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時候了？她睡了多久？她怎麽會在床上？

迷迷糊糊地被陽光曬醒，卻完全記不清昨天發生過什麽。又躺了好一會兒，她才掙紮著從被窩裏起來。

已經是中午，客廳裏自然空無一人。而她似乎已經習慣這樣的清冷。

洗漱完才發現冰箱裏已經沒有吃的了。

默橋換了身衣服，決定去附近的便利店買些食材。水餃，奶黃包，面條……雖然都是些速凍食品，可滿載而歸還是讓她心情大好。

可是，她的鑰匙哪兒去了？

在包裏翻了幾遍都沒找到，她只能認命地放棄，掏出手機看時間，才一點。

絡繹二十九層。

整整三小時的會議終於結束，所有人都暗自抽了口氣。可是老板還沒起身，自然沒人敢先於他出門。

他當然明白自己員工的想法，快速地收拾起文件。然而走出門時，腳下步子一頓。

蘇默橋正局促不安地站在落地窗前。

看見他出來，她急忙走了幾步，可快到他跟前時，步伐又慢了下來。她緩緩地站定，擡頭看了他一眼，不安地咬了咬唇。

這一連串的動作落入眼底，她此刻的心思他幾乎連猜都不用。

所以當她開口時，他真得一點都不意外。

“我好像把家裏的鑰匙弄丟了。”她的聲音低低的。

亦白沈沈地看著她，許久都沒有說話。

他生氣了？

他是要罵她了嗎？

可是……

這裏好多人。

默橋不安地轉著視線。他卻突然掏出鑰匙遞給她。

“謝謝。”她恍惚地接過，轉身想走。

“等等。”他叫住她，“我找人送你回去。”

亦白站在走廊的落地窗前，出神地望著廣場上正坐入車內的身影。

來往的員工無不偷偷駐足張望。

老板竟然在發呆誒。

來絡繹這麽久還從沒看見過呢。

幾乎每個新入職的女員工都會對他想入非非，可他總是那副冷漠疏離的樣子。整個公司都以為他不近女色，若非親眼看到，真得很難想象他也會這樣為情所困。

到底是什麽樣的女人能俘獲他的心？

真得很好奇啊。

可惜只有參加會議的高層看到過她。

廣場上的車子已飛馳而去，落地窗前的他終於收回目光。

“家教還真是嚴。”吳邦彥突然冷嘲熱諷地從他身旁走過。

亦白轉頭，不由蹙眉。

這小子。

一陣鈴聲突然響起，他掏出手機，卻在指尖快觸及屏幕時頓住。

“餵。”

對方一楞，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麽快接起，停了幾秒，“是我。”彼端傳來她的聲音。

“什麽事？”他問。

大概是聲音太過嚴厲，電話那端的她竟一個哽咽，語氣低落了不少，“那個，你……今天可以早點回來嗎？”

他微怔，一種異樣的情緒在心頭化開來。良久，他輕聲說，“晚上有飯局。”

“哦。”她滯了一下，聲音又低下去。

氣氛一時間變得沈默，但誰也沒想要掛斷。

“還有事？”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溫和。

“呃。”她似乎在出神，頓了一下，語氣不假思索，“那……我等你回來。”

亦白掛下電話，怔怔地站在落地窗前，許久都沒有動。

八點的走馬樓依舊人聲喧騰。

臨江的豪華包間裏彌漫著一股濃烈的酒味，已是觥籌交錯，席間的幾個男人仍在無節制地彼此灌酒。

陌亦白握著酒杯坐在一旁，與這一切格格不入。

建築公司的王總起身來敬他，“陌總今天怎麽心不在焉的？難道是菜不對胃口？來，我敬陌總一杯，預祝我們合作愉快，以後還要請陌總多多關照呢。”

他也站起身，“王總客氣了，該是我敬您才是，只是陌某不勝酒力，怕擾了各位的興致。”

“哎，說這話就見外了。”王總故意拉長聲音，“陌總可是南城數一數二的青年才俊，年紀輕輕就闖出了這番好事業，可不要嫌棄我們這幫糟老頭子才好啊。說起來，咱們也算是忘年之交了！”他笑得大腹便便。

亦白自然明白他話裏的意思，笑著碰杯，一幹到底。生意場上向來利益第一，又何來的朋友，客套也好恭維也罷，無非是逢場作戲。

吃了一個多小時，有人不經意地提起城東新開的那家娛樂會所，一群人紛紛表露出興趣。

亦白趁機起身告辭，卻被王總攔下，“哎，陌總又要當逃兵不成？這夜生活才剛剛開始，難道就不想和我們一起去體味體味？我知道陌總一向獨行其道，可總是如此，那就太不夠意思了。”

