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就是他們的結局。

默橋離開的時候，腦子裏只有這一個想法。

停住在他緊閉的房門前，她的手懸在半空，久久，還是沒有敲下。

世界之大，她竟真得無處可去。

默橋漫無目的地走在北城的街頭，絢爛霓虹，璀璨街燈，川流不息的車輛、人潮，編織出紅燈酒綠的城市夜景。

是不是每個無家可歸的人都會有她此時的心情。

莫名懼怕燈火，懼怕熱鬧。

不知不覺竟拐入了一片安靜的老式住宅區，默橋停住腳，怔怔地望著頭頂的小區名。思索了一會兒，她伸手掏出手機。屏幕上的電量已顯示紅色預警，她快速地翻了翻通訊錄，按下通話鍵。

薛一薇打開門的時候，真得是吃了一驚。

她沒想到會再見到默橋。

自從辭職，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似的，杳無音訊。一薇試著找過幾次，卻都無果，無奈之下只好放棄。

可現在她竟主動出現，在深夜，還一臉的失魂落魄。

一薇端坐在沙發上看她，“你是不是找了幹爹？”

默橋被問得發蒙，可明顯的遲疑更像是默認。

一薇不禁瞪大了眼，“你……”

她的話被一陣手機鈴聲打斷，一薇低頭去拿手機，接起來說了幾句，她忽然一臉狐疑地望向默橋，“珺姐找你。”

默橋有些發楞，接過手機放到耳邊，“餵？”

“你在哪裏？！”彼端傳來質問的聲音，“你知不知道他現在找你找得快發瘋！”

“我……我在一薇的公寓。”她答得斷斷續續。

“你是不是又想不告而別？”對方冷笑一聲，語氣裏帶著咄咄逼人，“你究竟想傷害他多少次才肯滿意？如果不打算留下，你又何必回來？你簡直就是他的災難！他已經活得夠累了，我真是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喜歡你？！”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要不要回去你自己決定。蘇默橋，做人不能太自私！”

沒等她回應，通話就已經被掛斷。

默橋呆楞了幾秒，突然從沙發上站起。一薇雖然心有疑問，但電話裏的情緒聽得明明白白，直到將她送上出租車，都識相地沒問一句。

不知何時竟下起了雨。

默橋坐在門前的臺階上，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

別墅裏沒有人，而她沒有鑰匙。等了沒一會兒，兩道車燈遠遠地射來。默橋擡頭，局促不安地站起了身。

他從車上下來，神色平靜地開門進屋。直到坐上沙發，才擡眼看她。

“為什麽不接電話？”

電話？她一楞，急忙從口袋翻出手機，這才發現已經自動關機。

“手機沒電了。”她說。

客廳裏頓時沒了聲息，只有壓抑的空氣在彼此間徘徊。

他點了一支煙，俊臉上顯出疲憊之色。默橋這才敢仔細去看，竟發現他的頭發、衣服都被雨水打濕了。她的心一緊。

“我只是出去走走。”她沒想過就這樣離開。

他抽了口煙，聲音帶著微微的諷刺，“我知道，你一向來去自如。”

默橋說不出話，訥訥地站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

“你為什麽要管我？”

他猛地擡眼，似乎不相信她說了什麽，停頓兩秒，他冷冷地瞥開眼，“我確實沒這個資格。”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急忙解釋。可他似乎並不想聽，冷冷地掐滅煙，起身離開。

默橋的眼底一熱，猛然沖上前，從身後將他緊緊抱住。他被撞得身體一晃，袖下的手指微微顫抖了起來。

“不要走……”她的聲音又輕又軟，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對不起。我向你道歉，為我所做的一切。原諒我好不好？”

他輕皺了眉，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似乎陷入沈思。

她緊緊圈住的手臂還是被一股大力拉了開來。她聽到他的聲音冰冷地響起，“你以為這世上所有的恩怨都可以用一句‘對不起’來化解？”

默橋看著他，眼眶漲得通紅，她咬了咬唇，臉上寫滿了委屈和難過。

她竟然——

該死！

亦白憤怒地瞪住她，仿佛她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默橋有些害怕，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手腕卻突然被一把攥住。

等她反應過來，人已經坐進了車裏。

她望著他發動車子，“你要帶我去哪裏？”

“民政局。”他冷冷地說。

默橋有些迷糊，下意識地想再開口，卻被他不耐煩地打斷，“我們去登記結婚。”

她楞住。好一會兒。

“現在？”

他點頭。

“可是現在還沒上班。”她看了眼車裏的時鐘，淩晨兩點。

他擰眉，俊臉上浮現一絲惱怒，“我們可以等。”

她簡直不可思議。

瞥見她的表情，他嘲諷地掀了掀嘴角，“你就這點誠意？”

