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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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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i說了聲“是”, 立刻退到一旁給秦導打電話,賀遲一把扯過賈國平手裏的浴巾, 邁開步伐走去泳池邊。

郗長林已經和樓陽分開了, 正順著欄桿往上爬。他上半身本來沒濕,但被樓陽抱了一下之後,白襯衫就浸了水、緊緊貼在身上, 將後背的線條全然勾勒出來,蝴蝶骨凸起, 在燈影暈照下,好似翩躚欲飛, 美麗的同時,又顯出幾分脆弱。

欄桿有些滑,他全神貫註在腳下, 沒想到最後一步邁上地面,頭頂竟有一塊毛巾罩下來, 將他上半身包裹住。

就手法而言絕非賈國平所為, 郗長林猛地一撩眼皮, 手下也準備好動作, 不料對上的是一雙湛藍眼眸。

驚訝與防備從眼底消失,郗長林輕柔地笑起來:“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幾分鐘前。”賀遲神色已恢覆如常, 溫和的聲音彌散在花香夜色中, 低沈醉人。

郗長林不甚明顯地挑了挑眉梢,拍攝總共也就幾分鐘,他與樓陽演技都在線, 所有鏡頭都是一次過,也就是說這人看完了全程。

想到這點,郗長林心思一轉,從賀遲手中將浴巾邊角扯出來的同時,偏頭笑望著他:“你有沒有覺得我和樓老師搭戲搭得還可以?”

“哪裏是還可以。”賀遲攬著郗長林肩膀往更衣室走,笑意之下暗色洶湧,“導演很滿意你們創造出的那種氛圍,說剪輯之後的成品效果肯定會更好。但我認為,再多一份渲染都會折損情趣。”

郗長林當然聽得出他話裏有話,卻只做最表面的回應,謝謝賀遲的誇獎。

青年也感覺得出賀遲在生氣。從泳池走出來後,他一直赤著腳,走在細碎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上被硌得生疼,如果放在往常,這個人早就拎著他去穿鞋了。

不過郗長林不太在乎這個,疼痛會刺激神經、使人清醒。

他向來是喜歡疼的。

“你和樓陽認識?”折過小徑,從半開的鐵藝大門離開,燈火逐漸明亮,更衣室映入眼簾時,賀遲忽然問。

“不認識。”郗長林攏了一下浴巾,“這是我和他第三次見,但之前都沒說過話。”

賀遲瞇了一下眼:“你們配合很默契。”

郗長林同意地點頭:“是樓老師帶得好,不然我沒那麽快進入狀態。”

腳掌在地面印出的水漬逐漸變淡,腳底黏了不少灰,郗長林垂下腦袋瞥了瞥,賀遲似是這才註意到,輕斥一句:“怎麽不穿鞋?”

郗長林動了動腳趾,不太在意地抿唇一笑,“反正已經快到了。”

POI財大氣粗,所謂的更衣室,是位於倒數第二層的一間總統套房。現在郗長林與賀遲已經走到電梯前,青年笑著伸手把門按開,先一步進去。

玻璃鏡面映出青年與男人的身影。郗長林斜倚側壁,上半身被寬大浴巾包裹,下面兩條腿光溜溜的,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蕩,腳底偶爾會露出來,一片灰黑;再看旁邊人,西服挺括,領帶打得一絲不茍,站姿毫不松懈。對比明顯至極。

男人將眼底的不悅掩飾得巧妙,神色沈穩,就像一塊溫潤的玉,又是紳士至極的氣質,湛藍眼眸猶如青空下的海面,寧靜平和,但郗長林仍是從眉梢與指尖看出幾分端倪。

他眸光微閃,雖然早就從其他方面看出賀遲在生氣,但仍是驚訝於自己竟然能對賀遲的表情中的細節如此洞察。

等電梯門開、賀遲正要走出去時,郗長林伸手拉了一下這人衣角。

“是出了什麽事嗎?我覺得你好像不高興。”郗長林抿了抿唇,偏頭問。

“沒事,先去把衣服換了。”賀遲順勢圈住青年手腕,帶著他往前走。

“真的沒事?”郗長林又問了一次。

賀遲用鼻腔發出一聲哼笑:“難不成你希望我有事?”

