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神閣下！”

外面傳來呼喚聲，瑟蘭德睜開眼，側首看去。

在聖像館的大門之處，那裏依然有著深沈的黑暗在窺伺著光明，阻止著外來者的侵入。

瑟蘭德靜靜凝視那處，看著那個年輕的身影闖入黑暗之中，渾身的鬥氣激蕩開來。

直到年輕人突破黑暗踏入館內，進入到自己開辟出來的光明之中。

“法神閣下！”萊格斯頓眼眸晶亮，語氣中含著驚喜和愉悅。

“你的行為讓我很失望。”瑟蘭德語音平平淡淡，似乎沒有什麽感情。但萊格斯頓卻能在一瞬間捕捉到其中的不快和責備。

他想解釋，瑟蘭德沒有給他機會。

“作為一名合格的鬥士，你應該牢記《大陸騎士法則》中的‘遠離無法確定危險性的魔法之力和魔法之地’這句話。因為對於武者來說，陷入魔法之中，是足以致命的可怕錯誤。”

“可是，您在這裏。”萊格斯頓看著瑟蘭德，神色極為認真。

“你在反駁我？”瑟蘭德語氣稍稍變化，以便於讓對方聽出他話中的深意。

“不，法神閣下。您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您的力量足以驅除任何的黑暗，它們無法在您的眼前傷害任何的生物；同樣的，黑暗無法恐嚇到一顆向往光明的心，我仰慕您，向往您，所以不管這裏聚集著多少的黑暗，我都將義無反顧地追隨您。”

瑟蘭德沈默片刻，隨後彎起嘴角，仿佛在笑，又仿佛只是一個扯動嘴角的普通動作。

“希望你的腦子跟你的口舌一樣伶俐好用。”他說。

瑟蘭德的話讓萊格斯頓很沮喪。

不過他的沮喪沒有維持一秒，就被瑟蘭德身後的絕美雕像吸引住了心神。

那是瑟蘭德，又不僅僅是瑟蘭德。

如果讓他說出所以然的話，那就是這是一座用無上熱忱、極致熱愛澆築而成的雕像。它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根發絲、每一個細節，都蘊含著鑄造者濃濃的愛意。那是只看一眼就能夠讓人感受到的熾熱愛意，濃烈到每一個看到這座雕像的人都能深切感受到的感情。

所以他不僅僅是瑟蘭德，他是擁有愛的瑟蘭德。

與他現在面對的瑟蘭德，截然不同。

萊格斯頓忍不住上前一步，仰頭觀望聖潔無比的雕像，然後發出感嘆：“他比我愛您……不，應該說，他只是比現在的我愛您。”他以後會超越這個人的愛，成為這個大陸上最愛瑟蘭德的人。他有預感。同時，他也不想阻止自己的愛意蔓延和加深。

瑟蘭德微微蹙眉，嗓音裏帶著一絲怒意：“萊格斯頓·亞瑟·阿魯曼！”

“您生氣了？”萊格斯頓回頭，表情裏有著無法掩飾的錯愕。

他以為法神大人永遠不會生氣。正如他自己說的，他足夠年長，足夠強大，看人看事物總是能夠一眼看透，所以他無需生氣，沒必要生氣，也沒有值得他生氣的人和事。

可是現在，他因為一座沒有生命的雕像動了怒。

又或者，不是因為雕像，而是鑄造雕像的那個人。

萊格斯頓想到這樣的可能，只覺心臟一陣收縮，他的瞳孔也跟著收縮，進而流露出絲絲的痛苦之色。

“他是誰？您的戀人嗎？”

不由自主地，萊格斯頓問了出來。

包裹在黑暗之中的聖像館徹底陷入死寂。蠢蠢欲動的邪惡力量在四周徘徊，似乎在尋找著機會，進攻、吞噬！

“年輕不是你無禮的理由，阿魯曼先生。”瑟蘭德緩緩開口，語氣已經恢覆平日裏的淡漠平靜。

萊格斯頓還想再問，他的身後忽然傳出悉悉索索的崩裂之聲。

他回轉身，看向那裏。那是聖像館裏唯一還佇立的聖像，也是他剛才凝視許久的聖像。

它在一點點粉碎，接著如同泥沙入海一般，化為碎石與粉塵灑落於地。

瑟蘭德走向大門，“你的眼裏看到什麽，心裏便缺少什麽。記住了，年輕人。”

