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著瑟蘭德四人的馬車一路前行，毫不停頓。

一日的趕路使他們來到一個叫做弗倫亞的小鎮。

小鎮看上去寧靜美好，實際上一片死寂。

很明顯，這裏遭到了黑暗力量的襲擊。從小鎮道路上偶爾可見的血跡，以及空曠無人的街道來看，他們損失慘重。

瑟蘭德讓卡爾前去詢問近日的怪異事件，皮克坐在趕車的位置，仰著頭好奇張望。

“法神大人，聽說您有萬能的魔法，為什麽我們還要坐著馬車趕路呢？”皮克似乎對所有的事情都充滿好奇。

“我們在跟隨黑暗的腳步。”瑟蘭德回答他。

“黑暗的腳步？”小夥子驚呼，覺得匪夷所思，“原來我們這一路都在跟著黑暗嗎？”

原諒他什麽都沒看出來——作為普通人，他無法感受到隱藏在光明之下的黑暗。

萊格斯頓與瑟蘭德同樣坐在馬車裏。

“您之前說迪恩校長隱瞞了您黑暗來此的真正目的，那麽，容我冒昧的問一句，那是什麽樣的目的？”萊格斯頓當然不願意放過與瑟蘭德攀談的機會。但他沒想到的是他的一句話就把瑟蘭德和善的眼神化作了寒冰利劍。

瑟蘭德閉上眼，用行動表示拒絕回答。

萊格斯頓頓時沮喪無比。

皮克嘿嘿傻笑。

前去打探事情的卡爾回來時，正對上萊格斯頓猶如被拋棄的小動物般濕漉漉、又可憐兮兮的眼神。他打了一個寒噤，斥責他：“收回你那可怕的眼神！否則我不介意再次把你丟出馬車！”

是的，萊格斯頓在一日的時光裏已經被無數次的丟出過馬車。

如果不是他有強大的實力可以讓他不斷地去而覆返，想來卡爾絕對不會同意這樣一個對法神大人心懷不軌的人坐在法神大人身邊。

雖然他現在也不同意。

“你手裏是什麽？”瑟蘭德無視兩人的爭執，出聲詢問卡爾。

卡爾聞言這才放下對萊格斯頓的敵意，走上前把手中的東西展開。

那是一朵還未完全綻開的茉莉花苞，它的花瓣呈現出暗褐色，花瓣水分被徹底蒸幹，原本美麗的花苞已成為幹枯暗黃的醜陋一團兒。

瑟蘭德伸出手指，緩緩觸碰這曾經美麗的花骨朵兒。

“大人。”卡爾有些擔憂。

“不必擔心。”瑟蘭德收回手指，將微不可見的一絲黑暗之力攥進掌心，“這朵花兒的主人在哪兒？”

“就在前方不遠的草棚中。”卡爾側過身，遙指正前方那座簡陋的草棚。

皮克在後面趕著馬車跟隨，瑟蘭德帶著卡爾和萊格斯頓走近草棚。

那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她的臉上、身上沾滿幹涸的汙血，一雙大眼中盛滿恐懼。在她所處的草棚中，到處都是枯敗的茉莉花枝和花苞。

瑟蘭德暗暗皺眉。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舉步走進草棚，蹲在女孩兒面前。

“別怕。”他安撫著女孩兒，試著伸手擁抱她。

女孩兒恐懼得想要尖叫，但當瑟蘭德的手指觸碰到她的一瞬間，她的尖叫聲卡在了喉嚨裏。

這是光明的力量！像溫暖的泉水一樣包裹著她，使她這一星期來幾近崩潰的神經漸漸舒緩，變得重新充滿力量。

“神……”她喃喃出一個字，淚水從大眼中撲簌落下。

瑟蘭德將她擁抱進懷裏，猶豫片刻，然後開始緩緩吟唱歌謠。

歌謠詞匯生澀難懂，歌調古樸綿長。萊格斯頓即便不懂其中含義，但也無法否認它的力量和絕美。

整個小鎮都沐浴在低沈又動聽的歌聲中，那是人神都無法躲開的聲線。

“它像大海，寬容壯闊。

它像雷電，強大公正。

它像花朵，明艷美麗。

它存在於世間的每一個角落，生命不滅，它即永存。

我們追逐，我們渴望，我們向往。

哪怕感受不到溫暖，失去感知的力量；

哪怕不被救贖，失去擁抱的力量；

哪怕意志消亡，失去分辨的力量；

我們仍然向往。

向往溫暖，渴望救贖，追逐光明——”

帶著光明力量的歌聲如同陽光一般化作點點光暈消散在空氣中，小鎮裏的人們紛紛從陰暗潮濕的小屋中走出來，仰頭看著漫天的光暈，嗅著濃郁的茉莉花香，歌頌著光明之神。

“所有人都將回歸光明的懷抱——”

當最後一句歌謠唱誦完成，瑟蘭德緩緩松開小女孩，替她擦拭臉上的淚痕。

卡爾上前一步，和法神一樣半蹲在孩子的面前，給她幹凈的手帕，香甜的面包，以及幹凈的水。

孩子吃的過程中一直用一只手拽著瑟蘭德的衣袖，那模樣似乎是怕這個神明般的法師會忽然消失一般。

萊格斯頓湊上前，小聲對她說：“你可以放松些。黑暗已經被我們趕跑了，你們安全了。”