“好的吧。”郗長林斂下眸光,鼻子輕皺,晃了一下被拉住的手,“但我覺得我們現在的姿勢不太好。”

“這裏不會有閑雜人等出沒。”賀遲頭也不回,“就算被這裏的工作人員傳出風言風語,你認為我壓不下去?”

說這話時賀遲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冷硬,郗長林雖然不至於害怕,但仍是蹙了蹙眉,沒再反駁他。

為了方便兩位主演的經紀人與隨行助理拿取物品,套房門沒關,由專業安保人員看守。賀遲一路走來都沒松手,拉著郗長林直接走進去,把他帶到屬於他的那個房間。

“賈國平一會兒會帶著你的東西過來,泳池水不幹凈,你先洗個澡。”男人把郗長林推入浴室,低聲說完,也不等這人應聲,便回到起居室中,挑了一張沙發坐下。

他拿出手機,隨意點開一封郵件,看似專心工作,實則在與Emi遠程交流。

Emi的工作效率很高,郗長林過往作品個人部分已經剪輯完成,也從秦導那邊要來了易清波這個角色的試鏡視頻,甚至還從POI那兒拷貝了一份今晚的錄像。

賀遲眼前出現三個旁人無法看見的虛擬光幕,三份視頻同時播放。

郗長林靠著前段時間的古裝武俠電視劇《春風一劍》小範圍走紅,但並非是因為演技,而是他所飾演的角色發刀發得特別狠,經歷慘痛、引人憐惜,這樣的人設很容易得到關註,再加上他長得好看,效果自然是更上一層樓。

所以說,郗長林在《春風一劍》劇組時,演技並不怎麽樣。而從殺青到拿下秦導手上的角色,這期間青年沒有再參加任何能夠打磨演技的拍攝。

這樣的經歷不可能使郗長林脫胎換骨,但他在秦導面前、在今晚的表現實在是太搶眼了,妖嬈深入骨髓,浪蕩扣人心弦。

除了現在的時間線上的郗長林,是已經從快穿世界中回來的那個,賀遲推測不出其他理由。

盤山公路上布加迪威龍撞爛寶馬的時候,郗長林表現得害怕又柔弱,漂亮乖巧得像是一尊易碎的瓷娃娃,那時賀遲以為是他回到本源世界的時間點沒能與郗長林同步,以至於他回到了這人出事之前,而郗長林卻去了別的時間線上。

而現在看來,郗長林在那時候就已經回來了。

這不得不令賀遲仔細思考此一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情,恐怕郗長林從一開始,就抱著刻意的心思來接近他,包括盤山公路上的撞車。

試問若真是巧合,車都撞爛了,這人為什麽僅僅是擦傷和輕微腦震蕩?唯一的答案是那家夥計算好了車速與時間沖出來,制造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相遇。

賀遲基本上能肯定郗長林所表現出的一切都是偽裝了,包括對段西伯的喜愛不舍與絕望難過。

想到這裏,賀遲不由得“嘖”了一聲,那股火氣又從心底生出來。

“主人,您打算怎麽做?”Emi問。

“你希望我怎麽做?”賀遲輕斂眸眼,手指滑動手機屏幕,將郵件慢慢拉到底。得知了真相後,賀遲便不得不做這些表面功夫了,郗長林回來肯定也帶著系統,那他在起居室所有舉動都在監視之下。

“你們倆……”Emi欲言又止。

賀遲:“你想說既然我們都是從快穿世界中回來的,不如直接挑明?”