亦白苦笑，在這樣的圈子裏，他的潔身自好只會被當成清高。絡繹這幾年的發展足以讓他招來各種閑言碎語。但他其實並不在乎，因為在這方面，他從不打算妥協。

“陌總這麽急著走，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趕著回家陪老婆呢。”一旁的李總開起玩笑。

他一楞，心頭湧上難以言喻的情緒。回了回神，“李總猜得沒錯，前不久我剛結婚。”

結婚？！

在場的人無不楞住。

這個從來不近女色的南城第一金龜婿竟然結婚了？

沒有聽錯吧？

倒是王總最先反應了過來，“既是新婚燕爾，那我也不留陌總了。不過到時可別忘了請我們喝喜酒啊。”

“那是當然。”他笑著應承，又連喝了三杯，這才起身出來。

“陌總沒帶司機吧？不如讓小張送你回去？”李總突然問。

“不用了。”他婉拒，“我就住在附近。”

事實上還是有段距離。

亦白攔了輛出租車，直到剛才，他才不得不承認自己又開始厭惡這樣的應酬，可明明這些年早已麻木。

是因為她回來了？

所以他才這樣迫不及待地想回家？

可站在別墅門口時，他握著鑰匙，竟又開始猶豫。

還是打開了門。客廳裏的她聽到動靜，急忙地轉回頭來。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的臉上閃過一抹欣喜，但很快被一絲拘謹蓋過。

這似乎是他第一次這麽早回來。竟連自己也有一些不自在。

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似乎不經意地看向她，“找我回來有事？”

默橋的臉色微微發紅，哽咽了一下，她搖搖頭。

他慢慢收回目光，心思卻再也無法集中在屏幕上。

看了大半個小時，她正開始被電視節目吸引，身旁的亦白突然站起身來。

他怎麽了？

默橋不明所以。

楞楞地看著他快步走向臥室，卻在手握上門把時突然停住。亦白的身體似乎因某種疼痛而佝僂了下來。

她頓時明白，急忙跳下沙發，甚至顧不上穿鞋，“是不是胃又開始痛了？能站起來嗎？你先忍一忍，我扶你進去。”

亦白沈默地看著她。可她根本沒註意到他的目光，直到將他平穩地扶到床上，她才擡頭看他，“你等我一下。”

替他拉好被子，她轉身跑出臥室。回來時，手上端了一碗熱騰騰的姜湯。

放到唇邊慢慢吹涼，她一勺勺地餵給他，神情自然得仿佛在做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亦白有些發楞，但始終沒有拒絕。

“感覺好點了嗎？”她停住動作，關切地看他。

見他點頭，她的嘴邊浮現一絲笑意，“生姜最暖胃了。以前……”她猛然停住，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字眼又生生咽了回去。

沈默了兩秒，她輕輕放下手裏的碗，聲音低了好幾度，“我出去一下。”

亦白望著她的背影，俊臉上沒有表情。

默橋走到客廳，情緒低落地靠在沙發上，莫名發呆了好一會兒。

他們的關系好不容易才緩和一些，差點就又被她搞砸了。

可是，這些隔閡真得無法逾越了嗎？

從超市買來的大塑料袋裏翻出熱水袋，她拿著水壺往裏灌，卻失神地被熱水一燙。默橋慌忙松了手，這才猛然驚醒過來。

又燒了熱水重新灌好。

等她走回臥室時，亦白已經躺了下來。

眼皮雖然閉著，但他是清醒的。突然感覺有個熱乎乎的東西塞進了被子裏，輕輕地捂在他的胃上，一股暖意傳來，一點點地曼延到四肢百骸。

她似乎沒有離開，木木地站在他身旁，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沒再理會。大概是連天來的疲憊，沒一會兒竟睡著了。

半夜醒來的時候，身旁隱隱的呼吸聲傳來。

他低頭，默橋正睡在一旁，身子很乖地蜷縮成一團。

這個笨蛋！她都不知道要蓋被子嗎！

明明很惱怒，手卻只能小心翼翼地將身上的被子挪向她。似乎是感受到了溫暖，她本能地往熱源貼近。軟軟的呼吸打在他身上，幾乎要將他的心融化。

做了這麽多，甚至放下驕傲地逼迫她，不就是為了這樣一天？

陌亦白，你還有什麽好放不下？

他定定地看住她，許久，低身吻上她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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