

“哦。”默橋點頭，聲音低低的。

陸續有其他的熟人過來打招呼，她一直悶悶的沒怎麽說話。跟幾個經濟系的教授敘完舊，亦白帶著她走出大樓。在門外的臺階前停住，他低頭看了眼時間，“我等下要去參加校慶的開幕式。”

默橋一楞，“我不要去。”

最討厭領導講話了。

他似乎料到她的反應，伸手理了理她有些松散的圍巾，“那你自己去逛逛，有事情打我電話。”

默橋在校園裏亂走。

上次來的匆忙，加上心情拘束，一直沒仔細看過。這麽多年，這裏還是變了不少。不是修葺一新的建築，也不是新植的花木，是那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不停地有學生從身旁經過，臉上掛著神采飛揚的笑容。默橋怔怔地望著他們，回憶著那時自己置身於此的心情。

有些模糊了。但終於明白什麽叫再也回不到曾經。

有人說，有些事只要想做，什麽時候都不晚。以前她也這麽覺得，可慢慢長大成熟，她才知道，是可以做，只是過了那個年齡就沒有了那份心情。

就像現在的她，幾年前又何曾會有這樣的感傷？

不知不覺竟走到了正門，大概是路面更為寬敞的緣故，這裏的擁堵比二號門好很多。方正的草坪前立了一塊寬大的電子屏，不少人正興奮地仰著頭。

“這不是那個08屆的學長嗎！我在展示窗裏看過他的介紹，想不到他本人這麽帥啊！”

“哪只是帥啊，人家可是上市房企的老板誒！”

正準備轉身的她頓住了腳步，擡頭望去，寬大的電子屏上映出亦白的身影。他站在主持臺上，聲音略嘈雜，看神情似乎是在演講。

這是開幕式的直播嗎？

默橋楞楞地仰著頭，聽身旁的談話聲仍在繼續，不禁轉頭看向了她們，是兩個年輕女學生。

“聽說他上學的時候就是南大出了名的男神啊，唉，好可憐，我為什麽沒有早生幾年呢？要是同校，我肯定去追他！”

“得了吧！人家都畢業幾年了，而且那樣的人，身邊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那可不一定！誒，你看，他的手上沒有戴戒指啊，他還沒結婚呢，看來我還有機會！走走走，現在趕去體育館，說不定還能跟他要個簽名。”

望著匆忙遠去的兩抹背影，默橋垂下頭，視線落在空蕩蕩的無名指上。

心頭一陣無法抑制的澀意。

她和亦白，從重逢到結婚，只用了短短幾天就走完了普通情侶經年累月的旅程，沒有多年相守的保障，也沒有情到深處的承諾。即使已經擁有最親密的關系，可他們的心始終無法水乳交融。

有一個人永遠不能提起。

當年的心結如今成了死結。

五年了，彼此都不再是最初的模樣。可誰也不願承認對方的改變，小心翼翼地避及著那道傷口，不經意間踩破時，之前的努力都毀於一旦。

都是她的錯。

如果註定要回來，她當年就不該離開。

沒有五年的隔閡，他們，應該會好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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