“對。”Emi道。

“那他估計只會對我敬而遠之,連虛情假意都不想偽裝出來了。”賀遲無奈道。

思考之後,Emi說了句“也是”,頓了一下,又補刀:“畢竟一直以來,您都想對他好,但郗先生並不願意與您親近。”

“我猜了幾百年都沒猜出原因。”男人幽幽一嘆。

Emi說得直截了當:“因為他察覺到你試圖改變他,根據過往數據分析,郗先生拒絕所有會改變他的人。”

“他是一個堅定又固執的人,做事不擇手段,甚至不惜傷害自己。他不接受質疑,不容許身邊存在任何會讓自己動搖的變量。但換而言之,對郗先生來說,您的分量很重。”

“這是好事,而您也清楚前面那一點,只是不肯承認而已。從某種程度上,你們都是固執的人。”

Emi的話令賀遲挑了挑眉梢,沈思之後,他道:“那就……暫時保持現狀吧,裝乖的他也挺可愛的。”

另一邊,浴室中,有一搭沒一搭撩撥浴缸水面的郗長林,也在和系統談話。

“我還是沒明白賀老板為什麽會這麽生氣。”系統憂心忡忡,如果給他個實體,現在的姿勢估計是坐在浴缸邊上皺著眉、抱著腳,“他又不是不知道你在演戲,在鏡頭下親一親抱一抱不是很正常嗎?都是根據劇本來的,又不走心,幹嘛不給你時間穿鞋。”

郗長林白皙的腳底被鵝卵石磨紅,甚至還被刮出了細小的傷口,看得系統十分心疼。

“你也是,都不處理一下就直接泡水,叫賈國平拿支雲南白藥來噴一噴不好嗎?”

“小事情。”郗長林面上雲淡風輕,“吃醋證明他在意我,雖然這醋勁好像是來得太猛烈了些,明明大家只是互相利用,他這太過真情實感了。賀遲不像是分不清戲裏戲外的人。

又或者說我最後和樓陽說的那句話被他聽見了?但我說的是討厭,又不是喜歡。嘖……”

“還有,他今天出現得好奇怪。”系統說,“跟那次在清名山一樣,如果不是他主動走過來,我根本沒發現。Emi也是,她打電話的過程我完全監聽不到,明明離得不遠。”

青年撩起眼皮,似笑非笑:“你有點不要臉啊,正常的喜歡是要保持距離的,你這算是變態了。”

“你才變態!”系統不滿大吼。

“不說這個。”郗長林又掬起一把水,看水從指縫間滲透下去,濺起小朵小朵的水花,“你回去問問,有哪些情況會導致你監控失靈。”

“好的吧。”系統聲音低低的,想到自己功能失靈就情緒不大好,他連忙去提交了問題,那邊很快傳來回覆,讓他提交更詳細的狀況報告,三個工作日內會處理。

“對啦,你上次要我做的事我辦得差不多了,因為只能網上調查,所以我只能做到這個份上了。”關了報錯窗口,系統把一份人際關系圖傳給郗長林。

這時賈國平與樓陽及他的經紀人一起回到套房內,和賀遲打了聲招呼後,便快步走去郗長林的房間,替他把衣物送過去。

樓陽的經紀人早先在電梯裏就明裏暗裏向賈國平打探了一番賀遲和郗長林的關系,又提點樓陽要對這位賀董態度恭敬,但面容冷俊的男人並不照做,只是掃了一眼,就徑自拿著東西回房換洗。

賀遲沒做任何表示,翹起的腿換了一條,從趕來的Emi手中接過電腦,正兒八經地處理起工作。

經紀人小姐尷尬地欠了欠身,追著樓陽過去。

賈國平送去東西後,又在浴室中磨磨蹭蹭了十多分鐘,郗長林才出來。他洗澡洗得相當全面,連頭也一並洗了,但只吹了三分幹。

他口中哼著《Nancy Mulligan》,唱到那句“U can’t marry my daughter”的時候正好走到賀遲面前,十分隨性地伸手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

賀遲從屏幕上擡起頭來,看見郗長林劉海還在往下淌水時不由皺起了眉,“怎麽不吹幹?”