隨著瑟蘭德的離去，整個聖像館的黑暗氣息開始慢慢消退。等到萊格斯頓跨出大門的那一刻，聖像館已經徹底恢覆昔日的光輝燦爛——除了一地的聖像殘骸，以及破碎的吊燈梁柱。

卡爾站在不遠處的建築拐角凝望聖像館。

他在等他的主人。

當卡爾的視野中映照出瑟蘭德的那一刻，卡爾的面容開始生動起來。就好像原本刻板僵硬的雕像有了靈魂、註入了生命，立刻變得鮮活充滿生機。

他迎上去行禮，瑟蘭德沒有多言，略點了下頭繼續行走。

“法神大人，您需要的東西我已經全部準備好，隨時可以取用。”卡爾緊跟著瑟蘭德，開口。

“好。”瑟蘭德答應一聲，手中風之力朝著院長辦公室的方向洶湧而去。

未幾，他們走到魔法聖院的大門一側，迪恩校長已在那裏等著。附近幾乎沒有什麽人。

“我的老夥計，你走得可真急。”迪恩校長張開雙臂，作出擁抱的姿勢。

瑟蘭德避開這個擁抱，偏回頭說：“我以為你早就猜到我會如此。”

“你可冤枉我啦，我親愛的朋友！我原本可是準備了許多的研究與你分享，你這一走，也不知道下一次再來是什麽時候。”

瑟蘭德根本不聽迪恩的避重就輕。

“你知道他為什麽回來。你不打算告訴我。”

“額……”迪恩一時說不出話來。

就在此時，萊格斯頓趕了上來。他的小跟班皮克正在大門口的石墩上眺望。他一見小公爵出現，立刻揮手大喊：“嗨！小公爵！”

這一聲小公爵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力，也解救了無言以對的迪恩。他看了一眼門口膽敢踩在他家聖院聖物背上的小東西，眼睛一瞪再瞪。

等萊格斯頓猛地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時，他更是雙目圓睜，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老虎一般，怒叫：“萊格斯頓·亞瑟·阿魯曼！又是你這個小子！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萊格斯頓學著迪恩校長的樣子往後一蹦，瞪著眼道：“迪恩·雷德格雷夫！又是你這個老家夥！你怎麽還在這裏！”

迪恩氣得擼著袖子就想上來教訓他，萊格斯頓大笑著跑到瑟蘭德身後，露出半個頭說：“迪恩·雷德格雷夫！近戰你可打不過我！而且我要提醒您，半個月前您曾為了追我從魔法實驗室摔到二樓的祈禱室，那個腰傷恐怕現在還沒好吧？”

老迪恩胡子翹了起來。

卡爾如果有胡子的話，估計也要翹起來。

“你是誰？離我家大人遠點兒！”

萊格斯頓偏頭看向這個新面孔，瞬間反應過來，“閣下應該就是法神閣下的管家，卡爾先生吧？關於您的傳聞我聽過許多，您比傳聞裏還要年輕能幹。”

卡爾回他：“伶俐的口齒未必會對您現在的魯莽行為有任何補救作用，請您離開點兒，不要站在我家大人身後。”

萊格斯頓動了動腳，從左面換到右面，結果與瑟蘭德的距離半點沒變。

“您是說，這樣？”雖然這位管家先生說的話有幾分法神大人的味道，但不可否認的，其中的威力可是大大減弱。所以萊格斯頓毫不在意地戲弄對方。

卡爾暴躁了。

“你是哪來的無禮之人！”

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卡爾都可以妥協和無視，但只有關於法神大人的事兒，哪怕只是一根頭發的事兒，他也會誓死捍衛、毫不後退！

萊格斯頓回覆他：“先生您剛才沒聽到嗎？迪恩校長叫我萊格斯頓·亞瑟·阿魯曼，啊，就是那個您在給老納德公爵回信中提到的‘幸運地得到了法神大人祝福的小子’，相信我，我也覺得這是我這一生最為幸運的一件事。”

卡爾怒火中燒，眼看就要動手拽開這個無禮占便宜的小子，一直沒說話的瑟蘭德淡淡開口：“如果還想跟著我，就閉嘴。”

萊格斯頓瞬間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屁都不再放一個。

迪恩校長滿意了，卡爾也憋回了想要爆出的粗話。

皮克高高興興地跑過來，壓低聲音尖叫，看起來比萊格斯頓還要興奮：“真的是法神大人嗎！天啊！我見到了傳說中的第一法神啊啊啊！我好高興啊啊啊小公爵！他像神明一樣俊美威嚴！”

萊格斯頓嫌棄地丟開皮克攀過來的手：“閉嘴，再叫不帶你！”

於是皮克也變得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屁都不再放一個。

迪恩校長在一旁看得十分歡樂，心中想著這小魔王可終於有人制住了，轉念一想，最大的魔王瑟蘭德還沒人制呢，再想一想自己的八千塊魔靈石，一瞬間什麽好心情都沒了。

況且接下來還有更心塞的。

因為瑟蘭德十分無情地對他說：“迪恩·雷德格雷夫，不管你因為什麽原因隱瞞我他回來的真正目的，你都需要對我進行一定的補償。稍後我會讓卡爾把補償清單列出來傳遞給你，在這件事情解決之前，所有的補償必須送到瑟倫托城堡之中。”

迪恩校長聞言只覺晴天霹靂，五雷轟頂。

他多年來的積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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