卡爾瞥了他一眼：“是我家大人趕跑了黑暗。不是你，阿魯曼先生。”

卡爾的阿魯曼先生喊得十分滑稽，帶著十足的怪異腔調，哪怕是個三歲的孩童也能聽出其中的諷刺和調笑。

不過阿魯曼先生一點都不在意，他只是笑著接口：“是的，卡爾先生。是美麗強大、高貴優雅的法神大人趕跑了黑暗，帶來了光明。這是對的。它與您、與我，都沒有任何的關系。”

卡爾瞪了瞪眼：“我的一切都屬於大人，我追隨他、敬慕他，我願為他付出一切！”

言下之意法神大人的一切怎麽會與我無關！

萊格斯頓一點都不買賬，“可法神大人不屬於您。”

“法神大人當然不屬於我！他不屬於任何人，他是偉大的、獨一無二的、比神明還要高貴完美的第一法神！”

“哦，你家法神大人走了——”萊格斯頓指著起身離開的瑟蘭德，咧著嘴，笑得十分欠揍。

卡爾連忙起身跟上，連叮囑小女孩的事兒都給忘了。

瑟蘭德察覺到卡爾的疏忽，立刻轉過身，對眼神無辜又茫然的小女孩輕聲叮囑：“在沒有光明力量的護持下，不要離開鎮子。”

小女孩怔怔地點頭。

卡爾一臉羞愧：“抱歉，尊敬的法神大人，請您懲罰我。”

身為法神的管家，卻疏漏到讓法神大人自己善後，這是他的失職；明知道法神大人不喜喧嘩，討厭爭執，他還愚蠢的與那個混賬阿魯曼糾/纏爭吵，這讓他非常羞愧。

瑟蘭德搖頭：“黑暗正在不斷吞噬生靈，我們需要盡快趕路。”

四人重新上路，萊格斯頓好奇得整顆心七上八下。

“那首歌我好像聽過。”他說得認真且專註，“您一定還在別的地方唱過這首歌，對嗎？法神閣下。”

瑟蘭德閉著眼，眉心輕蹙。他不希望阿魯曼家的孩子與他太多牽扯，但是這一次的黑暗力量來勢洶洶，他需要一個可以信任的同伴。

卡爾與他形影不離，無論神明還是惡魔，他們都知道卡爾的存在。所以他不行。

迪恩已經老了。

納德同樣年邁。

伊絲麗有著強大的實力，足夠強健的體魄，但是她不會插手光明與黑暗的戰爭。

除了這些人，他原本還有許許多多的同伴，如果不是……

瑟蘭德豁然睜開眼睛，眼底有暗芒閃過，又瞬息消失無蹤。

“你想要我給出什麽樣的答案。”瑟蘭德望著他，嗓音冰冷。

“自然是……”萊格斯頓忽然卡了殼。

他發現，他確實沒必要問這樣的問題。因為不管答案如何，這都不會影響他對瑟蘭德的熱情和仰慕，更不會因此讓瑟蘭德對自己刮目相看。

相反的，因為他的追問，可能會使瑟蘭德對自己產生厭惡。

“咳。”萊格斯頓輕咳一聲，與旁邊的卡爾使了個眼色，“法神閣下，我其實更加想要問您這首歌謠的出處，您知道的，在這樣黑暗肆虐的天空下，有您傳唱過的歌謠庇佑，我們會安心很多。”

卡爾回了萊格斯頓一個白眼。

瑟蘭德開口回答：“《魔法紀事第三紀》第五修訂版297頁，貝伊·斯蘭德之歌。”

萊格斯頓聞言噎了一噎。

《魔法紀事》那樣晦澀難嚼的書籍別說是背了，他連看一眼都會覺得頭暈眼花、心煩胸悶。

瑟蘭德仿佛沒有看到萊格斯頓發自內心的心塞和震驚，閉上眼重新進入冥想。

馬車上一時安靜下來。

西幻大陸三大帝國分別是位於東方的克特隆多帝國，位於西方的努爾曼帝國，以及盤踞中原的赫巴安帝國。瑟蘭德此次的行進路線，就是從克特隆多帝國與努爾曼帝國交界處的魔法聖院一路往西，進入到努爾曼帝國境內。

這一夜，他們在邊境線附近紮營過夜。

考慮到皮克只是一個普通孩子，瑟蘭德晚餐時並沒有安排他守夜。

漸漸地，夜深、人靜。

瑟蘭德坐在火堆旁，一邊在地圖上記錄著黑暗生物可能會進攻的地方，一邊翻動著火堆上不斷冒出油漬的野味。

這是萊格斯頓打下的野味。瑟蘭德原本並不想幫他做什麽，但這個家夥竟然在把野味架上火堆後就跑得不見蹤影。

野味的香氣越來越濃郁，瑟蘭德擡頭看了一眼，又重新低下頭。

萊格斯頓從遠方快速跑回來。

他的身後跟著七八個人影。那些人衣衫淩亂、形容狼狽，看起來似乎經過一場惡戰。

瑟蘭德終於放下了手中的地圖，目光冰冷。

“阿魯曼先生，誰允許你擅自在我的隊伍裏增加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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