“夏天了嘛,自然風幹比較涼快。”郗長林聳了聳肩。

男人平平一“嘖”,把電腦交給站在後方的Emi,起身打算把郗長林拎回去吹頭發,但這次他拒不合作,極其靈活地一閃,躥到賈國平身後,把自己經紀人當成擋箭牌。

“賈哥以前老跟我說,用吹風吹頭發不利於發質,越樸實無華才能越貼近自然美。”郗長林笑瞇瞇地說。

賈國平可不敢在賀遲面前這麽放肆,冷汗當即下來了。

“那用毛巾擦。”賀遲說。

郗長林嫌棄得真心實意:“多麻煩。”

“不麻煩,你這樣出去被風一吹又要感冒。”賈國平回頭嚴肅認真地對郗長林說,還邊把他按到沙發上,自己大步過去取了一張毛巾,幫郗長林擦頭發。

賈國平不想讓賀遲動手,但手法不太溫柔。郗長林皺著眉“享受”了一陣,不得不回去用吹風。吹完後他隨意地將劉海往上扒了扒,把頭發梳成大背頭的模樣,這讓他看上去更成熟了一些。

因為嫌熱,他又松開了襯衫頂上兩顆扣子,舉手投足間,頗有些風流倜儻的味道。

就這短短的十多分鐘,賈國平已經不在套房內,據系統說,是被Emi三言兩語給忽悠走了。

起居室內只剩賀遲與樓陽的經紀人,後者正在收拾東西,看樣子是要離開了。

郗長林跂拉著拖鞋走到男人面前,伸手在他與電腦屏幕之間晃了晃,另一只手掩在唇邊打了個呵欠。

被熱風轟了一陣,他是真的有些困了,眼角落下一滴淚,慢悠悠順著臉龐的線條暈開濕跡。

等賀遲擡頭,他沖門口揚了揚下巴,軟綿綿道:“沒有慶功宴的,還不走嗎?或者你來這邊還有別的事要辦?”

賀遲看了眼時間,說了聲“走吧”。

郗長林一楞:“真沒別的事了?你是特地過來看我的?”

“不然呢?”賀遲眸光掃過他眼角,合上電腦,輕輕一笑。

郗長林把mac的便攜包遞給他,又問:“賈哥呢?”

“有事先離開了。”賀遲從沙發上起身,“我送你回去。”

青年點點頭,折回去換下拖鞋,與賀遲一前一後出門。他一路上都垂著眼,進電梯後直接杵在中央,被賀遲往旁拉了一把,才發現樓陽和經紀人站在門口。

金屬門無聲合上,電梯快速下行,郗長林撐開眼皮,沖另一邊的樓陽伸手,笑容乖巧:“樓老師,希望我們下次也能合作愉快。”

樓陽繃著一張臉與他握手,等電梯到了負二層車庫,大步流星地跨出去。郗長林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歪頭對賀遲說:“他好像沒有想象中那麽難相處。”

賀遲笑了一下,沒接話。

車庫內陸續有車燈亮起,賀遲習慣了幫郗長林拉開門、才繞去另一側。郗長林坐進副駕駛座時,透過車鏡往後看了一眼,那輛正在啟動的銀色奔馳貼著單面玻璃,什麽也看不見。

“你還沒看清他是什麽人嗎?”黑色賓利絕塵而去,奔馳後座中樓陽擡手按開頂燈,問旁邊的段西伯。

被問的人嘴唇嚅囁幾次,似是發不出聲音,樓陽耐心等待著,終於聽見他說:“是我先對不起他的。”

“你到底怎麽對不起他了?”樓陽挑了一下眉,“你把POI的試鏡機會送給了他,還不夠彌補嗎?再看看他是怎麽對你的?他直接把你送進了公安局!”