“走吧。”她拉上安全帶。

他們大概是這世上最瘋狂的新人。

足足等了六個小時。下車的時候，雨已經停了。暖陽初照，微風徐來，空氣中飄浮著清晨的味道，仿佛一切如新。

一夜沒睡，很疲憊，但毫無困意。

走在身旁的他突然停住。

“你現在走還來得及。”他平靜地說。

默橋也停住了腳。

“我不想強迫你。”

“你沒有。一直是我的問題。”她直直地看住他，“我不想再逃避了。”

“你確定？”他轉頭，視線落在她身上。

“走吧。”她繼續前行。

“默橋。”他叫住她，“你最好想清楚。再多走一步，你就真得這輩子都逃不開我了。”

她沒回頭，停了幾秒，腳下還是一邁。

離上班時間還有十分鐘，民政局裏的工作人員正陸續到崗。

有不少人在偷瞄坐在等候區的他們。

真是一對俊男靚女。

從業十幾年還從沒見過這樣登對的準夫妻誒！

可為什麽他們看起來像是剛認識？

一定是幹了什麽沖動的事。

現在的年輕人啊。

真是太隨便了。

簡直不能認同！

但工作人員還是遞了表格給他們。默橋正準備簽字。

“等等。”他打斷她，“蘇小姐，在你簽字之前，有一件事我想有必要再提醒你一次。”

她一時沒習慣他突然生疏的稱呼，楞了一下問，“什麽？”

“以前的事我不想再去追究，但現在我們結婚了，是法律認可的夫妻。如果蘇小姐再隨意出走，我想我並不介意通過法律途徑來追究你的責任。明白嗎？”

她點點頭。

“小姐。”接過表格的工作人員怔怔地看了她許久，“你們……是包辦婚姻嗎？”

亦白的臉色陰沈極了。

“不是。”她連忙搖頭，“我們自由戀愛的。”

他似乎不信。

“呃，他們家家規比較重。”

接下來是一連串的程序，工作人員要求出示本人身份證及戶口本。默橋完全沒記得要帶，正茫然無措，亦白卻替她拿了出來。

她怔怔地望著自己的證件，目光掃向亦白，卻被他冷冷地看了回來。

“請問兩位有合照嗎？”

內置的照相室裏，兩人在鏡頭前調整姿勢。

“哢嚓”一聲，攝影師按下快門。

他們結婚了。

他們從此要糾纏一生。

默橋有些不敢相信這急劇的變化，走出民政局時，一路低頭看了好幾眼握在手裏的結婚證。擡起眼，亦白已在幾步之外。

等她匆忙走近，他擰眉瞥了她一眼，“我家家規確實很重，所以陌太太，希望你以後謹言慎行，好自為之。”

她楞了一下，平靜地點頭，心卻因為這個稱呼而悸動了一路。

快到北郊時，他扔給她一串鑰匙。

“你又回公司加班？”她問。

他點頭，目光轉過後視鏡，她的臉上閃現出一絲失落。

默橋望著空蕩蕩的別墅。

她好像已經是這裏的女主人。

可是……

但手裏的結婚證還是讓她的心有一絲的溫暖。雖然他們無法和好如初，但不管再發生什麽，他們不會再分離了，不會再像那一年一樣。想到這兒，她的眼底一陣燙熱。

默橋呆坐在沙發上，等著這波情緒慢慢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大概是一夜未眠的疲憊，她竟在沙發上睡著了。

又是十一點。

亦白剛進客廳就聽到了勻律的呼吸聲。

轉頭望向沙發，他的眉頭立刻縱了起來。

她是笨蛋嗎！

這麽冷的天，竟然抱著靠墊就在沙發上睡著了。她到底會不會照顧自己？

亦白氣惱地瞪住那張熟睡的臉，明明很想粗暴地將她扯起，可望著她蜷縮成團的樣子，卻只能小心翼翼地將她抱入懷中。

他低頭貼近她，溫熱的呼吸噴打在她的頰邊，帶來些微的癢意。她突然不舒服地動了動，亦白一頓，警覺地停住了動作。

她醒了？

可等了一會兒，她似乎沒有要醒的跡象。反而將頭埋進他的懷裏，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他望著她，眉頭慢慢地舒展開來。

“小白……”她突然用臉蹭了蹭他的西裝。

這無意識的動作仿如一抹催化劑，他越來越柔軟的心情再也控制不住。

走進主臥，他輕輕將她放到床上，扯過被子蓋好，又不放心地掖了掖被角。在床邊等了許久，直到她的呼吸又恢覆勻律。

他應該離開了。

可是一點也不想走。

她真得完全屬於他了嗎？那些只能在夢裏見到她的日子不會再有了嗎？

默橋……

他低頭吻上她的唇，輕柔而濃烈。

那些想你的時刻，你是否也在想我呢？

唇邊的動作猛然止住，他的眼底滑過一絲黯然。直起身子，關燈，他迅速地走出了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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