“我不敢說,我不敢告訴你……”段西伯放在腿上的拳頭越攥越緊,唇邊浮現一抹苦笑,“我說了,你肯定也會嫌惡我。”

“總不會是迫使他吸毒。”樓陽冷笑,片刻後又道:“如果你什麽都不肯說,我只能幫你到這裏了,你們之間的事,自己解決。”

說完,樓陽下巴一擡,示意司機開車離開。

長夜沈沈睡去,只餘星光靜灑。

翌日早上九點,郗長林雷打不動準時出現在公司大樓十二層,度過一段清凈愉快的練舞時光。離開的時候,他收到一條來自宮酌的消息:

—餐廳已經替你定好了,報“william”這個名字就行,你要的“作料包”在第二個花盆裏。

郗長林回覆了句“謝謝”,笑眼彎彎地從賈國平手上接過他的灰胖子水杯,抿了一口出門前泡好的薄荷茶。

“《春風一劍》劇組收到了G臺大型脫口秀節目《學習使我快樂》的邀請,錄制時間暫定於下個月中旬,劇組方面目前正在確定參加人員,問我你有沒有檔期。”

“雲淡互娛那邊經過多次溝通,他們依舊不接受明星真人代言,但游戲上線當天會聯動O站做活動,其中有一個直播五十連抽卡環節,這個可以交給你。”

“另外截止今天早上我這裏收到了三份古裝劇的試鏡邀請,分別是……”

賈國平翻動備忘錄,邊走邊對郗長林說,語速飛快,但直到走進電梯裏,都沒將最近接到的邀請念完。

“你直接發給我,別念了。”郗長林嘆了一口氣,擰上杯蓋,“我沒看過那檔節目,具體是幹什麽的?”

“就是采訪,坐在或者站在臺上聊聊天,有臺本,不用即興發揮,雖然可能會安排一些劇中鏡頭重現的環節,但不會太多。”賈國平道。

“有沒有已經確定的名單?”

“目前沒有,但主演肯定會到場。”

“也就是說我去的話,只要站在臺上微笑就好了?因為關註點並不在我身上。”

“是……我知道你不太喜歡綜藝,但這檔節目……”賈國平以為郗長林不樂意參加,心急勸說。

郗長林打斷他的話:“我沒說不去,下個月中旬是麽?到時候找秦導協商調整時間就可以了,你去回覆他們吧。”

叮的一聲,電梯抵達LG平層,郗長林掏出墨鏡戴上,跟在賈國平後面出去。

拿下《幻日》的角色,參加了POI下一季度新品宣傳片拍攝,又由於郗長林與星耀的合約即將到期、公司不想放走這顆正在升起的星,郗長林在公司的待遇明顯提高,比如有了專屬停車位,比如替他面試了好幾波助理,又比如後勤部正在替他張羅新的住處。

但他都沒有接受,今天依舊讓賈國平把車停在臨時停靠區域,自己頂著烈日走過去。

“段西伯在斜對面的咖啡廳,靠窗第二個位置。”系統出聲提醒。

走出旋轉門後,郗長林站到大樓邊緣,這裏有一排不寬的檐,映出的陰影亦很窄,只能剛巧擋住郗長林的臉,他露在外面的兩條手臂白得反光。

他唇角習慣性帶笑,嘴裏還含著一顆薄荷糖,在心底漫不經心問:“有走過來的趨勢嗎?”

“起身了。”系統說,“他拿出了車鑰匙,準備開車。”

郗長林嚼著糖,拖長調子在心裏“哦”了一聲,拿出手機給賈國平打電話,讓他把車開上來之前,去停車場門口的便利店買支冰淇淋。

“《幻日》馬上就要開拍了,你需要偽女音,為了保護嗓子,冰淇淋不能吃。”賈國平想也不想拒絕。

青年一邊瞄著那輛熟悉的白色車輛,看見它在前方調轉車頭、正慢慢接近自己,一邊笑了一下,對賈國平說:“那就再買包糖吧,這次要荔枝味的。”

賈國平這才答應,問郗長林還有沒有別的要買的,青年說沒有了。他時間掐得很準,掛掉電話的剎那,正好看見段西伯的車在他面前停下。

郗長林臉上笑意瞬間僵硬,段西伯搖下車窗,布滿血絲的眼裏全是渴求:“小林,我們談談好不好?”

青年三下兩下嚼碎硬糖,吞咽過後輕輕揚起下巴,說了句“不好”。

“就幾分鐘,行嗎?”段西伯哀求他。

“不行。”郗長林道。

隔著墨鏡,段西伯看不清郗長林的眼睛,但那截露在外面的下巴緊緊繃著,唇線抿得平直。分明是拒絕的態度,他卻覺得自己看見了曙光:“你還在生氣,說明你仍舊在乎我對不對?”

渣男的標準臺詞讓郗長林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但捏著手機的手指很是明顯地緊了一下。他瞪著眼後退些許,背貼上大樓墻面,聲音變得沙啞:“你走吧。”

段西伯接下安全帶,猛地一把推開車門,跑到郗長林面前。他這幾天應該都在熬夜,眼下青黑,胡子拉碴,面如金紙,完全看不出昔日溫文爾雅的模樣。

僅僅是幾步,他已氣喘籲籲。

“你果然在乎我,你跟那個賀遲在一起,是為了氣我對不對?”段西伯聲音不住顫抖,試探著朝郗長林伸手。

這裏人來人往,來往車流中不知藏著多少狗仔,郗長林臉色瞬間一白,極快地擡手打開段西伯。

“不要在這種場合說這些話。”郗長林沈聲道。

“那我們上車?”段西伯問。

郗長林冷哼:“我接下來還有事,馬上就走。”

段西伯定定地望著他,腳步不住挪動:“我送你。”

青年也往一旁移動,咬了咬下唇,拒絕道:“謝謝,不過賈哥會送我。”

“那晚上……”段西伯道。

沒等說話,郗長林便打斷他:“晚上約了合作商吃飯。”

段西伯追問:“在哪裏?”

郗長林冷笑著反問:“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那我就一直跟著你。”段西伯露出一抹笑容。

“……”灰色奔馳GLA緩緩出現在郗長林餘光中,他偏頭看了段西伯幾秒,臉色不定地說了句“隨便你”,便繞開這人,走過去拉開GLA後座車門,再砰的一聲甩上。

段西伯朝這邊走了兩步,賈國平把郗長林要的糖遞給他,目光落到段西伯身上時疑惑兩秒,偏著頭試圖去看清這人面容,一秒後不由驚呼:“那個人是你師兄?怎麽瘦了好多!”

“是段西伯。”郗長林將抱枕抱到懷裏,調整完坐姿後撕開糖果包裝,伴隨著嘶啦聲響,他輕聲開口,“不過現在不是我師兄了。”

“誒?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賈國平瞪大眼睛。

郗長林剝開糖紙,將荔枝味兒的硬糖放入口中,不鹹不淡地說:“你不用管,開車吧。”

說這話時他唇角勾著,但眼底沒什麽笑意。

“接下來的事”指的是為拍攝Noble平面廣告,攝影棚搭在大寶山公園。

Noble是成立不久的新品牌,主打中端市場,風格以簡單大氣為主,富有個性、又不失潮流,設計師是個意大利人。

上次簽合同時郗長林與他匆匆一見,據說青年的長相讓他激發了創作靈感,所以這次的拍攝他也會到場。不僅如此,這位設計師還約了郗長林在拍攝前共進午餐。

約的地點就十分奇特了——大寶山出名的其實並非山腳公園,而是山腰上的公墓,這位設計師,便是將餐館定在了大寶山公墓附近。

灰色GLA漸漸駛離城市,道路兩旁是廣闊農田,這個時節玉米長勢正好,一棵接一棵並排佇立在田野間,沐浴陽光。

“大寶山上有什麽特色菜?”賈國平嘀咕著,“玉米倒是多,請你吃玉米盛宴?”

郗長林捧著手機玩游戲,他沒和賀遲組隊,但好巧不巧匹配到了一起,此時兩個人都已經殺進了決賽圈,但郗長林血條並不是特別理想,賀遲居然摸過來,沖他腳下丟了個醫療箱。

青年二話不說收下這番雪中送炭,將血條打滿,同時頭也不擡地對賈國平說:“玉米的吃法很多,炒玉米粒,燉玉米湯,清蒸或水煮,油炸或燒烤,玉米粉還能烙餅,數不清說不完,總有一款你喜歡吃。”

賈國平默默中止這個話題,擡眼在後視鏡裏看了一眼,發現段西伯的車還跟著,但一想到先前郗長林的語氣與神情,竟然不太敢開口問。

郗長林像是眼睛長在了腦袋頂上,將他這幅糾結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一梭子打倒決賽圈內除賀遲的另一人後,他又說:“待會兒停車之後,去告訴他,我晚上和人約在了L'ArcDeTriomphe。”

“這是什麽地方?你什麽時候和人約的?和誰?”賈國平訝然。

“吃飯的地方,和雲淡互娛的戴總。”青年淡然道。

與知名音樂家同名的弗朗茨·李斯特一早就在大寶山公墓外的停車場等候,此時陽光被雲遮去了些,郗長林摘下墨鏡,勾起唇角朝他走過去。

李斯特有一頭金子般耀眼的短發,眼睛是墨綠色,意大利語說得浪漫,不過中文也十分流利:“真好,你今天沒穿Iro的衣服,這讓我感到愉快不少,相信我們相處的時間也能更長。”

郗長林回憶了一番,便將Iro這個名字與以一朵極為簡潔的花為標志的高定成衣品牌聯系在了一起。賀遲基本只穿他家的衣服,沒想到面前的這位設計師似乎對Iro印象不好。

“你為什麽討厭Iro?”郗長林不禁問。

“因為他們的首席設計師是我哥哥,而不是我,所以我討厭Iro。”李斯特攤了一下手。

青年將這種情緒歸於敗北後的不甘,卻聽得李斯特繼續道:“還有一點,Iro只為歐洲少數幾個古老的家族服務,這不利於知名度的提升,我和這種理念不合……算了,不提這個。”

說完他做了一個動作,好像是在把剛才的話都刪除掉,再開口時語調轉為輕快:“上次我一見你,就想到了‘生、死、歡喜’這個主題,所以把吃飯地點約在了這裏。”

聞言,郗長林額角抽了抽:“你是怎麽從我身上看出這個的?”

“你的眼睛。”李斯特上上下下將郗長林打量了一番,“你笑起來不像在笑,沒怎麽真正把周圍人和事放進眼裏。”

青年眼睛不甚明顯地瞇了一下:“你這話真有意思。”

“走吧,請你吃飯,這地方是塊風水寶地,煮出來的飯都比其他地方香。”李斯特很自來熟地用手勾住郗長林肩膀,另外一只手招呼停好車正朝著裏走的經紀人。

迎接三人的並不是什麽玉米宴,而是一桌很棒的家常小炒。

竹筍脆又清爽,蹄花軟糯不膩,清蒸魚香甜滑口,吃到後半段時這家老板娘端來三小杯果酒。淺口瓦杯,直徑大概三四厘米,深度只有一個指節。

這酒酸酸甜甜,不辛不辣,喝起來很是爽口。郗長林抿了一口就喜歡上了,不聽勸阻,喝光自己的還搶了賈國平那杯,美其名曰開車不能飲酒但如此好酒不能浪費,臨走時更是買了一大壇。

郗長林在飯桌上時還好,有說有笑地吃著,誰知下山途中,酒的後勁一下子湧上來,他隨著顛簸車身搖晃了幾下,腦袋便有些暈暈乎乎。

平面廣告開始拍攝後,這人更是處於一種夢游狀態,但好在這一期的主題叫做“迷離”,他那微帶醉意、水光浸潤的眼神恰到好處。

“你還好嗎?”拍攝完後,李斯特拿著水走去郗長林面前,問了一聲沒有得到反應。

郗長林身上還穿著拍攝過程中換的第三套衣服,淡紅色為底、雪白櫻花在襟前與腰間開謝,衣擺並不規則,隨性自然,下搭深卡其色七分褲,就像櫻花樹的顏色。

春天開在他身上,這人卻坐在椅子裏,手撐在腿上,十指相扣抵在鼻尖,眼睛直勾勾凝視遠方,不知道在想什麽。

“郗?”李斯特將礦泉水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酒量太淺,那兩口下去就醉了,剛才努力撐著完成了拍攝,現在你說什麽他都聽不見。”賈國平小跑著過來,想將郗長林扶到車上、帶他回去,卻不料電話鈴聲驟然響起。

賈國平掏出手機,一看,竟是賀遲。

雖然郗長林沒明說過他與賀遲的關系,但賈國平不難從種種跡象中推測出。於現在的郗長林而言,賀遲是一座高攀不起的山,他並不希望兩個人扯上合作之外的關系。

經紀人猶豫了幾秒才接通,有心避事,但三言兩語就被對方套出“郗長林中午吃飯喝了兩口酒、現在醉在攝影棚”這個消息。

“別胡亂搬動他,等我過來。”賀遲說完就掛了電話,不給賈國平半點拒絕空間。

郗長林清醒過來是在三個小時後,周圍布置並不陌生,與飄窗連在一起的床,擡手就能夠到的長條桌,以及錯落鑲嵌在白墻上的方櫃,但就是想不起是在哪。

“來,喝點蜂蜜水。”看見他醒了,賀遲端起早就備好的蜂蜜水來到床畔,一勺一勺餵郗長林喝下去。青年尚處於清醒與不清醒之間,腦殼依舊有些昏,那丁點兒酒精仍在體內作祟,動作完全是機械式的反應。

等賀遲餵完大半碗蜂蜜水,替郗長林擦完唇角水漬後,後者忽然蹦出一個法語名詞:“L'ArcDeTriomphe。”

“凱旋門?”賀遲挑了一下眉。

“我要去那裏。”郗長林偏轉腦袋,半睜著眼望向賀遲,神情迷蒙,聲音帶著剛睡起來的啞。

賀遲疑惑:“怎麽突然想去巴黎了?”

郗長林認真地糾正他:“是去L'ArcDeTriomphe。”

“好吧,去那兒幹什麽?”賀遲無奈一笑。

“吃飯。”郗長林道。

賀遲轉念便想到平海城確實有一家名為此的餐廳,不由問:“和誰吃飯?”

這次郗長林卻不肯答了,他推開賀遲,一聲不吭下床。

“和誰?”賀遲追著這人來到書架邊上,拉住他的手臂。

郗長林緩緩地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衣,又往衣櫃前挪,對於賀遲的問題恍若未聞。賀遲不想弄疼這家夥,只好放手,讓他去櫃子前搗騰。

賀老板一向聰明,知道從醉鬼郗長林口中基本上是問不出東西的,當機立斷給賈國平打電話。

“幾點了啊。”郗長林換完衣服,扭頭問賀遲。

男人熄滅手機,冷冷一哼:“你在家休息,我去和戴晟吃飯。”

郗長林忽然瞇了一下眼睛,三步兩步過去揪住賀遲衣領,臉湊後者面前,兇狠道:“你不許去!”

賀遲斂下眼睫,盯著郗長林嘴唇看了幾秒,倏地前傾,唇貼在他的唇角上,輕聲問:“我為什麽不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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